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没料到这里竟然还会有一所小学,惊奇地“呀”了一声。小男孩都好奇地停止追逐,往这边看。她看见其中一个男孩曾在他的照相簿子上见过。
一模一样的神气。
藕欢喜地叫:“你是沿生吗?原来这是你念书的小学啊。”
沿生想起,他们曾为他的家乡激烈地争吵过。
那时他们已恋爱半年多。虽然藕的脾气一直不是很好,沿生却乐呵呵地忍让着。她埋怨他不重视自己,约会却常常迟到三两小时。她所要的不过就是时刻占据他的心窝却自己享受自由。她罗列他所有坏毛病并坚决禁止发生,却以自身的娇生惯养为荣光。她认为他出自农村便要如何自卑敏感,能得到一个城里姑娘的垂青已属幸运之至。
她强势的优越感在与他的相处中肆无忌惮地张扬着。
沿生并不以为意。他心里笃定的事实是他很爱她。而掩藏在她孤傲外表下的却是极度不自信和对爱情的紧箍不放。那些苛责的、伤害的话仿佛梵音入耳,他总是愉悦地承受。
他真的一点都不会自卑敏感,直到她那么认真地漠视他的过去。
一日。
沿生说:“我带你去我家吧。见见我爸妈,春天的时候大片的油菜花很漂亮。”
藕头也不回地继续PS2,问了句:“去哪个鬼地方干什么?”
沿生说:“要做我家媳妇儿,当然得去拜见公婆啊。”
藕说:“可以接他们来这里嘛,我实在不想跟那些民工一起挤火车。你家那个鬼地方又没有飞机的。”
见藕不乐意,沿生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一日。
他们在橡木地板上铺了温软的足毯,沿生如父亲一样包裹着她,温柔地说:“藕,我带你回家看看吧。”
藕同样美好地说:“嗯,想看看你念书的地方呢。”
是啊,他曾经朗朗读书,他曾经追逐奔跑,他曾经徘徊流连。教室,操场,田野,山岗,是他完整生命不可缺少的标记之一。他期待与她一起分享,融入彼此最初的记忆。
再一日。又一次。沿生再提起共同回老家的事件,藕要么不咸不淡地扯开话题,或是与他发生激烈争执。从她口中说出的贫穷肮脏混乱残破的地方是他的家乡吗?
沿生觉得反胃,他突然深刻意识到无论读了多少书,或是行走了多么远。仍然洗脱不掉卑微的出身和贫贱的过往。
他只是讷讷地说了一句:“对,穷人都没有资格谈爱情,没有资格娶媳妇儿。”
再也不提携手归家的憧憬。
“你说话啊。我不知道离我们这儿这么近,不然我早就跟你去玩儿啦。”藕推推沿生。
沿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里想说的是:既然很爱我,何苦还要这样践踏我?他想了想,觉得这话太酸,于是用“嘿嘿”两声笑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