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乔海瑶手中的刀，血不停往下坠，董艾没再理会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傅君奕身上。
他突然抱住自己的时候，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乔海瑶想对她下手，而他挺身护住了她。
她只知道伤口再后背，用手想捂住却找不到地方，因为血很快流到地上，眼泪跟着落了下来，哽咽的她压根说不出半句话。
傅君奕叹了口气，轻笑出声，将手抬起，“别哭了，我最不喜欢看你哭的样子，我的心都疼了。”
他的手很冰，贴在她脸上，她却觉得他快要消失，于是抓住他的手，很用力很用力。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替她挡，为什么躺在血泊里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他笑了笑，“因为我欠她的，不能看着你受伤，很疼的，我舍不得。”
失血过多的他渐渐感觉到疲惫，眼皮非常沉重，连对她笑，安慰她的力气都没有，可是他努力睁开眼，因为想多看她几眼。
他的手从自己手中滑落，眸子也有闭合现象，董艾紧张了，她用力抓住他的手，紧紧抱着他，“哥，不要睡，陪我聊天。”
“好，你想聊什么？”他睁开虚弱的黑眸，只是那黑眸没有以前那么耀眼，黯淡不少。
他们周围围了人群，但他完全听不到他们说的话，眼里只有她一个人，耳边只有她的声音。
聊什么……“聊聊我们的女儿吧，她小时候可让我受了不少罪，总是白天睡觉，晚上不肯睡闹个不停，特别会讨好收留我的那家人，人小嘴巴很甜。我记得有一次，我不肯给她买糖，她就装哭，她最喜欢我做的菜，从来不挑，就跟你一样，但不喜欢红萝卜。”
他认真听着，可是声音渐远，要不是她说话的眼神里充满爱，他会毫不犹豫闭上强撑的沉重眼皮，“真可惜她过去的五年我没有参与。”
她忽然惊觉自己说错话，连忙说：“没关系，歆歆往后的人生你都可以参与。”
“是吗，这可是我最近最高兴的事了。”他非常高兴扯唇笑了笑，因为发现她说女儿的时候十分认真，“如果歆歆在，叫我一声爸爸，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说什么傻话，不许提死这个字。你没有照顾我们母女五年，我们往后还要讨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哽咽道。
“那我的命岂不是要多留很久？”
“那当然啊。”
“可是我累了，而且好冷，丫头抱紧我好不好？”眼皮越来越沉重，他的力气在消散，强撑的力气都没有。
董艾二话不说就抱紧他，非常用力，仿佛害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一样。
抬手想回抱她，但眼前景象出现模糊，他看不清她的脸，抬起的手在就要接触到她的时候，无力往下垂。
她将脸贴在他脸颊上，想听清楚他说的话，可他忽然不说话了，身体也不懂，两具相贴的身体另一方传来的心跳声很弱。
痛苦地闭了闭眸子，想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后传来救护车的鸣响，她抱着他，逐渐失去意识。
**********
董艾睁开眼眸，望着白色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味告诉她自己身在何处，可她不想动，脑袋完全处于放空状态。
她不去想，也不愿去想，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心脏传来疼痛，似在无声告诉她，不该知道得太多。
从床上坐起，她就那样坐着一动不动，敲门声传来，不去应门，继续这种呆呆的状态。
云霆走了进来，看到仿佛丢掉灵魂的董艾，幽幽叹了口气，揣着医生袍的口袋走了过去，却站在她床边看着她不说话。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
她深呼吸，知道该来的总回来，就算她逃避，躲在自己的空间里，那件事还是发生了，她没办法扭转乾坤，只是后悔。
刚才，她做梦了，梦见许久不曾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父亲，他们在草地上玩耍，两人有说有笑，临走的时候他说：如果你选择原谅君奕，我就不带走他，如果你不原谅，那我就来带走他。
“爸，你不恨傅家吗？”梦境的一切开始模糊，就连父亲伟岸的身影也是，她想抓住父亲的手，却不知他如何避开。
他背对着她，只说：“我不恨整个傅家，我只恨傅棠一个，可他死了，这份仇恨就没必要存在。小艾，你应该很清楚，你不恨君奕，他是个局外人而已。”
“如果我跟君奕在一起，爸会对我很失望吗？”
