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梦醒时分
①
第二天一大早,林兮就接到了主编的电话,催稿催稿催稿。林兮鼓足勇气打电话约唐易信的时候脑子处于紧张清醒状态,但双眼完全是曚昽肿胀得睁不开。
“你好。”
“你好。”
……
唐易信等着对方说事,结果林兮忍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是林兮。”
“我知道。”他所认识的林兮只有一个,而这之前早已从苏继胜那里得到她的联系方式,却不知如何去见她一面。
“你知道?”
“有什么事情吗?”
唐易信的声音相比之前一句稍显平静。
“主编说你那组获奖的图片需要深入了解,最好是写一篇关于照片的故事,所以我想……”
“恩,她和我说过这件事了,你要了解什么随时可以找我,我一般会呆在工作室。”
“你工作室在哪里?”
“离你们公司挺近的。”
“恩?MT多媒体工作室?”
“恩。”
“那个是你开的!”
“恩,四年前就开了。”
“这样啊……那行,我等明后天有时间的时候去找你。”
挂掉电话,林兮完完全全的蒙了,MT是唐易信的?那为什么四年来从来没有见过他。她们是有多欠缺缘分啊,就在家门前的人都遇不到。
电话的热度还没消散,林兮又接到了苏继胜的电话。
“兮儿兮。”
“苏继胜,你真是够了。”
“有没有想我啊,我这个morningcall是不是很让你感动。”
林兮满脸黑线,都快10点了还算morningcall?
“周末有没有出去玩啊?”
“没有。”
“那要不要出来呢?我可以免费陪你。”
“不要。”
“不要这样子嘛,难得一个周末,你再宅下去会腐化的……”
我宁愿腐化也不要和你出去!这是林兮见识过和苏继胜在一起无时无刻不被认作小三的后遗症。
“苏继胜,我问你一件事。”
“唐易信又怎么了?”
“MT真的是唐易信开的吗?”
“MT嘛,是他的啊。”苏继胜摇摇手中的红酒,用力嗅了嗅,一脸芳香无比的表情。
“他没在那里上班吗?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在那里出现?”
“哦……他刚回来不久。”他拿起酒杯小酌一口。
“啊?”
“MT是他在毕业不久之后和他朋友程成旭合开的,可是开了不到1年他就和兰青出国,剩程成旭在管理。”
“他们去了哪个国家?”林兮想也许是墨尔本,唐易信那么喜欢那个地方。
“意大利。兰青想进修服装设计,两个人就一起去那边了。”
原来如此,她毕业一年之后才进入[Eyes],而那个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林兮第一次踏进了MT。柜台小姐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看起来年龄比她小,领着她走进了唐易信的办公室。
林兮站在门口看着唐易信的背影,他正在认真地选片,柔和的光线晕开在整个房间。办公室不像写字楼给人空透死板硬气的感觉,它的墙壁上贴满了各种照片,五花八门装饰着偏暖的墙纸。一路走来,林兮觉得自己根本不像走进一家工作室,反而像是走进一家典雅的书店,音乐店或者说是咖啡屋,真像唐易信的风格。
“小老大,有人找你哦。”
柜台小姐敲了敲办公室的木门,唐易信听到声响回过头,一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林兮朝着他浅浅的微笑。
她们围着圆桌坐下来,可爱的女孩为她们每人倒了一杯咖啡离开,然后空间便瞬间沉寂下来。
“那组照片想知道一些什么,林兮。”
唐易信撮了一口咖啡问林兮。
“贝小念那天虽然采访过你,但是你讲的很大概,我想知道一些更加细节的部分。”
“比如?”
“那一颗树本身有什么故事吗?关于你,或者关于你知道的某些人。”
唐易信突然笑出声,林兮迷惑地看着他,表情似乎带点傻气。
“林兮,你还是这个样子啊,对什么事都那么敏感。”
“恩?”
“你猜对了。”
“那那些故事能说吗?”
