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兄妹

太子穿着一身玄色红衣镶金长袍，里面白绫如雪，鸦色的鬓，脸上透露出我未曾见过的成熟。太子静静的走了进来，门口的红衣宫娥赶紧上前服侍，薄觅儿笑的欢喜，起身相迎。

我和相依跟着太子向前施礼，太子缓缓走了过来，不经意的望了我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恢复常态，笑着看向薄觅儿：“表妹起身吧。”太子如对待家人般亲切的声音让我和相依都微微感到惊讶。

薄觅儿笑着挽住太子的手臂：“哥哥，觅儿要听你给我讲故事。”

太子妃今年十二，比太子仅仅小了一岁，却对太子像小孩子般撒着娇。

太子看向我，目光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口气却异常平稳，陌生的就像从未见过我般：“你帮觅儿把假鬓卸下吧。”

太子陌生的口气令心情澎湃的我立刻心灰意冷，我唯唯应诺，帮着太子妃一缕一缕的把假鬓卸掉，太子则在一边似是而非的看着我，而我却看不懂他……

“觅儿，你嫁给我，你开心吗？”太子突然开口问道。

太子妃笑的美丽，满足的点头。

“那你是喜欢我呢，还是爱我呢？”

“喜欢和爱！”薄觅儿不假思索。

太子看向殿外，黑夜凄凉：“若是哥哥只是喜欢你呢？”

薄觅儿天真的看着太子：“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

“你爱我吗？你不爱我为什么娶我？”薄觅儿调皮的问道。

太子愣了神，长叹了口气：“这都是被安排好了的，我不喜欢被安排好了的生活，无论他们怎么劝我，我只能把你当阿妹看待。”

我缓缓帮太子妃舒展着头发，静静的听着她们的对话，薄觅儿表情疑惑，久久思索着，爱和喜欢，谁又分的清呢？

这一场婚姻像是一场笑话，嬉笑的觅儿也严肃起来。

两人相对无语，这种情景，从来没有过。

相依见气氛尴尬，看了一眼天色，恰当的开口：“太子，娘娘，时间不早了，该就寝了。”

“觅儿，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太子哥哥”刘启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个倔强调皮的少年在我仅有的意向中又增添几分成熟。

话闭，太子别有深意的看了相依一眼，起身负手走出了宫门，漆黑的夜晚，殿外的内侍悉悉索索的跟了上去，身后只剩下彩带飘飘，红烛摇曳……

起风了，夜偏冷，凉意随风袭来，新婚的红烛如魔鬼般在黑夜中手舞足蹈，薄觅儿一身红衣，怔怔的望着远去的太子，她身后独自晃动的影子显得凄凉寂寥。

良久，一声幽怨的叹息声悠悠的响起，薄觅儿转头看向我：“你们先下去吧！”

我俯身拜退，心情复杂的站在殿外的屋檐下，黑夜深沉，这一场大婚只不过是一场做戏，却彻底毁了一个人的幸福，只是太子看向我的眼神为何那么陌生？他在怀疑什么？难道是他误会我早就是宫里的人了？自以为是的以为那场刺杀我也是早早被安排进去的？

“你是在想你妹妹吗？”一声关切的询问声响起，我回神抬头，相依正看着我。

“她怎么样了？”自从那日兒儿负气跑走之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回去过。

相依摇了摇头：“我也没回去过，你就不担心她？不打算去找她了吗？”

我顿了一下，默不作声，虽然兒儿一时冲动把我推入了漩涡，但毕竟不是有意为之的，究根揭底她还是我的亲阿妹，汉宫中唯一一个亲人，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而且那日兒儿若有深意的眼神令我至今还是疑惑。

“两位妹妹还在啊？”一声柔声响起，太子妃手捧长袍，披着风衣走了出来。

我和相依忙施礼，薄觅儿看向相依：“太子的衣袍忘记带走了，你帮我送过去吧”

相依接过衣物，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中。

夜黑，风静，身后的火光若隐若现，原本今夜的薄觅儿应该陪太子的，而此刻的她却在屋檐下陪着我静静的望着没有星星的天空。

“王姝？”薄觅儿也许是看累了，转头看着我，眼中闪烁着询问的光芒。

我含笑答是。

“我听皇后提起过你，说你即漂亮又聪明。”

我一愣，刚欲解释，太子妃抬手打断：“你也不用谦卑，我心中有数，现下可愿陪我走走？”

我点头，吩咐侍女，打好灯笼，便搀扶着太子妃缓缓向前走去。

“你进宫多长时间了？”冷风中，太子妃轻问。

“回娘娘，三个月了。”寒风刺骨，我不由的缩了缩身子，如实回答。

太子妃愣了一下，微微感到惊讶，也没多说什么，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太子妃望着我：“你知道爱和喜欢的区别吗？”

