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楠在经历了这次心软后,跟自己说爱应该是宽容的。丁一凡的过去,就让它随着时间远去逐渐淡下去不是更好?可越是这么想,心里就越别扭。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天萧楠不知怎么的就和汪雪在QQ上聊上了。汪雪忽然问萧楠,爱一个人是不是就肯为了另一个人放弃一座城市?萧楠忽然不明白汪雪的话。
但其实也不难理解。汪雪为了江海阳放弃的不仅仅是一座城市,或者说是一个国家,甚至说很多事都要从头再来。爱一个人,有时候不完全是宽容的问题,还有牺牲和让步。
萧楠看到汪雪的话,发现自己的幼稚了。如果要她萧楠为了谁放弃一个城市或者做点什么牺牲,还真的很难。以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江海阳,或者说那种喜欢深入骨髓了。现在一比较,还真的不比不知道。如果要她萧楠为了江海阳放弃点什么,拍拍良心,她能做到吗?看来也许她萧楠还真的没真正爱过谁。
丁一凡每一次跟萧楠提起将来毕业后的去留问题,总是一脸虔诚,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跟我一起留在上海吧。”丁一凡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夹在大厦林立楼宇间的东方明珠正在黑暗中闪烁着它独特的光芒。
上海这座城市一直给丁一凡一种向上的动力。自从来上海读书,丁一凡就领略了这座全中国最大的城市海纳百川的气势。他还记得第一次坐地铁的新鲜感与笨拙,也记得第一次看到黄浦江对面海关大楼的激动与兴奋,他和很多外地求学者一样,渴望有一天能成为留在上海的海漂一族。因为不知不觉几年的生活,他渐渐习惯了大型的购物中心,习惯在年底打折的时候和别的上海同学一样去疯抢存货,习惯了接受这座城市每天带给他的无数惊喜和挑战。
“上海的房价这么高,就凭我们的收入,我们将来什么时候能买起房子?”萧楠的一句若无其事轻描淡写的话,就像一盆凉水,泼在了丁一凡的脑袋上。
萧楠的冷静和理智,是丁一凡最不喜欢的。他们在这个观点上显然不同。
萧楠来上海求学的目的是她浪漫的情结所致。在上海念书,那不过只是萧楠在整个人生中必要的那么一个阶段或故事。她从来就没想到要真的留在上海生活,那样实在太累。萧楠心里明白,丁一凡的海员职业,是需要萧楠用尽一切力气去支持的。
既然过日子,就难免不会考虑诸多现实问题。两个白首起家的年轻人,倘若在随便一个二线城市打拼也就算了,却偏偏是这个人人都既向往又害怕的上海。昂贵的物价,令人咋舌的房价,只升不降的交通费,还有即将面对的水电煤,哪一样不需要钱?
两个人没有上海户口,毕业后工作就很难像上海本地人那样享受五险一金的待遇,公积金呢,怎么去供养房贷呢?将来如果有了孩子,谁来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两边老人的孝顺赡养问题呢?
再说,海员的工资真的有那么高吗?下了陆地,就一分钱拿不到了。人的一年,365天不能总在海上漂泊吧?总得休假吧?休假了,就没了经济来源了。一年到头平均下来,又能有多少钱呢?钱倒也不是最重要的,海员常年在外,家里的大事小情,谁来打理?萧楠会为了家庭完全放弃事业吗?那么,放弃了事业,又如何承担那些必需支出开销的压力?
人生里,最美好的时候,兴许就是大学时代了。无需考虑柴米油盐,只有美好而崇高的理想和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同渴望。
丁一凡的大话说的是不是太天方夜谭了?萧楠苦笑,看着眼前这个雄心勃勃的男人,她也觉得有些话说出来难免太打击丁一凡的自尊心。
于是,她换了一种口吻。
“你不是说,喜欢大连的环境和气候吗?上海的夏天太热,你最怕热了。冬天没有暖气,又这么湿冷。实在不适合人类居住。如果真的这么喜欢上海,以后我们每年都回来看看我们在大学认识的这些好朋友,你说好不好?顺便也来看看让我们相识的大学?”
