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萧漠的眼泪
[漠漠：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请你相信，妈妈走得很安心很幸福，所以，你也一定要快乐、幸福地生活下去。
很多人都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离开你爸爸，为什么不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不知道，妈妈的幸福，就在你爸爸身上，只在他身上。
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什么是爱……
妈妈现在还记得十九岁的那一年，和你爸爸的相遇。
有时候我在想，这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
如果我没有参加那个和中南美院的联谊舞会，如果我没有迟到，如果你爸爸不是有事情突然要离开，如果他跑出来的时候，没有绊倒电线，如果那根电线连接的灯架，不是刚巧砸到我，如果我不是那么脆弱，轻轻地一摔，居然踝骨骨裂住了半个月医院……我们的命运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交集，我们的人生也许都会发生改变。
我们相识在生命中最璀璨的华年。我从来没有那样庆幸过自己的受伤，即使每天只能单足在地上跳……可是，他每天都会来医院看我。会给我讲很多快乐新奇的事情，会送漂亮的花、美丽的小饰品给我，会温柔地对我笑，会为我画一幅又一幅的肖像素描……
比起他身边常常包围的那些美貌如花、才华横溢、家境优渥的女孩，我是如此平凡、如此普通。
可是，有一天，他用足以燃烧大地的灼热目光，凝视着我，他说他爱我，他说，他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那一刻，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我甚至愿意用全世界去交换。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好的恋人。你也知道，他喜爱所有美丽的事物，包括美丽的女人，他疯狂地执迷于绘画，这是他的梦想和生命存在的意义。
我不得不忍受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的关注他的目光。现在，他终于属于我一个人了，再也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所以，漠漠，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真的感到很幸福。
漠漠，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冷静、很理性、很自持的孩子，让妈妈看到你在阳光下灿烂的微笑吧，那样妈妈在天国里才可以微笑。
漠漠，要幸福哦。
爱你的妈妈莫雅惠
一九九九年四月六日凌晨]
萧漠的房间像它的主人一样，干净、整齐，没有丝毫多余的摆设，就连书桌上的台灯，流散出的也是清冷的银白色光束。
置身在里面，就好像置身在装潢公司的样品屋中，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放下手中的信纸，季筱希轻轻叹息：“原来那天晚上，莫妈妈一共写了三封信，给你的、羽平的，还有一封是我爸爸的，她拜托我爸爸照顾江羽平。”她补充道。
“她没有对我说她不是凶手。”萧漠绷着脸，眸光阴郁。
“对，”季筱希点头，“这一点的确很奇怪。”
“不奇怪。”
“嗯？”
萧漠嘴角溢出一丝讥诮清冷的笑，咬着牙说：“在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人是小舅舅，当然要骗他，免得他因为姐姐是杀人凶手而觉得痛苦。”
季筱希静静凝视着他的脸，冷硬的线条、受伤的眼神，还是那么喜欢逞强啊。她闭一下眼睛，轻轻地叹口气，慢慢靠近他，轻轻揽过他的头，让他偎在自己胸前，柔声说：“哭吧。”
“你胡说什么？”萧漠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吃了一惊，用力挣扎，“我为什么要哭？”
“哭吧，我知道你想哭，”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神奇力量，季筱希把他拥得更紧，“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我是这世界上最喜欢你的人，就算是你妈妈不关心你，你爸爸不在乎你，依依和萧翎都不懂得体谅你……也没有关系，还有我啊，我会关心你，我会在乎你，我会陪着你。”
萧漠挣扎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她又在撒谎又在骗人！萧漠知道，她说的都是谎言，可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小时候，和她这样相偎相依的次数数之不尽，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令他脸红心跳、忐忑不安。