他摇首，回首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我怎会失望呢，我的乖女儿找到了自己爱的人，而他也同样深爱你，那我只会祝福你们。”
“那董家的仇呢？”
“傻女儿，这是我跟傅棠的私人恩怨，反正他也下来了，我们私下解决就好，你就好好守护自己所爱的人吧。他在等你。”
见他又打算迈开步伐，她再次叫住他，“爸，谢谢你。”
“小艾，要幸福喔。”他嘴角微勾，唱着以前经常哄她睡觉的歌谣远去，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爸，我会幸福的！”她对着周围大声喊道，因为知道父亲会听到。
他从未离开自己身边，就在她周围默默守护她。
云霆的声音传来，董艾回到现实，但她这次是鼓足勇气面对，可是听到之时心还是会疼。
“他的情况不怎么好，利器贯穿了他的肺部，现在ICU，我们要时刻关注他的情况，你想见他吗？”他看着她，或许自己该问，她准备好要见他没有。
“我要见他。”无论如何，她都想陪在他身边，一刻也不想离开。
她在护士的指导下穿上无菌服，推开那扇不能随时进去的门，一迈进去步伐就沉重了，但她仍努力走到他身边。
他很不好，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脸色苍白，黑眸紧闭，耳边是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又好几种，她都分不清哪个管子是通向哪一台的。
他一定很讨厌现在的自己吧，以前总是嚷着说有做不完的工作，如今却躺在这里无所事事。
“他处于昏迷状态，什么时候醒来我们不知道，但你说话他是能听见的。”云霆跟着走进来，伸手揽过她抖动的肩膀。
董艾捂着嘴，不敢发出很大的哭泣声，怕惊扰他的休息，因为他说过不喜欢她哭，可眼泪就这么不停往下流，她控制不了。
想起他虽然惹她生气惹她哭，但每次替她擦眼泪的时候，那表情十分温柔。
可如今她满脸泪痕，却找不到那只替她擦拭的手。她想念那只手。
看着她的样子，云霆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因为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他最不敢说的就是，傅君奕要靠自己的意志力才能度过难关。
因为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宁愿董艾抱着一个希望，也不想她等一个没有期限的结果。
董艾擦干眼里，走过去揪住他病服的衣领，很想投诉，说他言而无信，明明说好要守护她的，结果现在自己躺在这里。
可她没那么做，而是撑着桌沿稳住自己快倒下的身子，泪眼蒙蒙看着他，“坏蛋，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你躺在这里是打算食言吗？”
床上的人没有动，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没醒。不过情况已经好转，能转到普通病房，插在身上的管子也少了些。
董艾每天都守在病床前，早上读报，中午说自己五年来发生的点滴，下午等容柳月带着歆歆来就开始叫歆歆叫醒爸爸。
一开始歆歆不明白为什么舅舅会变成真爸爸，不明白为什么婆婆要改口叫奶奶，后来董艾说，他们是一家人。
一直希望有个家的董歆，非常高兴，没再问，每天放学就来傅君奕床前，温柔叫着：“爸爸，爸爸……”
歆歆会每天来告诉爸爸，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会叫他快点醒来，叫他送她上学。
夕阳西下，高临风站在医院休息区，看着日光余晖染红半边天，最后吁了口气，朝着阳光走了。
他掏出手机，连打电话的勇气都没有，只发了一条信息：我要离开了，祝你幸福。
然后将手机关机，重新放入口袋，那里还躺着一张飞机票。
原本摇摆不定的心，在病房外看到病房内其乐融融的一家人，他彻底放弃了，因为那是他介入不了的。
也许，他早就该放手了，只是不死心罢了。而他能为她做的都已经做完。
乔海瑶因自己不小心伤了傅君奕，一直活在自责中，过度服用违禁药，最后导致失忆。将遇到傅君奕后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过要继续追究董歆被绑架那件事，但看到她的情况后，心软了。而且录音也没有了，想入罪也挺难。
乔海瑶已经为她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价，他也得饶人处且饶人。
董艾接到高临风的短信，立即回拨他的号码，却显示关机状态。
她想，他们这辈子也许不会再相见了，可她仍旧想见他一面，亲口对他说一声谢谢。
在她人生最狼狈的时候，遇到的人是高临风；在她想放弃的时候，鼓励自己的人也是他；她被众人误解，站在她身边的人也是他。
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他却不愿让自己对他说一句谢谢，就算一个背影都不留给她。
