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像是看着卑微的蝼蚁,冷冷地开口:“广平的主事官是谁,胆子倒是很大,安排你这种人来迎我进城,他是存心和楚王府过不去吗?”
蹭蹭蹭,李旭身边的侍卫拔出雪亮的长刀,寒气森森,守城官吓得面如土色,腿脚一软,险些瘫在地上,颤抖着嘴唇回话:“公子爷,卑下就是个卑微的守门的,不敢……不敢迎您入城。”
“听不懂我问的话吗,看来你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眼见着大刀横到了胸上,守城门几乎吓破了胆子,身子抖得筛糠一般,话却说的又快又利落:“广平年前已经归了杨大人了,他原先是外地的山匪,凑足了人手,一夜就占了广平城。公子爷,是杨大人安排卑下等人守在城门口的,不管卑下的事啊。”
李旭命人将他拖到了远处,脸色难看的问身边楚王派来的主簿赵庆:“广平城是冀州数的着的富庶之地,虽然这几年败落了些,可也不能由着个匪徒占了。对这个杨致卿,父王是怎么打算的?”
主簿赵庆是楚王派来协助李旭的,他四十岁出头,过了不惑之年,脾气早已磨得圆滑,一张团团脸,天生一双笑眼,一路上奉李旭为主,从不主动张口,故而和李旭相处的还算愉快。
现在,李旭堵在广平城门口发火,赵庆虽然不甚赞同,面上却一点不显。听着李旭提到杨致卿的口气不好,看了他一眼,暗自腹诽明明出发的时候,楚王已经将冀州尤其是广平的局势细细说了一通,连给杨致卿的委任诏书都准备好了,如今还这么问,看来是大大不满杨致卿的怠慢了。
“三公子,王爷的意思是崔威已经死了,崔家落败了,冀州的局势不太好,广平的这个杨致卿,虽然出身匪徒,但他受了……穆将军的招抚,奉了咱们楚王府为主。王爷宽宏大量,仁德无双,说他既然归了正途,也就给他个机会,封他做广平城的知府。”
“穆宣昭招抚的人,果然可恶。”
赵庆见李旭的面色更难看了些,暗叫糟糕,一时不察,将穆将军说了出来,只得干笑两声。
这边僵持着,后面一辆马车上,粉色的绸帘轻轻掀起,露出一张粉团团的小脸,张望了片刻,脆生生地对着车里看书的娴雅女子道:“小姐,前面就是广平城门了,好像出了事情,车队停了下来,并没有进城。”
轻轻地翻了书页,女子抬起面孔,细细的柳叶眉蹙了蹙,曼声开口:“润儿,这些天你越发放肆了,到处打探,言笑无忌,虽然三公子大度,不和我们计较,可前面就是广平城,若是被别人看到,一定会说我轻狂,连身边的丫头都养得这么无礼。”
虽然这女子语音轻柔,嗓音动人,润儿却白了脸,极是害怕,她恭敬地跪下:“小姐,奴婢错了,再不敢了。”
女子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细细打量了番润儿的脸,声音里辨不出喜怒:“你不是错了,是太蠢了,我教了你这么久,还分不清形势。前些天是在路上,见到我们的都是楚王和三公子的人,自然不会说我的闲话,在他们眼里,我可是曹侧妃送出的人。可现在已经到了广平城门口,穆……将军就在城里,也许他的人正在关注着这儿,你是我的丫头,贸贸然的和楚王的人谈笑风声,打探消息,传了出去,只会给我惹麻烦。”
原来这个女子就是薛韵,跪在她前面的丫头,是她临行之时,特意找浮香楼的老鸨要的润儿。
“小姐,奴婢知错了,再不会犯的。”
“这次算了。”薛韵冷淡的开口。
润儿磕了头,觑着她的神色,取出了美人锤,轻轻地给她捶着腿。
薛韵侧躺着,右手支着脸颊,宽宽的天青色的衣袖滑落,露出白皙手腕上的羊脂玉镯,玉质上佳,温润洁白,衬着她的手腕有种透明的质感。
她静静地想着前路,那一日,她刚刚为一位客人抚了琴,回到房里,狠狠地揉搓着手指,哪怕他为了听她一曲琴音,送了她千两白银,她依然觉得委屈,不愿意忍受那人的年迈老朽,只看着她都嫌脏了眼睛。
她不甘心,为什么她一介贵女,却流落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她一心等待的人不给她赎身?