“小时候，我总是在你怀里睡得最踏实，现在，我借怀抱给你依靠好不好？”季筱希轻轻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表情无限温柔。
一颗泪珠从萧漠的眼角滑落，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说：“哭吧。”从来没有一个人会留意到他也会伤心，也会难过，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十年，不，是更早，从他看清楚父亲的眼里只有艺术、只有绘画，而母亲的眼中，只有父亲和小舅舅开始，萧漠就明白，自己要承担的责任。他必须马上长大，必须坚强得可以保护弟弟妹妹，做他们的依靠。可是，他也会疲倦，也会累……也会偶尔想要一个可以靠一靠、喘息一下的怀抱。
压抑的眼泪沉积得太久了，伴随着第一颗落下，竟有无数的哀伤和委屈奔涌而出，像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好像心里破了一个洞，有什么东西涌出去，又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涌进来。
“为什么……他们只爱着彼此，眼里根本看不到我们，却还要生我们出来？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低喃，语音沙哑，带着微微的哽咽，“爸爸可以一整天看着同一幅画，却不会看我一眼，妈妈眼睛里，也只有爸爸和小舅舅，他们……他们真的好自私……”
这是生平第一次，萧漠对别人袒露他的心事，他的委屈，虽然他并不相信，季筱希真的关心他，但是无所谓了，压抑太久的心事不说出来，他真的会崩溃的。
怀里拥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季筱希有些吃惊，自己的心居然在抽痛，好像有人一下下撕扯着，痛得要窒息。她不停温柔地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在心里叹气，这可怜的，生在不正常家庭的孩子，这可怜的，明明不够坚强、不够冷硬，偏偏要做出一副刚强、冷硬样子的孩子，又心软、又轻信、又善良、又单纯，疼爱弟妹，孝顺祖母，容让朋友，不懂得报复，也不懂得拒绝别人，总是给自己套上一圈又一圈的责任，勒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也不肯流露出怯懦的样子，偏偏受到伤害的人总是他。
脆弱的心脏被亲人的冷漠和不体谅，一次次伤害得千疮百孔，慢慢只能用冷漠坚硬的外壳武装自己，骗自己说不会痛……渐渐痛得麻木了，如果不拉他一把会怎么样？会不会有一天像决堤的洪水一样，被痛苦彻底淹没？彻底沉沦？再也不会笑、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快乐”两个字？
肌肤上感觉到水润湿气的同时，心脏也渐渐****了。季筱希抖动睫毛，竟然有两颗晶莹的水珠悄悄滚落，滴在地板上，很快消弭不见。
萧漠没有看到季筱希的眼泪，即使在她怀中流泪，他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季筱希真的关心他，真的……喜欢他，真的想张开羽翼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他领悟到这一点，并且为之动容，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有记忆开始，就再也没有流过泪的萧漠，伏在勉强称之为童年玩伴的季筱希怀里，一直哭到她的衣服能拧出水来，才收敛情绪，有些尴尬地抬起红肿的双眼，闷声说：“我没事了，你先回房吧。”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如果被人发现季筱希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他房间里，一定会在家里掀起轩然大波。
“好。”季筱希体贴地走了出去。
走出房门，背倚着冰冷的墙壁，她闭一下眼睛，咬牙切齿地低喃：“漠漠，我一定会找出真相。”
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不知道萧漠用了什么方法，吃早饭的时候，本来应该肿成核桃似的眼睛，居然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季筱希一边惊叹，一边笑眯眯地想，果然还是她的漠漠最漂亮啊，就是太瘦了，等这件事情结束了，一定要去考个营养师执照，想法子把他养胖一点。
萧奶奶一眼瞪着季筱希，连面前放着的最喜欢的芝麻烧饼都忘了吃。季筱希自然不甘示弱，热烈反击，两个人用眼神在空中交战，一时间硝烟弥漫、火花四溅，周围被迫看热闹的人既兴奋又忐忑。
“奶奶，喝豆浆吧，一会儿都凉了。”还是萧翎最善良，谄笑着盛了一碗豆浆放在奶奶面前，打破僵局。
萧奶奶没有理睬他，哼哼两声，板着脸对季筱希说：“你吃完早餐就走吧，我们家萧漠赚钱不容易，不能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赖皮赖脸地住进来，都养着。”
