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一凡回上海后才发现原来回公司还不是就能马上上船。公司叫他回来,是要在他们上船前进行各种安全教育和培训。具体的上船时间还要看公司的安排,据说他上的那条船还在船厂修理中,这个时候他有点后悔自己怎么那么糊涂,至少当初说死也要劝萧楠一起回来,兴许他们走到边缘的爱情还有生还的一线希望。
回到上海之后,他不能再回学校住宿舍了,公司安排他们住在公司附近的一个宾馆里。宾馆条件还不错,他和另外一个来自河南的小子同住在标准间里。晚上,他们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宾馆里有一盘电话。他看那个河南小子拨过,打给他的家人和女友。想想公司报销,也不用自己付钱,他趁着那个河南小子在一旁看起了电视,于是也开始打电话。他先是跟家人报了平安,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同学。过了一会儿也就聊得差不多了,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他又拨了萧楠的电话。据说很多男人其实分手后,至少在两个星期内还条件反射地想要拨前女友的电话。丁一凡拨过去,居然是无人接听。他纳了闷,他用的是座机,不是他的手机,萧楠应该不知道拨电话的是他。何况她在上海也有那么多同学,怎么就知道拨电话的就是他呢?她没有理由不接啊?这个时间,萧楠不接电话,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该不会又离家出走了?或者因为分手心情不好,想不开了?他越想越担心,就不停地反复拨萧楠的电话,直到听到萧楠一声慵懒的“喂”,把丁一凡吓了一跳。看起来,萧楠在睡觉,那迷迷糊糊的声音不用问也知道。他那悬着的心放下了,至少萧楠还好好地活着,但同时他又有些沮丧,才不到9点,她就睡下了?和他分手看似完全没有影响到萧楠的心情,居然还照吃照睡不误。“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丁一凡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好像他们未曾分过手。
“什么?回哪里?”“快开学了,你不回学校了吗?你不见导师了?不写论文了?”“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想马上回去面对都是回忆的学校。”“你,说什么呢?”丁一凡悻悻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了,可以吗?”“嘟,嘟,嘟,”很快,电话被萧楠摁掉了。再打,电话里就转成了提示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丁一凡骂道,心里不是个滋味。都是方雯那个婊子,害我连想要撒个善意的谎言的机会都没了。萧楠也是,怎么方雯说什么她就都信呢?还是方晓鸥好,不管我怎么折腾,她都能理解。想到这里,他马上拨了方晓鸥的电话。很快,两个人又像孩子过家家一般隔着电话线黏糊了起来。
“老婆,我这次上船就想签4个月的合同,正好我们公司对实习生的规定也是这样的。到时候刚好能赶上你们放暑假。等我回来给你带国外的好东西哦——这两天还没走,我就已经想你想得不行了。老婆,来,再来一次。”像往常一样,方晓鸥隔着电话一边挑逗着丁一凡,一边夸张地呻吟起来。空虚的丁一凡听到这样的声音,很快把持不住,一边在电话的这头自顾自地折腾起来,很快就释放了。
这一次方晓鸥确定自己在这场三人的争斗中胜利了。其实在丁一凡去沈阳找方雯的时候,她也打电话给过丁一凡,只是丁一凡装作没看到没有接。既然爱,就得忍,方晓鸥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好在那几天装作有意无心地发了些保重,想念的话。她可不想像个怨妇一样,穷追猛打。既然是“老婆”,老公偶尔在外面一不留神迷失了,又怎么样呢?反正到头来,他还是会乖乖地回到她身边。方雯的脾气她清楚,尽管有些手段,放得开,可毕竟人在沈阳,他丁一凡又不能在沈阳待一辈子,不就是几天吗?她不是照样忍了丁一凡在上海陪了萧楠几年?至于萧楠那个妞儿,她更清楚不过了。萧楠是城市女孩,骨子里清高又不肯认输低头,即使她心里有丁一凡也不会委屈自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挂上给丁一凡打的性爱电话,她马上在自己的个性签名上招摇地炫耀起来。“老公,我想你!”
