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山正出神的想着,忽然感觉自己衣角被拉动,接着便听到妹妹弱弱的声音:“哥哥,我饿了……”
他低头一看,正看到妹妹还噙着泪水的大眼睛。瘦削的脸颊上黑一片白一片,打满补丁的衣服也满是灰尘。他心中莫名的一疼,摸了摸妹妹的头,心疼的道:“走,哥哥带你去拿吃的。”
但是来到放包裹的墙角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放在这里了!”陈剑山急的来回翻找起来,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就像这里从没有放过东西。
忽然他看到墙边有一行脚印,脑子灵光一闪,顿时想到那个去陈府报信的下人似乎也是从这边走的。心道:一定是他偷走了自己的包裹。可恶的家伙。无耻的小偷。可是现在去追,也根本追不上了。
“该死!”
他急的一拳打在墙上,手上的疼痛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愧疚。这可是他们的晚饭呐。
鲜血一滴一滴从手掌滴落,染红了地上的尘土和石板。
小女孩轻轻拉了拉陈剑山的衣角,怯怯的道:“哥哥,你不要生气了,丫丫不饿了,丫丫不想吃馒头了!”
陈剑山抱住小女孩瘦弱的身体,哽咽道:“丫丫,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能照顾好你,让丫丫连饭都吃不上。”
小女孩呜咽着说:“哥哥不哭,哥哥不哭,丫丫没事的。只要哥哥不生气,丫丫不吃东西也可以的。”
陈剑山抹了抹丫丫的眼泪,忽心神一动,在怀中一掏,拿出一枚艳红圆润的果子来。原来这枚小狐狸寻来的果子一直戴在身上,所以不曾被那仆从偷去。这才保留了下来。这时拿出来,正好给丫丫充饥。
丫丫见到这果子,“呀”的欢呼一声,顿时破涕为笑:“哥哥,你又摘到了这种野果吗,这种果子好好吃的。吃下去身体热热的,就像,就像洗了热水澡一样。”
见妹妹高兴起来,陈剑山的心情也好了一点。
牵着妹妹的手,两人向家里走去。只是想到胖子少爷断手这件事,他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从侧门里进去,不理会陈府下人的白眼和冷漠。他径直向东南方走去。
他住的地方在陈府的东南角,十分偏僻的一个角落。几间破旧的木屋,周围满是荒草和树木。从他记事起,他就和妹妹与年迈的爷爷在这里住着,彼此相依为命。听爷爷说,他的父亲是陈府的二爷,早年间跟随仙人修行去了,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只有爷爷带着他们俩回来,父亲母亲却不知所踪。
爷爷并不姓陈,他只是当年父亲身边的老仆。也因如此,陈府的大老爷和夫人并不认可他们两个的身份。只是在府里给他们找了最偏僻的地方养着,一开始还给月例银子,后来则什么都不管了。任他们自生自灭。爷爷身患重病,根本不能劳作,所以近几年都是陈剑山去山上砍柴来维持生活。但是一个十岁都不到的少年能做什么呢,三人只能每日饥一顿饱一顿的凑合过着,直到最近,生活才好一点了。
“爷爷,我们回来了!”丫丫吃了一个果子,精神好了许多。还未到家就欢快的喊道。
木屋“吱呀”一声,从漏风的门后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
这是一个七八十岁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弓着腰,拄着一根黄木拐杖从屋里走出来。一边走还一边咳嗽。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回来了啊,小山,快进屋吧!丫头,去外面没惹事吧?”
丫丫登时翘起嘴巴,叽叽喳喳的和爷爷说起刚才的事来。
听完后,爷爷叹气道:“看来,又要不安生了。”
陈剑山走到爷爷身前,低下头道:“对不起,爷爷,我把吃的都弄丢了。”
爷爷道:“没事,小山。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而且爷爷一顿不吃也没什么,明日你再上山就行了。咳咳!不过你明天还要砍柴,不吃东西是不行的,你去我床头的柜子里找一下,昨天我还有一个馒头没吃。你去热一下吃了吧。咳咳……”
陈剑山眼圈一红,咬着嘴唇道:“爷爷,我没事的。今天在山上寻到好些野果吃了。我不饿。”
爷爷摸摸他的头,怜惜道:“好孩子,怎么可能不饿呢,你就早上吃了一个馒头。在山上砍了一天的柴,就算有一些野果,现在也一定饿了。去吧,只有吃了你才有力气,明天才能砍到柴。爷爷没事的。”
陈剑山只好答应了。
吃过东西后,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趁着还有一点天光,他端着一盆水,拿出扁担来到院子右边的一块大石头旁边。然后坐下来,捧出一些水湿了石面,就将扁担的一端放在石头上就开始磨起来。看那石头上的痕迹,显然不是磨了一天两天了。
扁担的一端已经被他磨的扁平锋利,隐隐有了刀刃的形状。平日他就是靠着这根扁担去砍柴的。既能当斧头又能当扁担。也不知道这根扁担是什么材料,坚硬耐磨又轻便,将一边磨锋利之后,还能当斧头用。简直是专门为他打造的工具。而它的来历也没什么稀奇。正是他几个月前救那只小狐狸时,顺道在山涧捡到的。当时他只是觉得顺手,然后就拿回来了。没想到用的还挺合心,慢慢就成了离不开的东西。
“嚓!”
