太阳下山了,群山环绕的湖面急速失去光彩,变得黑沉沉的。
望着那黝暗髫寞的湖面,霍小宝想起黎明时梦见的蓝馨先生的脸。
已经过了一段时间,轮廓也模煳不清,但当时那冷冷的印象仍残留在他的脑海里。
是不是蓝馨已料想到回去会和先生发生纠纷,索性就留下来?
“真的可以?”霍小宝再次确认,与其说是担心蓝馨,不如说是扪心自问是否担得起蓝馨不想回家的责任。
“没问题的。”蓝馨仍望着渐暗的山脉,笃定不移。
知道蓝馨再留一夜的心意坚定,霍小宝走到餐厅人口的公用电话,打电话到饭店去。幸好是周末,饭店都空了,可以再住昨晚的房间。
之后,有些困扰地打电?话回家,太太不在,开着电话录音机,霍小宝晤自庆幸,只说“朋友约好今天还住同一饭店,不回去了。”便挂掉电?话。
他这边暂时没问题了,倒是蓝馨那边有问题。
回到餐厅,告诉蓝馨订好房间后,问她:“要打电话吗?”
蓝馨稍做沉思后起身离座,不到几分钟就回来了。
“他没问题吧?”
不安的霍小宝一问,蓝馨像事不关己地说:“不知道。”
“可是明天是星期一,你要是勉强的话,现在赶回去也行。”
“是你想回去吧?”
这一反问,霍小宝慌得摇摇头:“我想你比较要紧吧!”
“我会想办法的。”
蓝馨有点豁出去的语气,既然她本人都这么说,也就不必再想东想西了。
“那么,今晚咱两就一直黏在一起吧!”
蓝馨既然已有了这么个意思,作为男人的他怎么可以怯场,至于结果,只要是和蓝馨在一起,也没什么好怕的。
“走吧!”霍小宝突然心绪高昂起来,牵起方雅毒的手说:“谢谢你!”
他这句话与其说是对决定留下来的蓝馨说,不如说是对给予他这份勇气的蓝馨的谢词较恰当。
决定再过一夜,两人又回到饭店。
又回到中午之前才结帐离开的饭店,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柜台人员像没事一样带着他们到昨天住过的房间。
四周已经暗下,侍者开门点灯,床和桌椅摆设,完全和昨晚一样。
侍者放下行李离去后,两人就站在房?中互相望着,突然不约而同地紧紧相拥。
不需要交换任何语言,因为他们太了解彼此的感受。
“你终究没回家。”
“你也要再陪我一晚。”
话并没说出口,但躯体拥抱之紧已说出这心声。
霍小宝更用劲地抱着蓝馨,一边吻她一边在心底问:“即使挨太太骂也不要紧吗?”蓝馨回应他的吻,也在心中反问:“先生生气也不要紧。”
两人都在心里回答:
“管她怎么说都无所谓啦。”
“我也管不了他说什么啦。”
嘴唇分开,霍小宝搂住蓝馨的头,他知道两人正在越过那条线。
虽然彼此相爱也不能越过那条最后的防线。
已经走到这个地步,再也无法后退,从这里跨过去,就是枪林弹雨的最前线,或许两人就这么中弹倒地不起。
“可以吧……”
霍小宝再问一声想确定时,蓝馨已泪湿面颊。
这突如其来的泪是担心连续两天不回家后的麻烦而流的吗?还是想到自己这样决定后心绪激动而流的呢?无论如何,现在要问流泪的理由是无意义的。
霍小宝专心一意溶入蓝馨,霍小宝有种被缓缓吸人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的错觉。
那是一种孤立感,也是堕落感。
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会被社会摒弃,坠入无可挽回的境地,心里面虽然嘀咕着不能这样,但事实上他已熟稔这堕落的感觉,身心都沉醉在堕落中。
“危险……”这字眼在霍小宝脑中一闪而过,但两人早已无话,再度坠入彼此尽贪欢的愉悦花园里。
虽然已入十二月,温暖的天气仍继续着。
当然,早晚还是摄氏五六度的相当冷,但白天时天气晴朗,柔和的阳光洒满大街。午休时,外出的上班族中。也有享受阳七的人。
所谓小?阳春大概就是指这种天气,霍小宝想起《徒然草》的一节:
十月是小春天气
看到经?书上这么写,知道从中世纪以来初冬就是连续的好天气。
当然这里记的十月是阴历,现在来说当是十一月初。
虽然如此,小春仍是个可爱的名词。相对于本来的春天,显得短暂虚幻,所以才叫小春,也只有亲近自然的古代人才会让季节有着楚楚动人的印象。
现代人只知道沿用这个名词,与古时比较,季节就算有些偏差,按理说十二月时应是“寒风肆虐”的季节,到现在还是小?阳春的气候,难道全球气候真的在变暖吗?
