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染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推门声,并伴着女人的大嗓门:“顺子,你娘醒了没有?”
没等林燕染开口答应,小男孩反应灵敏的跑到窗户边朝外搭话道:“王婶子,我娘醒了!”
顺子话声刚落,便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会一个消瘦的三十岁出头的妇女进了门,只见她挽着发髻,穿着褪的只剩一层灰蓝颜色补丁大褂,灰色补丁裙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拿麻绳吊着的黑色小陶罐子进门。
王婶子一进门就麻利的说道:“嫣娘,你可不能躺下了,这杀千刀的鞑子进村,咱们村里没了二三十口子了,得亏你和顺子当时出了门。嫣娘啊,家里的粮食没了,再想辙就是,你要倒下了,你让顺子可咋办啊,你们孤儿寡母的可也真不容易。可,话又说回来,在这猪 狗 不 如的乱世道,咱们都不容易啊。”
说了一通,王婶子见林燕染只是呆愣愣的两眼发直,只当她受刺激大发了,又见顺子盯着陶罐里的野菜豆面糊糊流口水,不由怜惜道:“顺子,饿了吧,来快拿碗来,这是婶子专门给你们的。”
顺子闻言利索的下了炕,一会拿了两个缺了角的粗陶碗,眼巴巴的看着王婶子往碗里盛菜糊。
等王婶子盛好了一碗,顺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将这碗菜糊端给了林燕染,乖巧的道:“娘,您先喝。”看着顺子黑白分明的眼睛,林燕染愣住了。
王婶子微微红了眼圈道:“顺子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嫣娘,你可要打起精神啊。”
看着这个懂事的孩子,想着她再也回不去的前世,林燕染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决堤了,她彻底任命了,她要承担起嫣娘的人生责任,好好地抚养顺子。王婶子边给林燕染擦眼泪,边劝慰她:“对嘛,好好活着,这才是当娘的该做的。”
林燕染泪流满面的喝了一碗菜粥,王婶子看着林燕染恢复了生机,天色也暗了,边收拾了陶罐回去了,林燕染送了王婶子出去,合上了毫无作用的大门――两块木板。
林燕染哄睡了顺子之后,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在疲累中睡着了。在梦中,林燕染见到了嫣娘,她旁观了嫣娘短短二十年的人生经历。
梦中,一条大河发了水,淹没了很多的土地,成群结队的难民在逃荒,在拥挤的难民群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和她的父母走失了。她越来越饿,越来越累,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看着和善的大娘给了她一块饼并带走了她。那个大娘当然不是什么善心人,她是个人贩子,见这个女孩生的不错,就骗了她过来,想着好好养个几年,调 教调 教,再卖个大价钱。
嫣娘就在这个婆子家里生活了七年,因为她在音律舞蹈上实在没有天分,即使出落得越来越好,婆子也知道她卖不出大价钱的,想着把她卖进窑子里算了。所以,平时婆子把她当丫头使唤,不仅要伺候着婆子全家,还要干婆子家里的粗活重活。
在嫣娘十二岁之后,婆子准备把她给卖到窑子里,嫣娘越来越绝望,但她在婆子家里越发的顺从。因为,嫣娘这么多年来一直表现的懦弱温顺,婆子没有很防范她。
终于,嫣娘在婆子带着家里人回娘家的时候,用木棍敲晕了另一个小丫头,拿着她收拾好的小小包袱逃了。她虽然不太了解外面的世道,但她认准了出城跑到乡下藏起来。她一个小女孩,拼了命的逃,也险险被抓住,而最危险的一次,她遇到了她未来的婆婆秦氏。
当时,秦氏将她藏在了马车底下,躲过了婆子追她的人,后来秦氏带她回了王家村。秦氏是五年前带着独子到王家村的外来户,秦氏言行举止都透着文雅,嫣娘从没有见过这么优雅的人。而秦氏的儿子穆宣昭更是尊贵俊美,嫣娘觉得她在穆家做个丫鬟她就满足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两年后,战乱波及到了王家村,据说天下已经大乱了。一天,穆宣昭说什么时机已到,他要北上寻明主,这些话,嫣娘不懂,她只是看到秦氏悲伤中却带着欣慰的泪水。但是,在穆宣昭走之前,秦氏抚着嫣娘的手,要将她许给穆宣昭。
嫣娘懵了,她不知道要怎么办?少爷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她也从来没有想着在少爷身边,但是看着秦氏殷殷的目光,她懵懂地同意了。
嫣娘觉得少爷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她听到少爷和秦氏争执,她虽然听不清,但她知道少爷在拒绝这件事。后来,秦氏赢了,少爷在临走的前一天,阴沉着面孔,与她圆了房。那一夜,嫣娘只觉得好痛好痛,痛的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但是,自始至终,她都不敢哭,她紧紧咬着嘴唇,望着少爷决然离去的身影,心像空了一个洞。
后来,嫣娘怀了孕,秦氏欢喜极了,在房间里祷告了一天,刚开始有秦氏在,嫣娘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只是在顺子两岁的时候,秦氏染上了风寒,竟一病不起。嫣娘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没能救得了秦氏。在秦氏临去之前,她给了嫣娘一块上好的玉佩,她想要说什么,最后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悲伤地注视着嫣娘,反复叮嘱她要收好。
秦氏去了,乱世之中,嫣娘带着顺子孤儿寡母的挣扎着,日子越过越坏,直到两天前,十多名鞑子掳掠了王家村。幸得当时嫣娘带着顺子在外,才捡了一条命,只是家里不多的粮食全被收刮走了。嫣娘又焦急又无奈中病倒了,一天前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成了林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