看丁一凡也没法上网修改相册了,又把丁一凡曾经删掉的相册重新编辑了一下,标题为《宝贝》。好像是在宣告,丁一凡是我的,你们谁要是胆敢再打什么主意,那就别想了,门都没有!同时她也想借此机会好好羞辱一下萧楠,可不想萧楠已经删掉了丁一凡的校内账号。他不再是她的特别好友了,别说是特别好友了,她把他拉进了黑名单。萧楠一想起校内网,想起那个校内网宣传的广告语,“校内网,寻找你的真情。”就不得不觉得那反倒应该写成另一句才恰当:“校内网,寻找你的奸情。”
这个曾经让他们相识相爱的媒介,如今竟变成了令人倒胃口的一根刺。她好几天都不想登录这个网站,甚至连曾经的同学传婚纱照在上面她都懒得看一眼。
终究还是要回学校写论文的。
春寒料峭,上海的初春有着渗入骨髓的湿冷。没有经历过的北方人完全体会不出那种阴冷。一阵风吹来,便好似在冬季从头到脚被泼了一身雨。骨头缝里也像是爬出上万只蚂蚁,咬得关节又酸又痒。晚上萧楠推开她常去的二食堂的门,里面冷清得吓人。由于她所在的老校区被富商看中即将拆迁,学校里仅剩下一部分高年级的同学,曾经那些让学校看起来异常热闹,有时甚至因为跟他们抢饭抢不上的商船学院的男生们也已经提前毕业漂流四海去了。一个寒战打过来,她觉得好冷。路灯亮起,她一个人从东门走出去,沿着那条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路,走到第一个交叉路口去吃麻辣烫。
一碗麻辣烫端上来,她用纸巾擦了擦筷子。见另一对学生情侣就坐在她对面不远处一边打闹着一边吃起来。男孩细心地把碗里最好吃的都夹给女孩,然后傻笑着说他看着她吃就很幸福。萧楠看着这一幕,有点恍惚。仿佛自己看到的是曾经的丁一凡和自己。那个时候的他不也像这个男生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她碗里夹菜的吗?她挑食,就把剩下的那些不好吃的全都挑到丁一凡的碗里,然后看到丁一凡全都吃下去的样子也觉得好幸福。然而恍惚归恍惚,萧楠那固定的对桌位置上一个人也没有。老板娘热心地招呼:“怎么?你男友没回来报到么?还是毕业了?”
萧楠苦笑着,接来老板娘递过来的芝麻酱,胡乱地把那些酱汁随意地倒进碗里。
食不知味地吃完那碗没有人陪伴的麻辣烫,一个人走在回校门的路上,竟忽然下起了雨。上海就是这样,即使在冬末初春也会下起雨来。不像北方贵如油的春雨,南方的雨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丝毫不吝啬。不一会儿,她很快就被浇了个彻底。从校门口走到宿舍还有很长的一大段距离。换做丁一凡在时,她肯定打电话告诉他赶紧骑自行车过来送一把伞。果然,萧楠见到身边一个女生打电话用吴侬软语发起了嗲,让男友送伞过来了。看到这一幕,她抖了抖羽绒服上沾的雨水,卷起裤腿,快步跑了起来。
“萧楠,从现在起,你又是从前那个像杂草一样,没有人照顾,没有人关心的假小子了!”萧楠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在跑到那棵大榕树下的时候,萧楠还是下意识停住了。她多想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对她说,楠楠,我错了,对自己好一点,别淋雨会感冒的。可是,除了雨越下越大之外,她的那些错觉一个都没有实现过。
丁一凡在临走前也曾执著的习惯般的拨过好几个电话给萧楠。可看萧楠一直没有要原谅他的意思,他也就不再勉强了。
丁一凡临走的那一天是个下午,萧楠正好在导师办公室探讨选题的提纲。
没有多余的字,整整七个。
“我走了,你多保重。”这条短信发过来,萧楠看到后想马上删掉,可是却不由自主地留下了。那话像极了生离死别前的遗言。
丁一凡本来想打电话的,却怕自己再次想起什么哭出来惹得身边同事笑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一想到萧楠就忍不住想流眼泪。从来没有哪个女孩让他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过。他不知道萧楠还记得不记得,即使在那送别的大连火车站,他也没有把话彻底说死。他说,他要用4个月的船上时间好好想一想自己的感情。好好想一想,属于他们的将来。他早就想好了,在船上无聊的时候,他会有大把的时间用来独处,这样才能想明白他最爱的是谁,他想要的生活会是怎样的。
萧楠忍不住回了一条,比那七个字还要少。“祝你平安。”除了祝他平安,还能说什么呢?
萧楠没说,在她学校的柜子里,还买了好多为他准备过的各种备用药,甚至她还想到机舱的温度太高,换洗衣物不便,买了很多可供换洗的衣物。那些都是她等着他上船前准备要带给他的。还有零食,他最爱吃的葡萄干,甘草杏。她曾经准备了好多好多他可能需要的东西。如今,她只能送给他四个字了。
她不敢再想下去,不能再想下去。导师继续讲着对她论文选题的角度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她努力装作认真的听讲。
她知道李宗盛曾经有一首歌犀利得坚强,她就不停地在心里哼唱。“旧爱就像是一个巴掌,当你想起你就挨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