“哇哇，我真是太感动了，”季筱希慢腾腾夹一根腌萝卜条放进嘴里，嚼得“咯吱咯吱”脆响，夸张地笑，“这个家里，终于有一个人，知道漠漠赚钱不容易了。”
“季筱希！不要胡说八道！”萧奶奶愤愤地说，“我们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们萧家的人，勉强忍耐你这些天不错了！一会儿马上给我打包走人！”
“奶奶说出的话好有气势哦。”旁边的萧依依浅啜了一口豆浆，姿势优雅、仪态大方，就好像她喝的是最顶级的红酒。
萧翎轻轻咳嗽一声，“奶奶……”
萧奶奶立起眼睛瞪他，“你给我闭嘴！”
“我说你还是走吧，赖在别人家里有什么意思呢？”萧依依用纸巾揩拭一下嘴角，风风凉凉对着季筱希笑。
萧翎不满地睨了姐姐一眼。
“原来我这么不受欢迎啊，”季筱希扁扁嘴巴，可怜兮兮看着萧漠，“漠漠……”
甜腻到肉麻的声音，全然不顾及别人身上迅速蹿起的鸡皮疙瘩。
萧漠恍若未闻，一口喝光手中的豆浆，站起来作势要离开。
萧奶奶露出窃喜的神色，萧翎则是一脸的紧张，萧依依依然若无其事，优雅地继续吃着自己的早餐。
“漠漠……”季筱希看着他的背影，声音无限哀怨。
萧漠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淡漠地说：“你喜欢住就住吧。”
萧奶奶顿时僵住，好像被人在脸上重重掴了一巴掌，不敢置信地大叫：“萧漠！”
萧翎和萧依依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互相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个小丫头究竟给大哥下了什么蛊？大哥……居然会同意她住下来？！
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就知道漠漠对我最好了！”季筱希顿时眉开眼笑。
萧漠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马上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上午九时，Fashion总监办公室。
萧漠翻着面前的文件，谈锋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的思绪却不由得飘远了，季筱希灿烂的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一阵头晕眼花。
想起早晨靠在她怀里哭泣的情形，不禁有点赧然，真是，太丢脸了……怎么会在她面前哭呢？然而，更多的，却是不安……他似乎，永远都不是那个小丫头的对手，她总是能够轻易地就逼出自己的真心话，戳穿自己的伪装，把最赤裸裸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
如果小时候的尹璃，对他所做的一切，还可以归结为孩子的恶作剧，那么，现在的季筱希，她来到萧家，追究着父亲死亡的真相，又有什么目的呢？
父母死后，看够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又在豺狼虎豹横行的商场打拼这些年，萧漠早已经不会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意和关心，更何况，是来自那个“小妖女”的关心。
“萧漠，你怎么啦？”谈锋留意到他的失神，看着他阴沉沉的脸色，不无担忧地问：“有心事？”
萧漠猝然惊醒，摇摇头，“没事。”
“还说没事？你最近恍神的次数越来越多，到底怎么啦？”谈锋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吧，是什么事？是不是……”他思忖着，慢慢说：“因为你家里那个不速之客。”
萧漠的表情滞了滞。
“真的是因为她啊，”谈锋叹气，“要不然，我找私家侦探再查查？”
“不用了。”
“我真不明白，你既然怀疑她，为什么还要留她住下来呢？”谈锋不解地问。
萧漠沉默了一会儿，“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
“这样不是太冒险了吗？”谈锋不赞成地蹙眉。
萧漠神情复杂，没有再做声。
谈锋暗暗叹了口气，虽然苦恼的记忆比快乐的记忆多，不过，终究是小时候在一起的玩伴，萧漠多少，还是有些眷恋吧？
萧漠表面上，虽然像冬天里的石头，又冷又硬，心脏却像豆腐一样柔软，他实在是谈锋所见过的最重感情的人，似乎永远都不懂得，对别人过度的怜爱，恰恰是对自己的残忍。
眼中掠过一抹怜惜，谈锋看看腕表，低声说：“一会儿拍锦瑟华年珠宝展的宣传片，你不是还要去现场？”
“时间到了吗？”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萧漠悚然一惊，问道，“摄影师是Jack？”
“当然，你指定的嘛。”
萧漠点点头，“他是我最欣赏的摄影师，虽然脾性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五十步笑百步，你的性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谈锋嘀咕。
“你说什么？”萧漠脸上本来就乌云密布，现在更是阴得几乎能滴下水来。
“我什么都没说，”踩到猫尾巴了，谈锋飞快地说，“时间快到了，我们走吧。”