我摇了摇头。

薄觅儿轻叹了一声：“他们都说，皇宫里从来没有爱情，可我又不图荣华富贵，为什么要进宫？”

“你喜欢太子吗？”我问道，声音柔软，像是在问觅儿又像是在问自己。

薄觅儿止步，仰头望天，墨色的天空没半点星光，黑夜本该如此。

“喜欢？也许吧，我自己也不知道，小时候，没人和我玩，只有启哥哥愿意陪着我，照顾着我。从那一刻起我便暗暗起誓要一辈子跟着启哥哥。”顿了一下，薄觅儿转头看着我：“你说这算喜欢吗？”

我静静的望着薄觅儿，那平静的眼神没有也任何情绪波动，也许觅儿对刘启的喜欢真的只是阿妹对待哥哥般的喜欢，只是薄太后为了让自己的家族永沐国恩，推出了觅儿，而皇后为了巩固太子的位置，也顾不得刘启的百般不愿了。

今生，刘启和觅儿的关系注定剪不断，理还乱，绵绵纠缠。而我，想让关系复杂的两人反目，怕是比想象中还要困难，要是弄不好的话，我也将深陷其中，恐怕也要缠绵一生了。

静想着，脸上却忽然感觉一凉，冷冰冰的。这个黑漆漆的夜晚，下起了雨来。

“轰隆”一声大响，天际传来轰然雷鸣，白色闪电张牙舞爪地划过苍穹，仿佛漆黑的夜空裂为数块。片刻之后，豆大的雨滴如小石子一般砸了下来，打在地板之上，啪啪作响。稍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

轰隆！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春雷滚滚。

“娘娘，雨下大了，我们到前面去躲躲吧。”我挽起长袖，高垫起脚，替太子妃遮挡着大雨。

“别叫我娘娘，喊我姐姐就是了。”太子妃一把拉着我朝前跑去，溅起一路水花“前面是永巷，我们去那避避。”

永巷是专门关押犯有死罪大臣家眷的地方，犯罪大臣家眷中未及十三岁的女家子皆入永巷为贱奴，永世不得翻身。

大雨骤然而下， 转眼天地之间，一片迷濛 ，不稍片刻我全身都湿透了，丝丝冰凉贴在身上，怪是难受。

还好，不久便到了永巷，这里的宫舍虽然简陋却足够遮挡风雨，侍女重新点燃了熄灭的蜡烛，我细心的将太子妃湿透的风衣解了下来，掏出衣帕擦拭着太子妃脸上的雨水：“还好，里面没怎么湿，要不然就容易病了。”

薄觅儿理了理湿漉漉的秀发，关心的看向我：“你也把衣服脱下吧，小心别冻着了！”

我心中一暖，同时倍感愧疚，我这般讨好于她只不过是为了能取得她的信任，让我的计划可以更好的实施，太子妃越对我好，我内心越会感到煎熬。

觅儿的喊声牵回了我的意识，只见她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来回晃动着：“怎么了，不会是真的冻坏了吧？”

我浅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病啊。”

薄觅儿“噗嗤”掩嘴而笑，随后像想起什么，轻叹了一声，漫步走到窗户旁，抬头静静的望向雨夜中的无尽苍穹。

夜雨的声音像悲伤的笙歌，滂沱大雨竟如此的孤寂。

今后该如何面对启哥哥？

一片黯然浮于眼眸 ，淋淋沥沥的雨声 是指尖的凉和心底的痛。在这冷冷的夜里 ，只有我懂得觅儿的苦。

天空中电光闪过，巨雷轰鸣，藉着那一道微光，我跟着望向窗外。

狭长的永巷在雨雾之中一闪而逝。

突然我看到巷子的尽头，有一队朦胧的阴影在雨夜中推拉着。

滴滴答答的碎雨声中，夹杂着女孩凄厉的哭声，断断续续，每一声都响彻心扉，痛到骨里。似乎正忍受着毒打的煎熬。

薄觅儿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恢复了常态，久居汉宫的她已经习以为常。

哭喊声愈来愈急，惨烈的叫声令我心神不宁。

薄觅儿平静的看着我：“ 永巷的活计粗重，每天都有人因为忍受不了劳累而被责打至死。”

可是听声音她分明还是个孩子！突然我想到了兒儿， 兒儿是不是也在受着这种苦？是否在某个雨夜也曾被责打涉死，无人施救？无数的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虽然命如草芥却也不能随意践踏，顾不得其他，我要救她，念及，我转身便朝门外跑去。

“站住！”一声高呼从薄觅儿嘴里发出。

我回头，悲愤的看着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字一顿道：“救一条性命，对于你，真有那么难吗？”说完，我转身奔入了茫茫雨雾之中，再也没回头望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