……。
“这一组照片是毕业之后拍的,我拍它的初心完全没有想过要参赛。那一年毕业,我其实很迷茫,虽然大学的时候职业生涯规划大赛得了全省一等奖,但那毕竟是规划出来的,等到现实中实施的时候你才会发现有很多困难。我在西湖边的那棵树那里,捧着一台相机坐了好几天,思考了很多很多,不知该何去何从。”
“其实我那段时间也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林兮的回忆似乎被唐易信带了出来,她的曾经夹杂了太多关于他。
“那几天,我就一直坐在那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言语,他们的表情,他们的衣着,他们的行李,他们的爱,还有我坚持的梦想,似乎每一个人都在找寻一个答案,他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来到,他得到了什么,他失去了什么,他又在等什么……”
林兮听着他的诉说,仿佛回到大学陪他参加职业生涯规划大赛的当时,他也是这样静静坐在她身旁,告诉她,他的迷茫。
他的梦想,她的爱;他的坚持,她的陪伴,还有他们之间无法烘暖的体温和无法跨越的障碍。
她知道他爱兰青,所以她绝口不提她的爱;他知道她的爱,所以保持一颗尊重的心疏离。
这天唐易信告诉林兮许多关于这一组照片里面单幅人物当时的故事,却唯独没说那棵树下有关于林兮的故事。
“其实那棵树和你也有……”
“阿易。”唐易信还未说完,兰青突然出现在办公室。
林兮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又见到兰青,两个人同样惊讶地看着对方,空气瞬间凝结。林兮心跳好像顿挫了一下,然后开始跳得有点不安,还是兰青更容易适应变化的环境,她朝林兮微微笑示意,林兮也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回复。
“阿易,我今天自己回去好了,公司的工作这两天刚刚接手也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任务,你不是还要选片嘛,我回去煮好饭等你。”
“恩,那也行。对了,钥匙带了吗?”
“没有,我过来拿钥匙的。”
唐易信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钥匙,上面挂着兰青和他的合照,显然不是唐易信的风格,可想而知那是兰青的要求。
“成旭出差去了,你最近工作量很多吧。”兰青关心道。
“不是一般多,吃饭睡觉的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了。”
中间兰青对唐易信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些什么,林兮低着头完全没有心情听进去,突然站起来局促地挠挠自己的头发说,
“唐先生,我先回去了,杂志社还有一点事情。”
唐先生,从林兮口中听到这三个字时唐易信有一瞬的不自在,可是他们之间应该也只剩这一保持距离的称呼了。
“好,那你先回去吧,有事情记得打我电话或者直接来MT找我。”
唐易信比划了一下电话的手势,林兮没有接话径自穿过兰青离开办公室。
刚踏出MT就听到兰青在后面喊她,林兮转身等着小跑过来的兰青。
“有事情吗?”
“林兮,我们聊聊吧。”
……
“下一次吧,我还有事情。”
林兮停顿了一下礼貌性地拒绝,她与兰青并不熟稔,应该说她与不喜欢也不讨厌的任何人都不熟悉。大学时期,她身边基本只有温晓冉,现在,她身边只有贝小念。周遭的人要是和她说话,她会认认真真地听讲,偶尔回一两句,要是无人找她,她便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过自己的生活,按照贝小念的说法,林兮就是个气垫,她很少可以与任何事物产生摩擦,任何事物也基本不会排挤她。她要么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雨天里看书,要么两个人蹦蹦跳跳地在阳光里旅行。
如果真让她坐在兰青的对面和她交谈,她不知道可以和兰青说一些什么。听兰青说她与唐易信之间的点点滴滴,还是听她的告诫,以后不要打扰她们,还是听她旧事重提?不管是什么,她都已经没有勇气去倾听,也没有心情去窥探,所以拒绝应该是最好的办法。
林兮直接地回绝,兰青也不好意思再挽留说什么,只好点点头答应。
②
离开MT的时候也快接近下班的时间,林兮回[Eyes]打了卡,和贝小念一起下班回家。
地铁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用苏继胜的话来说她们这是自作自受,因为他好心想要顺带她们一把,可是她们宁愿挤地铁,但是今天似乎运气比较好,可以占到位置。
地铁上,不管贝小念问林兮什么问题,她都回答“还好。”
“真的吗?”
“真的。唐易信他过得很好,我没什么可以为他感觉不好的。”
“那你呢?现在过得好吗?”