霍小宝就这么不着边际地游骋思绪,穿过正午晴朗的街头,来到约好的咖啡厅,王家平已先到一步。
“吃饭没有?”
“还没有,但不急。”
霍小宝和王家平面对面坐下,要了杯咖啡。
“特别找你出来,不好意思。”
王家平比霍小宝大一些,一起进入公?司,经历月刊的总编辑后升任董事,虽然是同期中最崭露头角的一个,但今天显得有些忧郁。
“找我有什么事?”
王家平点根烟,用?力吸一口后说:“我明年要去马龙公?司。”
马龙是现代书房的子公?司,办公地点在浦东。
新社长换人后开始人事变动,王家平担任董事的时间短,跟现在的社长关系也不坏,因此这个调动出人意料
“社长直接告诉你的?”
“昨天你找我去,说那边人手不够,一定要我去。
龙天野是马龙公?司的社长,比王家平大两三岁,听说因为糖尿病老是请假。
“那你可能当那边的社长罗!”
“龙天野暂时不会动,该是副社长吧!”
“总有一天会当上社长的。”
“不知道,但做到社长又能怎样?”
马龙主要做出版总公?司不做的实用书籍,二十来个职员,经营情况不是很好。一心想从总公?司常务理事升上常务董事的王家平,对那种程度的社长不甚满意!
“你接受没有?”
“我又没什么过失,怎么能轻易接受,是吧?”王家平焦虑的抽着烟:“他说暂时让我考虑一下,但我看他是早已决定了的。”
“秋天不在夏尽处!”
“什么意思?”
“《徒然草》的‘十月是小春天气’中的一句,不是夏天结束剥天才来,而是在夏天里已酝酿秋的气息。”
“的确……”
“大自然和人事看起来都像在某一天突然变动,其实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在动,只是没人注意罢了。”
霍小宝说着,勐然想到自己和蓝馨的事。
两人之间,如果现在算是盛夏,那么现实中不正潜伏着秋的气息吗?如果真是这样,以后是不是就一路往下呢?
王家平不知霍小宝想着心上人,郁愤难消地啧喷作声说:
“上班族都是微不足道的东西,他们要觉得你这家伙没用了,就像纸屑一样扔棹。”
“也不能这么说,马龙那边说不定会让你做得有声有色。”
霍小宝安慰他,但王家平勐然摇头:
“我知道你还有干劲,也了解你到调?查室的感受。”
“喂、喂!别拖我下水啊!”
“到了这个地步,索性和你好好玩玩。”
王家平从进公?司开始就一直向?上?爬,他有综合杂?志总编辑的才华,也有管理的能力,尤其辩才无碍,反应灵敏,不曾一瞬愕然过,或许他的敏锐能干反而让新社长感到有点威胁。
与他相较,霍小宝只是专注在文艺方面,深入作品和作者群中。当然,说他不期望公?司里的地位是骗人的,但他也不讨厌沉浸在文艺世界里。换句话说,霍小宝一辈子做个专?业编辑人也行。
“我倒必须学学你的生活方式。”
王家平意在言外,因为他太敏锐,霍小宝不想老实接收。
“几乎所有人到了子公?司后就变乖了,我可不会那样。”王家平意气昂扬,但是男人因工作丧失元气的大有人在。
“你不撑着也不行。”
“那就找个女人来撑吧!”
王家平只是开玩笑,但霍小宝对这说法有些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