“父母一天天就老了,他们慢慢就需要我们的照顾了。如果我们真的把家扎根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城市了,他们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们是不是会变得不孝?古话说的好,父母在,不远游。”
“你丁一凡不是大孝子吗?你以为他们需要的是钱?不,他们在老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人!就是那个刷刷筷子洗洗碗,揉揉后背锤锤肩的儿女!”
“好,那我们回去。在大连也挺好。大连最美了,因为,那个城市有你………”丁一凡看着萧楠说的这一番话,也很在理。其实他一半也是在考验萧楠是不是真的那么一门心思的回家。他知道,这个表面看起来普通的萧楠也藏着奋斗的野心。她一直跟丁一凡说,有朝一日,她萧楠说不定就会成功地让很多人知道她萧楠的名字!
“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就打算把我甩掉?”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自信?你看人家杨澜,事业爱情双丰收。人家也没说有了事业就不结婚吧?孩子还生了两个呢!我就欣赏她这样的!”
“什么?你喜欢杨澜?长得那么难看,成天就知道做事业的女强人,我最讨厌了!”
丁一凡多次跟萧楠说起,要她以后什么也不要做,就安稳地做全职太太。因为他想给她安稳的幸福。
幸福到底是什么?萧楠觉得这个词好抽象。她曾经问过江海阳,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江海阳总是带着笑意说,丫头,有时候幸福就是一种持续的快乐状态。
“那么,什么又是快乐呢?”
“快乐就是简单的,发自内心的开心。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可是,往往人的一生中,真正让你开心的事不多。”
“小时候,我们可以在家里玩玩具玩一个下午都不觉得寂寞。再大一点,是考试成绩得了第一名。后来,是找到一份你喜欢做的工作,还有,找到一个懂得珍惜你,对你好一辈子的爱人。”
什么都不要做,只是安心地整理家务,照顾孩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安稳的幸福吗?萧楠问过自己。她也不是真的想做女强人,只是,她实在无法理解,那样的生活是否就会真的幸福。
还是不要想那么多虚无缥缈的未来吧。
夜晚,黄浦江上的灯火跳跃闪烁,可却反倒让人觉得江面看起来是那么静谧和安逸。徐徐的江风吹来,把人熏得有些醉。
丁一凡从后面抱住萧楠,轻轻地说:“无论以后遇到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萧楠沉默,她不敢想以后的以后,他们会遇到什么。未来好像还那么遥远,倘若有天真的离开丁一凡,她萧楠会不会难过?这些问题搅得她混乱。江风吹乱了她的长发,丁一凡转过来,习惯性地帮她把头发拨到一边,看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不论遇到什么事,请不要离开我。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必须是………”
语言是深情的,眸子是清澈的,微笑是甜美的。
眼前的一切却好像是不真实的。
丁一凡指着江上偶尔驶过的江轮,对萧楠卖弄起来。
“我考考你这个未来的陆上航运精英,你说,船那么大,那么笨重,怎么会漂在水上呢?”