董艾握紧手机，突然冲出病房，气喘吁吁来到医院顶楼，她吸了一大口气，双手放在嘴巴周围，大声朝远方喊：“高临风，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好！”
她喊得喉咙都沙哑了，这句话她扯破了嗓音，只想透过风，将自己的感谢传递给他。
准备坐上车前往机场的高临风，在打开车门之时，手忽然一顿。
空气中似乎传来某个人的声音，他笑了笑，然后迎着夕阳离开A市。
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在你心底仍有一席之地。
**********
董艾用力推开病房，在他床前，气鼓鼓怒吼：“傅君奕，你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再不醒我就回美国，再也不回来了！”
真是气死她了，都那么多天了，这人竟然还在睡。他倒是睡得舒服，她却要担惊受怕。
时间静止了几秒，他依然双眸紧闭，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她胯下双肩，吁了口气，转身打算出门透透气。
忽地，手腕一紧，熟悉的温度传来。她僵着身子，不敢回头，深怕这只是自己一时错觉。
因为她已经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幻想，曾经梦见他醒来，可一打开眼，他还是安静躺着。她害怕这还是梦，梦醒了就一切倒回原样。
她已经没有多少勇气可以承受这种患得患失了，来得太快失去太快，心脏会受不了。
傅君奕撑开沉重眼皮，他本来想休息个够的，只是她这句话令他醒了过来，不能再睡了。
虽然听她在耳边说甜言蜜语很享受，但他不希望只是她单方面付出，他也想陪在她身边，听她说过去的事情，还有创造更多回忆。
“你必须留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霸道的声音贯穿耳膜，她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眼泪跟着留下，她终于等到了。
她好想转身去抱住他，又怕只是幻想，还好他从身后抱住了她。这种真实感顿时令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又不是你的谁，谁说一定要留在你身边。”她就是想气气他，谁叫他睡了那么久。
“怎么，连女儿都给我生了，还不留在我身边要去哪里？”他顿了顿，手臂缠上她的小腹，轻轻抚摸，“说不定这里还有一个小生命呢。”
“那我也可以自己养啊，你没看见我把歆歆教得多好。”
傅君奕拧眉，放开她旋过她的身子，仰首看着她，“是谁在我没醒的时候说以后要赖着我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的女儿才不要让这样的人来教。”
“可你就是爱我这样的人，不是吗？”说起厚脸皮，她敢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他不满地嘀咕了几下，却不否认这个，可怎么有种反被压制的感觉，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
见他不说话，她故意弯身凑近他，近距离注视他，“来，快说你爱我，我记得那天某人深情地说了这三个字。”
“就不。”他故意避开她审视的目光，但有种想亲她的冲动，因为她娇艳欲滴的唇近在咫尺。
“不说是吗，那我只好找别的男人说给我听了，我相信某人啊，肯定很乐意每天都说给我听，而且绝对不止一遍。”她撅起嘴，佯装非常不在意。
“你敢？”虽然知道她只是说说开玩笑，但他仍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怎么不敢了？”她就是要惩罚他那么久都不醒，更没有告诉他高临风已离开。
突然，她的脖颈被拉下，接着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身体周围，双唇猛然被覆住，堵住了她所有的话。
傅君奕吻得激烈，而且在她唇上啃咬，带着惩罚性，却没有咬伤她，久久之后才放开她。
“记住，”他抚摸着因他的吻而肿胀的红唇，抵着她的额头说：“这里只能有我的烙印，你的所有都是我的，不可以是别的男人。”
“凭什么给我套帽子。”
“因为你的我的女人，因为你是我孩子的妈，未来的傅夫人。”他说得异常顺口，仿佛练习了好久。
董艾忽然觉得眼眶发涩，这些话她五年前就想听了，“别擅自作决定，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是因为我没有真正求婚吗？放心，我回补给你的。”这也是他该做的。
“我才不需要。”嘴上说着不需要，其实也有私心，毕竟这是人生大事。
“若是不信我，我就先下定好了。”说着，他掀起被子，打算下床。
她大惊，立刻拉住他的手，将他按回床上坐着，他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乱动会裂开的。