萧漠没有再计较，敛了神色，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向外面走。
谈锋不无意外地看到，在拿起文件夹的一瞬间，萧漠脸上的忧郁之色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冷漠、疏离和坚毅，他又变身成为那个庞大的广告公司里，工作严谨、不苟言笑的创意总监。刚才那个神情忧悒、稍显孱弱的苍白男子，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单薄的背影，谈锋忽然觉得很悲伤。
希望，那个女孩是没有恶意的，不会伤害到萧漠，要不然，他几乎不敢想象表面刚强、内心脆弱的萧漠再次受伤的情形……
他敏感地感觉到，在萧漠心中，那个女孩，有着不一样的地位……
起码，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萧漠为了一个人，在工作中，这样三番两次地失神……
虽然是名模，可是这样大牌的还真是不多见。
不管怎么说，Fashion也是广告界数一数二的大公司，正常情况下，再大牌的明星来了这里，多少都会收敛一下。
可是，Angel竟然迟到整整两个小时。
摄影师Jack气得在录影室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嘟嘟囔囔：“……有这样玩人的吗？到底来不来啊？人一生中的时间是有限的，她知不知道浪费别人的时间，就等于谋财害命……”
萧漠也是等得不耐烦，面上依然冷冷淡淡的不露声色，小声吩咐谈锋：“你再给她打个电话。”
谈锋愁眉苦脸地捏着几乎能看出花来的手机，再次按下绿色通话键，不出所料，里面第N遍传出已经听得耳朵生茧的机械女音：“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到底来不来？我还一堆事呢！”Jack转到萧漠面前，竖起眉毛，口气很冲，“不想拍叫我来干什么？我可不是你们Fashion的专属摄影师，只伺候你们一家主顾。”
“那个……”谈锋连忙打圆场，“Angel是名模嘛，所以她很忙，迟到也是正常的。”
“她很忙？”Jack沉下脸，“难道我很闲？”
“我不是那个意思。”谈锋急得直挠头，斜眼一睇萧漠，那意思是，谁叫你一定要找Jack拍，早告诉你他不好伺候吧？现在你来摆平。
“再不来，我……”Jack横眉怒目。
“再等十分钟，如果她还不来，我们就换人。”萧漠截断他的话，冷淡淡地说。
“好。”Jack顿时笑逐颜开，“我知道很多很不错、身材脸蛋都很漂亮的模特，都很专业，不知道你们干吗非得用Angel……”
谈锋不停地翻白眼，萧漠则依然一副冰山酷男的样子。
Jack除了摄影技术，还有两点在广告界为人津津乐道，第一就是他的好色指数，足以令韦小宝同志望尘莫及、拍马难追，据说他换女朋友的次数远远超过换衣服；第二点就是他有非常得天独厚的好色本钱，广告界和演艺圈一样，可谓俊男美女云集，萧漠也算是Fashion公认的美男子之一，但是和Jack比肩而立，就远远不及他引人眼球。
一个人外表再怎么俊美可人，顶多也就能说是漂亮，如果拔到美丽的高度，就必须要加上气质、风度、韵味……一系列附加条件。
Jack是难得可以称得上美丽的男人，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五官深邃、轮廓分明，肌肤细腻、身材高挑，再挑剔的人在他身上也难以找到丝毫瑕疵。
看到他，就会让人忍不住慨叹，上帝造人果然是不公平的，居然弄出这么一个祸害出来，活生生就是用来荼毒女人心灵、让男同胞扼腕叹息，嫉妒到恨不得马上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的。
眼看十分钟堪堪要到了，录影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摄影助理小张一脸兴奋地探进头来，“Angel来了！”
谈锋一下子跳起来，准备好一肚子腹诽的话，管她什么名模，先教训一顿再说。
门被大大打开，小张毕恭毕敬站在门边，一脸的谄媚。
谈锋瞪大眼睛，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Angel的确是个美人，还是那种**************，不过，吸引他目光的却不是Angel，而是她挽着的那个人。
他发呆的工夫，萧漠已经站起来，淡淡地招呼：“张总，您来了？”
没错，Angel挽着的那个人就是Fashion的老板张耀年。
挺着弥勒佛似的大肚子，张耀年笑眯眯地点头，“等急了吧？我和Angel刚刚去游泳，所以来迟了。”
看他满面春风，好像一只刚偷吃了鱼、意犹未尽要舔嘴唇的猫，就知道刚才游泳的时候，没少吃豆腐，谈锋气得牙痒痒，却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说：“不急不急，我们正好趁这个时间休息一下。”
Jack在旁边讥笑地看他，不停地搓胳膊，做寒冷状，他却恍若未觉。。
萧漠抓起脚本，吩咐道：“一会儿Jack还有其他工作，我们要抓紧时间，小张，你带Angel小姐去更衣室。”
“哦。”小张应了一声，笑眯眯招呼Angel，“Angel小姐，请跟我来。”
“那我先过去了。”Angel从张耀年臂弯抽出纤纤素手，矜持地点点头。
“嗯。”张耀年脸上仿佛开了花，眯成三条缝，眼睛两条，嘴巴一条。