手腕一酸,软了下去,碰疼了她的脸颊,薛韵坐了起来,摸了摸滑腻如瓷的脸颊,嘴角翘了起来。那****几乎忍不下去的时候,屋子里突然响起一声极媚的笑声,那种媚只听声音,就能勾人心弦,她警觉的望了过去,因为这种媚声,连她在浮香楼这种地方,都没遇到过。
“真是个美人,可惜是蒙了尘的明珠,没人珍惜。”声音的主人啧啧地赞叹着她,薛韵被戳到了痛脚,怒视着来人。
之后,薛韵惊讶地发现来人是曹侧妃,是出身贫贱却最得楚王宠爱的女子,也是她暗中羡慕的女人。
想的太出神,薛韵脸上带上了丝潮红色,一直观察她的润儿突然抖了抖,手上美人锤的力度大了些。
薛韵疼的嘶了一声,冷冷地看着润儿,低低地喝骂:“蠢货,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到了广平,别让我给你收尸。再这么蠢笨下去,死了还得带累亲人。”
润儿低泣两声,跪着讨饶:“小姐,奴婢会改的,请扰了奴婢的弟弟吧。”
薛韵抬起她的下巴,十分失望,当日之所以选中润儿,就是看中她长了这么一张娇俏无害的脸,和她曾经看过的一张画像上的少女有着七八分的相似,虽然两者的气质天差地别,年龄也差了几岁,可只要她依着画像中的少女的发髻装扮给润儿扮上,一定能打动画像的人。
只是,这丫头太笨了,她都教了这些天了,还笨手笨脚的,怎么给她做事。但是,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了,剩下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曹侧妃给她的人,只有润儿,拿捏住了她弟弟的命,只听她一个人的,又有着这么一张脸,薛韵如此一想,压住了怒气,重新摆出了温雅的浅笑。
“起来吧,你也别怪我教训你,只想想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还这样毛手毛脚的,我怎么能放心。唉,也是我太心急了,一心要把你调 教成伶俐的丫头,却忘了你本不是这种性子。”
薛韵极会哄人,不仅话里带着疼惜,连面上的表情都无懈可击,饶是润儿吃了不少的苦头,在她亲自拿着帕子给她擦脸的时候,心里依然感动了,讷讷地开口:“小姐,是奴婢太笨了。”
薛韵眼波流转,轻轻地吹了吹她泛红的眼角,拍了拍她的手掌:“罢了,以后我再教你吧,谁让我身边只有你呢,润儿,你也别嫌我脾气急,除了你,我也不会对旁人发脾气,我信不过……”
“小姐……”
“润儿,你弟弟我都安排好了,给他找了户好人家,还给他请了先生,读书识字,以后就是个出息的读书郎了……”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一定都听你的!”润儿堵着嘴,哭得几乎接不上气。 “润儿,你弟弟我都安排好了,给他找了户好人家,还给他请了先生,读书识字,以后就是个出息的读书郎了……”
“小姐,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我一定都听你的!”润儿堵着嘴,哭得几乎接不上气。
“傻丫头,脸上都哭成了个花猫儿了,来好好檫檫。”薛韵柔声劝慰,递了条帕子过去,满意地看着润儿一脸的死心塌地,在浮香楼的这些年,她早就不是当初怕的发抖的小女孩了,这些收服下人的手段,她都是信手拈来。
润儿擦干净眼泪,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对薛韵敬重中带着畏惧,只要她下个命令,哪怕前面是悬崖,她也敢跳下去。
车厢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润儿连忙问了一句,车外的人高声说道:“薛小姐,三公子请您下车。”
薛韵沉吟片刻,应了下来,扶着润儿的手,踏着地上奴仆的背下了车。
唤她下来的是位中年嬷嬷,身量圆润,脸庞带笑,眼神却极锐利,见她下来,微微躬了躬身,走上前,将润儿挤了出去,扶着她的胳膊,小声地说道:“广平这边的人尽是些不懂礼数的莽夫,三公子现在心情不好,薛小姐说话行事都注意着些。”
润儿紧紧跟在身后,听得清楚,抬头瞄了一眼,见这老婆子声音虽然放的轻,语气里却带着一股子颐指气使的味道,脸上看着恭敬,眼睛里却很是倨傲,心想着果然是曹妃娘娘派来的人,难怪小姐忌讳她们。
“嬷嬷放心,三公子的话,我一向都听得。”薛韵仿似一点儿异样都没发现,轻言浅笑着就应了下来。
李旭已经下了马,身边侍候的人搬来了一张楠木的靠背椅,他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面,恰好正对着城门口,赵庆等人围在他身边,脸色都不好看。
薛韵远远地看到,对着润儿低声吩咐了两句,润儿应声疾步转了回去,中年嬷嬷不满地说道:“薛小姐,别让三公子等的久了。”
“嬷嬷你看,前面围了那么多的人,我又是曹妃娘娘送来给……,不好见外人,你说是这个道理吗?”
润儿片刻就回来了,手上拿着一顶 离,薛韵戴上了 离,隔着层轻纱,对着嬷嬷歉然一笑,继续前行。
中年嬷嬷抿了抿嘴角,鼻翼两周的纹路深刻了几分,暗暗啐了一口:一个楼子里的头牌,在我面前充哪门子的大家小姐,没得害臊。
薛韵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依然亲亲热热的任她挽着胳膊,款款地走向三公子李旭那边。
“见过三公子。”薛韵福身行礼,身段优美,如行云流水一般,头上的钗环,腰上的玉佩,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李旭摆了摆手,让她起身,赵庆等人都极快地扫了她一眼,浮香楼薛韵的大名他们都是听说过的,只是一路上她深居简出,他们倒是没有近距离地见过面,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又一想到关于她和穆将军的传言,以及这次王爷将她送来的目的,这些人眼中都带上了些暧昧,毕竟英雄美人什么的,听着就香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