见她瞪着自己，他只好耸了耸肩膀，看着不远处挂着，带血迹的西装，抬手指了指，“帮我把皮夹拿过来。”
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为了不让他乱动，她带着疑惑将他的皮夹拿过来交给他。
只见他打开皮夹，快速抽出里面的东西，然后拉过她的手，将东西放在她掌心，“这就是我的定金。”
董艾垂首，摊开掌心，发现是一张身份证，是属于他的，她更是不解了。
他笑了笑，指着身份证说：“我的身份证以后归你管，而这张身份证旗下牵连的动产和不动产、银行卡、存折都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聘金，而身份证最重要的配偶栏，名字一定是你：董艾，除了你，我不会写上其他人名字。”
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因为他的这番话，本以为只是小小的一张身份证，却是他的全部，她感觉手沉甸甸的。
他在拿自己的所有作定金，下聘礼，指名道姓只娶她一人。
她曾幻想过无数个被求婚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个，虽然是最简单的交物，却物轻情意重。
此刻的他，就好像将自己的所有都交到她身上，暗指以后与她荣辱与共。
“董艾小姐，请你接受我的求婚，鲜花戒指我后补，行吗？”他知道很不隆重，但如今的他最值钱的就是这张身份证了。
他还不能动，不能去买花，不能选戒指，同时又害怕失去她，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了。
董艾忍住眼泪，二话不说扑进他怀里，“我嫁你，现在就嫁你。没有花没有戒指都不要紧，只要你在。”
他都将自己所有东西都交给她了，她就不需要那些外在的东西了。花不能吃，戒指只是象征，他的心在她身上就好。
“真的吗？”他很高兴，很想将她抱起来，可不小心扯到打点滴的手，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他索性将东西拔掉，任由它流血，只是紧紧抱着她。
“那我们走吧，现在就去登记。”说着，董艾就拉起他的手向外走。
可是，她却被他拉了回来，“不急。”
“怎么，你反悔了？”
“不是，我要买戒指，花确实可有可无，但戒指一定要有，我要紧紧套牢你，不可以让别的男人觊觎你。”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害怕她误会，匆忙解释。
窗外，阳光正艳，窗内，浓情蜜意。
**********
可是，就因为傅君奕那天反对立刻去登记，导致如今半个月过去了，某人还在忽悠他。
他忽然后悔了，早知道当时就算是用爬的也要去民政局，搞到他现在想去都去不了。
“亲爱的，我们去民政局吧？”第N次，他从身后抱住她，贴在她耳边问。
董艾拿着水管在浇花，无名指上的戒指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闪烁。
“不去。”
“为什么呀？”答应求婚，戒指都戴了，只差去民政局领证了，这流程不是理所应当吗？为什么喊停？
“过时不候。”
“……老婆”他忽然肉麻地叫着，下颌枕在她肩上。
她顿时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果然还是不能适应当他的老婆，她还是听惯了他叫丫头。
“别撒娇。”她用手指支起他的额头，将他的头从自己肩上移开，“快去上班。”
傅君奕非常认命，打算明天再用别的办法让她妥协。
可是，他才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呕吐声。一回首，看到她蹲在地上，一副痛苦的样子，脸色苍白。
他快步走过去，抱起她往屋内走去，将她放在沙发上，然后摸了摸她脑袋，没发烧但冒冷汗，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她身上，再次抱起她。
有点难受的董艾，因突然腾空搂住他的脖颈，“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生病了，得去看医生。”手脚那么冰凉，还吐了，肯定是感冒了。这么想着，脚下的步伐不敢稍有怠慢。
“我没病，我很好。”她大声强调。
他瞪了她一眼，“脸色都苍白成这样了，还跟我怄气。”
“我没有跟你怄气。”眼看就要走到大门口了，她可不想被他抱着去看普通科，那笑死人了好不好，“我是怀孕了。”
晴天霹雳，傅君奕不敢相信看着她，看见她再次颔首，他才展露笑脸。
“我又要当爸爸了？”
“是的。”
董艾本以为他会乖乖放下自己，没想到他确实折返了，却将她抱进车内，系上安全带。
“要去哪里？”
“民政局。”
果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