“你当我真是弱智儿童吗?初中的物理我及格了。船之所以那么漂在海上,是因为它其实内心是空的,这样综合起来密度就比水小了。所谓阿基米德定律,质量越大浮力就越大。能让船漂起来,都是水在帮它。”
萧楠喜欢认真,或者说较真地和丁一凡一争高下。
“嗯,你看江上那些平板的小船。我忽然想起有种船,叫‘夫妻船’。那是一种渔家特有的小船。它们总是挨得很近,只要男女牵得了手就可以上的来。也有人说,渔家为了生活,就在船上烧饭做菜过日子。我喜欢这种船的名字………”
丁一凡每次说起夫妻,说起小两口这样的话,萧楠总是沉默。不是害羞似的脸红。她只是认为,这样的畅想还很遥远。
她和丁一凡不似其他男女朋友那般上来就老公老婆叫得亲热。主要是萧楠一直在排斥。当第一次丁一凡说起,她就是那个他一直想要娶回家作老婆的人时,萧楠在心里冷笑了一下。男人总是一时冲动的。书上说,一个男人在第一眼,就会把见过的女人分类。有些是一夜情的对象,不用负什么责任。有些是知己,可以在事业上辅佐一把,红袖添香。还有的,就是安分守己,懂得温良恭俭让的老婆了。萧楠经常被朋友们开玩笑,说她是钱小样类的好妻子人选。因为“嫁人当嫁灰太狼,娶妻当娶钱小样。”有个性,不乏对生活积极向上的态度。一味死命地坚持,不为了金钱,只为了那传说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爱情。萧楠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真的变成一个优秀的老婆。她只是知道,目前她讨厌和排斥这样的称呼,十分没有文化内涵。在她眼里,老婆这个词就像是在人们手里被蹂躏了千百遍的人民币显得那么俗气和不堪。尽管不屑,却不得不认同。每次丁一凡强迫她一定要叫他老公,都让萧楠有种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这能说是她不爱他的表现吗?一个称呼有多重要?
丁一凡内心有种强烈的占有欲,他喜欢听,那么萧楠必须叫。可看着萧楠不情愿的样子,丁一凡又忽然觉得羞愧。他问她,他们之间要不要换个称呼?直呼其名太生分。
萧楠在脑海里搜索了好久。让他叫她什么?
亲爱的?肉麻。甜心?恶心。小乖乖?有没有特别一点的了?
丫头,丫头。萧楠忽然想起江海阳每次叫她丫头的时候那种亲切。就像小时候,妈妈一边数落一边宠爱。
丁一凡很不乐意,这是什么土里土气的称呼?亏你还是大城市出身,在上海念过大学的家伙。丫头这个称呼比老婆还要俗!
其实丁一凡心里有其他的想法。他知道,丫头这个称呼背后肯定有那样一个特别的人。那个人又是谁?江海阳?不行,这不间接就当了他江海阳的替代品了吗?
他不是不知道,萧楠强迫让他这个不爱洗衣服的人没事就换上白衣服,强迫他把头发剪成干净的毛寸,甚至强迫他去看那些他其实一看就头疼的文学作品,这他妈的都是谁给这妞儿惯的毛病?可是没办法,谁让他现在喜欢这妞儿呢?萧楠问过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丁一凡满口答应,这样多好?我凡哥也应该学着有深度有文化内涵一点,是不是?你喜欢我啥样,我就啥样!
不过对于称呼的妥协,他丁一凡还是决定再协商一下。绝对不能跟江海阳那小子一样叫她丫头!
萧楠想了半天,终于灵机一动。
我叫你“过儿”好不好?
这倒是挺新鲜。很多人都知道萧楠是个十足的金庸迷。
杨过是什么样的人物?绝世痴情大帅哥是也。
金庸大侠所有的小说中,萧楠最向往的爱情便是神雕侠侣。师徒的日久生情,绝情谷的等待。十六年后的重逢。双剑合璧的盖世无双。全天下没有比他们更逍遥更荡气回肠的恋情了吧?
丁一凡摇了摇头,可是,却实在想不出比过儿更好的称呼了。
“你这不是间接就让所有人知道我比你小了吗?”
“那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你想一个?”
“好吧,亲爱的龙儿,我们从此就有称呼了。记得,这是我们彼此间永远不同的称呼。”
爱情里,总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为了爱,总得有一个人比另一个人承受更多。
丁一凡在这个与萧楠的相处的过程中学会了忍让与低头。
他想好了,他要去萧楠在的城市。那里也有海,有海便有属于他的事业。
他也在想,男人就该多让着女人一点,是不是?
为了爱,必须学会舍弃。那么,一个城市算什么,几件小事算什么,一个称呼又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