③
秋日午后的暖风熏得游人醉,游人没醉,林兮却浸在南山路秋意迷漫之中不可自拔,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意的当然不是山水,而是身边站着的人。
林兮在身后迅速打量了一下唐易信,一件白T套一件宽松的浅灰色连帽针织衫,一条黑色的休闲西装裤套一双单鞋,左肩单背一台单反,身上除了一块手表再无其他装饰物,再平常不过的穿扮,见过无数这样穿扮的男人,现今看着他却觉得儒雅。
这个一贯保持沉默的男人在日光疏影下被镀上了一层暖煦,她看着他的目光始终柔和,他沉默的轮廓始终硬朗;她跟着他从白堤走到了苏堤,从日上三竿走到了南屏晚钟,脚拇指有点微疼,却因身边的人是他而忍着一句回去的话不说。
“唐易信。”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唐易信回头看了林兮一眼,什么时候她落在了他身后?
“苏堤。”林兮指了指左手边绿底白字指示牌。
唐易信看了一眼指示牌,好快,都到这了,他想着。
“要不要休息一下?”他看了看林兮,不难看出她累了。
“好。”
向苏堤靠湖一面走近了一点,林兮一屁股坐在了木椅上,她真的有点累了。
“要不要喝水?”唐易信坐下去就问她。
“嗯……”她抿嘴看了一眼唐易信说,“不要好了”。要喝水的话他恐怕又得跑远,她想了一下还是觉得算了。
林兮双手撑在木椅上,双脚在椅子下来回摆弄着,唐易信坐在她左边,于是她一直往右看着。
行人大多是成双入对,隔着2米左右的另一张木椅上依偎着一对老人,姥人靠着白发苍苍的男人静谧地看着远方。“真好”,林兮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可能忙了又忙,可能伤了又伤,可能无数眼泪在夜晚尝了又尝,可能耗尽坚强,而历经沧桑却仍有这样的陪伴,真好。
顺着老人的目光,林兮的目色渐渐被晕染开来,真美啊。
“夕照雷峰霞满天,天光云影碧水涟,涟漪拍岸轻舟过,古塔辉煌万人瞻。”她太喜欢这样的景色了,现在忙了又忙之后实在没有闲情与心力静坐在西湖边静等雷锋夕照,这应该是四年后的第一次。
“唐易信。”林兮想叫他拍一张夕阳下如佛光普照的雷峰塔,回头的时候他正好放下单反。
“怎么了?”他问。
“你在拍雷峰塔吗?”
“嗯。”她不知道他在拍她,不必坦白。
“很美对不对。”她对他咧嘴笑了笑,放平双脚,然后继续欣赏美景。
唐易信起身,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左手托着单反,右手“piapia”按着快门。有许多摄影师拍摄雷锋夕照,他在最没有人的位置,他似乎对人多的地方有点排斥。
林兮对他认真时候的模样从来没有抵抗力,她也起身走到他身边。他按下快门的一瞬,她突然将与手肘弯成90°的手掌伸到他的镜头内,正好托起了一座雷峰塔。他看到镜头中出现的“异物”放下单反,看到她一脸笑意地背站在湖边。没有柳条的柳枝垂在她的身后,叶叶轻舟划过她的身后,耸立在远方的雷峰塔立在她的身后,只是近黄昏的夕阳落在她的身后,西子湖的晚霞如轻柔的幔纱蒙着她潮红的脸颊,一切静好。
她不美,五官不算精致,皮肤也不白皙,素底朝天,只能算是看着舒服层面的一个女人,但此时此刻背站在西湖边的她却让他无法斥责她挡住了镜头,反而让他觉得她独成一道风景线。
他看着她的笑意咧了一下嘴角,“还在玩这个呀。”
“对呀,以前你和陶思典总会做这个搞怪动作,觉得好玩。”林兮说着就想侧个身再做一次同样托举雷峰塔的动作,不料勾到垂下在地上的柳枝,她踉跄地一下差点摔进西湖里,唐易信及时扶住了她。
“小心一点。”他拧着眉。
“没事。”她不以为然地说。
“西湖很深。”
“我会游泳。”
唐易信:无语中。
就在这时,林兮听到他手机的震动声响,他没有回避地接了电话,从说话内容不难听出是兰青。
“要回去吗?”她看见他挂了电话说。
他看了她一眼,“兰青忘记带钥匙了。”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要了。
“那走吧。”林兮说着就往回走,却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随风飘送的南屏晚钟,她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怎么了?”唐易信跟着她停下来。
“南屏晚钟。”
他静心听了一下,仿佛也隐约听到颤悠的钟声,不以为意。只是她突然想起那首歌。
南屏晚钟,催醒相思梦,相思有什么用……
……
④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了,林兮故意说还有要去的地方让唐易信先离开,他们不顺路,送完她,兰青估计得等久。兰青现在是他家人,而她是他连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她内心自觉地排斥这一种可以慢慢近乎的亲密关系。
她在玄关处就闻到饭菜的香味,贝小念在厨房听到声响朝外喊了一声:“兮儿,进来洗下手,我们可以吃饭了。”
林兮进厨房洗了手,捧着玉米排骨汤出来。
“你今天去哪里了?”饭桌上贝小念问林兮。
“嗯……”她咽下饭,“西湖毅行。”
“秋季马拉松西湖毅力奔跑不是明天才举行吗?”贝小念纳闷,难道林兮要参加,先去探探路况?她不是最不喜欢这种毅力耐力体育活动吗?
“嗯……”她饿着了,只顾着吃饭。
“你要参加?”
“……”她摇了摇头,夹了一口油焖茄子。
“那你去干嘛?”
“毅行。”
“陪唐易信去的?”
“你怎么知道?”林兮终于放弃米饭抬头看着贝小念。
“苏继胜说他叫了唐易信,但是今天野餐的时候一眼都没见到他,你也不见了,我想可能你们……”贝小念将你们拉长,意犹未尽地看着林兮。
“没有你脑子里想的任何一件事。”林兮夹起一块玉米塞住贝小念的嘴。
“你今天和苏继胜怎么样?”她好心安排机会,总应该有点进展吧。
贝小念将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的骨头吐进已经无饭的饭碗,飙出一句“他神经病”,然后端起饭碗进了厨房。
他,神经病的自恋,自己不过抽餐布的时候摔了一跤,不小心抱了他,他就警戒地说“不要喜欢上我哈,我知道我很帅,可是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泼辣的女人,尤其是你。”神经病,100%。贝小念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还是因为当时没有狠狠地回一句“这辈子,下辈子我都不会喜欢你!”而心痒不爽。
而另一个房间里,林兮坐在书桌前,小心地翻开那本《胭脂盆地》,这本书尾随她多年,却崭新如一,她读不懂简媜的笔触,也无法靠近简媜的心思,却在页页夹缝中寻找一丝安稳。
她从外套口袋里小心地取出那一片叶子,叶子似乎沾染了两个人的气息依然有微弱的暖,她小心翼翼,平平整整地将它夹在书的某一页,嘴角掀起某种弧度。
烟波浩渺,不敢细细长倾诉,恐你窥到我内心的温度……
……
周日打开电脑的时候,腾讯新闻图从电脑右下角蹦了出来,林兮习惯性地瞄一眼,结果看到西湖马拉松赛上的唐易信。
编号1937。
原来是去探探路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