“擦!”
“擦!”
粗糙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陈剑山专心致志的磨着。而每到这时,妹妹也在旁边安静的看着。一时间,静谧的小院只剩下风声、虫鸣声、磨扁担声。
陈剑山很喜欢这种感觉,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感觉心境非常宁静,忘记了一切烦恼,自己仿佛一只小鸟,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翔,一直飞到星空深处,与天空一起啼鸣。
磨刀声历历,心境返自然。
正沉浸在这宁静祥和的心境中,忽然,就像一颗石子落在平静的湖面。他感觉到一片脚步声正快速向小院走来。他感觉到了扑面的恶意。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爷爷已经站在门口了。
“嘭!”
来人一脚将木栅门踢开。接着,七八个人从门外闯了进来。当头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这大汉头上长瘤,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凶神恶煞的恶人。不过他穿着陈府家丁的衣服,显然是陈府的下人。
接着又进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那胖子少爷。他的右臂绑着绷带,两根木板夹着手腕,距离老远就闻到了浓郁的药草味道。显然已经被薛医师治疗过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胖子见到陈剑山后,登时红了眼睛。他一步跨前,指着陈剑山就骂道:“就是他,就是这个野种打断了我的胳膊。铁蛋,给我打,把他的胳膊和腿都给我打断。他打断我一条胳膊,我就让他成为废人。”
头上长瘤的汉子闻言闷声道:“是!少爷!”说着,就朝陈剑山扑来。
陈剑山心中一跳,虽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结束,可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要废了自己。他把心一横,既然逃不掉,那就拼了。握紧了手中的扁担就要打上去。
“住手!”
一声大喝在院中响起,喝声震的院中的人都懵了一懵。仿佛晴天一声霹雳。一下子就镇住了要扑过来的铁蛋。
陈剑山只感觉眼前一花,在自己和铁蛋之间就出现了一个人。他定睛一看,吃了一惊。这个人竟然是爷爷。
只是此时的爷爷再不是以往那种颤颤巍巍已经要死的样子,他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腰背挺的笔直,就像一座山一般魁梧。那种气势,根本不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能有的。
老人表情严肃,根本不看畏畏缩缩退下的铁蛋一眼,而是紧紧盯住对方人群中一个中年人。
“刘管家,我问你,刚才德良少爷的话,也是大老爷的意思吗?”
那中年人脸型瘦削,下巴上有三缕长须,身穿一袭青白长衫,乍一看确有几分书生颜色。不过脸上一对三角眼和吊梢眉却破坏了这种气质。使他多了几分奸诈和油滑。听到老人的话,这位刘管家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从后面走出来。
他拱了拱手道:“叶老,大老爷的确没说过这样的话。不过,陈剑山打断了德良少爷的手。这可是有目共睹的。德良少爷要怎么报复,我可管不了。”
老人哈哈一笑,指着刘管家道:“小刘,你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你当老夫不知道吗!老夫从你穿着开裆裤一直看着你长大。小时候你就带头偷看张寡妇洗澡,调戏周家媳妇儿。偷鸡摸狗的事儿不知道干了多少。早就知道你小子是个坏种儿,心眼比别人多了不知多少。怎么,现在当上了管家就牛起来了?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哼,你哪点心思,老夫清楚的很,你张张腿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还敢在老夫这里打马虎眼。我告诉你,如果今天真要打起来,别人不敢说,你却是死定了。”
刘管家脸色涨红,脸抽搐的几乎扭曲。被别人当面揭穿小时候的丑事,简直比扒光了他的衣服还让他难堪。
这从周围人的反应就看出来了。其他几个仆人脸色古怪,不时用怪异的眼神看刘管家。而德良少爷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剑山也是一脸古怪,他还从没看到过爷爷这样的一面,既威风霸道,又……又如此搞笑。
旁边的丫丫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哥哥,爷爷他怎么了?”
刘管家脸色阴晴不定,由红变白,又从白变黑,简直就像变脸一样。
老人吃定了他一般笑道:“怎么样?刘管家,你想清楚了吗?得罪一位仙人的下场,你确定你要担起这个责任。”
刘管家冷哼道:“叶老,你也不用吓唬我。二爷已经十多年不见踪迹。或许早就不在人世了。而且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二爷子嗣还不一定。你说他是,可为什么一位仙人的子嗣却一丝修行资质都没有呢?当年你带他们回来,一切都是你的一面之词,谁知道他是不是您老自己的孙子?”
老人脸色一青,手中拐杖猛的一顿,爆发出一股凛然威势:“是不是二少爷的子嗣,你心里清楚。少废话,要打就动手,不打就滚。”
刘管家死死盯住老人的脸,似乎在计算动手后的得失。片刻后,一甩袖子道:“好,好,这件事咱们不算完。”说罢,转身就走。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胖子少爷看了看刘管家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威风凛凛的叶老。咬了咬牙,也跟着转身走了。临走还不忘威胁陈剑山。
“陈剑山,你等着,我不会就此罢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