一直到Angel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张耀年才从她身上收回视线，笑吟吟对Jack说：“萧漠说你是这行最好的摄影师，一定要把Angel拍得漂亮点。”
“你放心，”Jack摆弄着他的摄影器材，撇了撇嘴说，“Angel长得那么漂亮，随便谁拍都会很漂亮。”
“是哦。”张耀年没留意到他的小动作，更加高兴。
“不过，”Jack抬起头，慢吞吞地问，“你究竟是要给珠宝做广告，还是给Angel做广告？”
“呃……”“卡兹——”张耀年听到大脑短路的声音，他愤懑地横了萧漠一眼，他早就看这个Jack不顺眼，整天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似的，嘴巴却比榴莲还臭，偏偏萧漠就是喜欢用他，不知道什么居心。
Angel再次进来的时候，连喜怒不形于色的萧漠和万花丛中打过滚、练过太极拳的Jack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真是……真是，真是艳丽逼人啊。
谈锋和另外两个摄影助理更是看直了眼，张耀年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这间录影室是为了拍摄这个广告特别装饰过的，穹型天花板宛如硕大的蜂巢，从数千个隐蔽空洞中射出炫彩的灯光，制造出梦幻般迷离的效果，室内装饰成仿古宫廷造型，触目所及，一片金碧辉煌，门口的那扇玻璃屏风，繁花翠羽、五光十色，更是耀眼得令人炫目。
古色古香的织锦软榻上，斜倚着神态慵倦的女子，高高盘起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玳瑁发簪，上面的猫眼宝石晶莹闪亮，颊畔垂着一缕发丝，荡漾在蝴蝶振翅翡翠耳坠旁，分外妖娆妩媚，粉红色低胸蕾丝长裙衬托着玲珑有致的身材，显得风情无限。
更别说全身的珠宝饰品，光芒璀璨，衬托得她恍若谪仙。
“哇！好漂亮！”清脆脆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室内呆滞的静默。
萧漠浑身一震，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转过头去，果不其然，扎着马尾发、穿着牛仔套装的季筱希站在门口，兴高采烈地看着正摆Posture的Angel。
“你是谁？”张耀年纳闷地问，没听说公司最近换打杂的了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衣着简朴、相貌普通的小丫头呢。
萧漠蹙眉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受不了奶奶的疲劳轰炸，我只好跑来找你啦，”季筱希摊着手叹气，“从你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以后，她就开始嘟嘟囔，在我耳边苍蝇绕圈似的嗡嗡叫，让你离开，你怎么就不离开……她甚至威胁我说，要报警把我当诈骗犯抓起来呢。”
“那也用不着来公司找我吧？”萧漠相信奶奶会不停地聒噪，却绝对不相信季筱希会被奶奶逼得跑出来，如果她愿意，随随便便都能想出一百个让奶奶闭嘴的法子。
“她在耳边唠唠叨叨很烦嘛，我本来想给她偷偷下点安眠药什么的，索性让她干脆睡着算了……”季筱希瞄到萧漠陡然变得铁青的脸，连忙吐吐舌头，“没有啦，我就是想想，是你奶奶嘛，我怎么忍心给她老人家吃安眠药呢，所以，只好自己跑出来啦，”小小声地说：“正好我也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
萧漠脸上变幻不定，沉声问：“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保安很负责任的，遇到陌生人恨不得查清祖宗三代。
“我跟他们说……”季筱希慢吞吞地说，“我是你女朋友。”
“什么？”萧漠怔住。
“当然啦，他们不相信。”季筱希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小声地说，“我就叫他们给你打电话，你关机了，我就把你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家属情况……祖宗十八代的情况基本都交代了。”
萧漠脸色更加难看。
“别生气嘛，”季筱希扯扯他的袖子，“我不撒谎他们不让我进来啊。”
撒谎，她总是喜欢撒谎，这么多年了一点改变都没有……萧漠开始磨牙。
这时，不远处的张总纳闷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啊？是萧漠的朋友吗？”
“您好，我叫季筱希，是萧漠的女朋友。”季筱希笑着大声说，又对萧漠小声嘀咕：“既然已经撒了谎，当然只能说到底了，帮帮忙，不要拆穿我哦。”
听到她的话，室内的几个人顿时都变身成了木雕鸡，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谈锋的神色最为古怪，她就是这几天令萧漠烦恼不已的季筱希？实在是，实在是……也不怎么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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