“当然好了,有贝小念一手好厨艺我不好都不行。嘻嘻”
“恩,这样就好,回家我炖玉米排骨汤给你喝。”
“好。我还要油炸豆腐,还要油焖茄子,还要甜鱼汤,还要……”
“林兮,你真是够了。”
……
中间断断续续地林兮总共打了3次电话给唐易信,每一次的通话内容无非是照片,她们之间熟悉的时候话就不多,何况现在这样的敏感时期,林兮更加难以开口报之一声问候。
2周之后,[Eyes]新一期杂志新鲜出炉,封面选用了唐易信以“余晖”命名的一张落日风景照,夕阳把一座城市的港口渲染的如此唯美、浪漫、温暖,这是林兮最喜欢的时间段,是她最爱的黄昏慵懒。抚摸着杂志封面的照片,慢慢移动到角落作者一栏,唐易信三字随着手指的移动慢慢显示出来。
“能拍出这样美好照片的你该有多美好宽厚。”
听到林兮的嘀咕,贝小念移了移转椅,将林兮面前的杂志翻转到背面。
“再美好的人呢,不属于自己就该舍,不该为他再蹉跎了你的青春年华。”
“哈哈。”
听到贝小念的语重心长,林兮不觉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只是觉得你说的很对。”
林兮拍拍贝小念还停放在杂志上的手,一脸欣慰样子看着贝小念,而贝小念满脸疑惑不解地看着林兮。
她想,小念,有时候你真的比我成熟,比我理智,真的很高兴看到你的成长,而有这样的你的陪伴,有这样一份超乎亲情的友情,足以弥补我爱情上的空白,但是你不该为我的空白而保留你原本可以有色彩的爱情画幅啊。
第一年认识贝小念的时候就有一个男生追着贝小念跑,但是贝小念在约会一次之后果决拒绝了人家。男生想买裙子送给贝小念,而贝小念问她可不可以买两件的时候,他问为什么要两件,她说她想林兮也能穿同样漂亮的波西米亚长裙,而男生一脸不乐意的表情。后来林兮问她为什么不喜欢他了,贝小念说,因为他对你不好。
……
不久之后,贝小念又和[Eyes]执行主编林城开始交往,林城很优秀,对贝小念很好,对林兮也很不错,可最后贝小念还是因为林兮放弃了他,应该说是林城最后选择放弃她们那一段爱情,让林兮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扮演了一次巫婆。林城比贝小念大了五岁,已经是而立之年,父母催促,而他也想成家,他向贝小念求婚,偏偏那一天成了他们之间的结束点。交往那么久的两个人从来没有吵过架,贝小念也从未抵触过他什么,而那一天她却拒绝了林城的求婚,她问林城,
“可以再等我一年吗?一年之后要是兮儿也找到了自己所爱,我立马就嫁给你。”
林城问她为什么要一年之后,为什么现在不行。她说,
“因为那一年我们27。”
25岁那一年,她们一起去普陀山祈福,算命先生为她们每人卜了一卦,他说林兮这一生最缺的是桃花,而27岁是她桃花最旺的年纪,相反的,贝小念这一生最不缺的是桃花,他说你们这一生注定相生相补。林兮笑笑对他的最后一句话表示赞同,而贝小念记住的却是那一句27岁林兮桃花旺。林兮不爱和自己心里的普通人有过分的接触,她的生活圈除了杂志社,贝小念以及苏继胜,再无他人他地。她喜欢安静,可是静的时候又害怕一个人,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开灯睡觉。她是个极端,情感丰富,理性不足,喜欢静寂,却总是觉得孤单想要人作陪,这些贝小念都看在眼里,她懂。她的没有安全感,她的落寞,她的隐忍,她的孤独,她心里的单薄,她都清清楚楚的知晓,因为她和她一样,她虽然总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但安静下来林兮就是她的另一面,是她灯火阑珊之后的背影,林兮家庭的破碎,她有过;林兮从小的隐忍,她做过;林兮的特立独行,她明白。这样彼此不识的两个人却在遇见之后仿佛早已相识24年,仿佛早已同生同活过24年,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却沁入亲情的血脉,流成一条母亲河。
贝小念当时只是不想林兮还在单身,而她却嫁作人妇留她一人孤孤单单的,当时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有福同享”,但是林城并不了解她们之间的感情。半年之后,林兮和贝小念便收到林城的结婚邀请函,谁都没有想到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林城便已另结新欢,携手并肩,踏入新婚礼堂。那一次贝小念哭了。林兮跑去质问林城的时候才知道贝小念因为自己拒绝了他,她们之间分裂最大的原因不是林兮,但或多或少起因是她,那一天,林兮也哭了。
27岁这一年,冷空气反复侵袭,杭州这一座城市下了有史以来最厚的一场大雪,可是林兮的桃花依然遥遥无期,而贝小念至林城之后再也没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