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静静地望着我,继续道:“你先做好眼前的事情才是,能不能出宫,还得靠你自己,现在就开始担心别人的安危,未免太早了些。”
我深深吸了口气,听着皇后略带不悦的话语,知道觅儿以后想靠皇后是靠不住了,只是皇后说的也并无道理,形式瞬息万变,自己还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又哪有那么多的心思顾及别人。
深绿的汉宫转眼一片金黄,凋零的落叶天空地上随意可见,几分唯美,几分凄凉。
兰林殿,唯有的一抹翠绿也只是那伫立在殿后的竹林,其他地方,一片金黄。
天已秋,叶已黄。
慎夫人派人去找公主求情时,恰逢公主和周胜之婚姻破碎,大吵之时,慎夫人派去的人也被公主骂的无地自容,而周胜之见自己的妻子竟是对自己的父亲坐视不管,两人的矛盾更加深了,已经是到达了支离破碎,难以复合的地步,公主便在皇上面前大说周勃的不是,有的无的全都讲给刘恒听,刘恒哪里知道这两小口的矛盾,对自己女儿的话深信不疑,连儿媳都说公公叛乱,刘恒更是加深了处决周勃的想法。
儿媳救公公,这一切看似天经地义的事情,却是出了如此惊变,慎夫人也只有望着满地的黄叶感叹命运弄人的份了,熟不知这一切都早在皇后的安排之中,而随着秋后渐渐的来临,周勃的处境更是一刻不容耽误,慎夫人终于也忍不住的亲自去向皇上求情,只是和她自己意料的一样,皇上大发雷霆,说她小女子心态,不顾大汉社稷。为此刘恒渐渐开始疏远慎夫人。
一切进展胜利,全在皇后的掌握之中,公主和周胜之反目自然也是皇后暗中挑拨的,为的就是逼迫慎夫人亲自求情,毕竟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独自莫凭栏。
我静静地站在兰林殿外,身后是飞舞的落和叶峥嵘的大殿,身前是壮丽的夕阳金黄的秋树,如画一般的美景,融入在天地中,也融入着我。
几片落叶从我身边飘过,我默然无语,一阵秋风吹过,又是几片落叶。
皇后的心思不难揣摩,无非就是整跨周勃整死慎夫人,不给慎夫人一点机会,也不给她一点时间。
现在我似乎明白皇后为啥不怕慎夫人调查她的事情了,因为慎夫人根本没有这个时间,皇上也没有这份精力,宫中宫外,注意力全都在一件事情上—周勃的生死。
刘恒在民间素有仁君之称,只是狡兔死走狗亨的事例民众早就习以为常,这个秋日,民众等待的就是看看这位仁君何时将良弓藏了。
谁还管李美人?
若是慎夫人现在再拿李美人说事,无疑又是自讨没趣,如今周勃的风头不过,李美人这阵阴风是刮不起来的。
怪不得别人,怪就怪慎夫人自己下手没皇后快,没皇后狠。
望着漫天秋叶,漫天秋叶中的天,是否会有一片不知趣的秋叶透过牢窗,飞进周勃所在的牢房?
周勃虽是武将出身,但毕竟是和臧荼,韩信,彭越同辈,是否还能经受住这牢狱之苦?
细想来周勃此次真是凶多吉少,臧荼,韩信,彭越的遭遇自然不用多说,臧荼更是我的外祖父,他们全都是被高祖诛杀的功臣,惠帝即位后吕后诛杀的功臣也不在少数,而刘恒,是不是要拿周勃第一个开刀?
我无从得知,这一切也只有交给时间来解答,只是此刻秋日的汉宫已经被一股无形的阴云给笼罩着,而我在这无形的阴云中却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出宫的希望。
周勃的事情不解决,李美人的事情就很难抛出,一旦周勃的罪名已定,慎夫人自然也不能待在这锦绣的合欢殿之中了,北宫还有那么多的宫殿等着新主人的入住呢。
秋叶落满了汉宫,落满了整个人间。
未央宫外,应该又是另一番场景吧,人来车往,起码不会有未央宫中这么萧条吧,我静想着。
没多久了,在熬过这个秋天些许就能出宫了。我在漫天的晚霞中伸了一个懒腰,灿烂的晚霞将我惬意的影子拉在了满地的秋叶当中。
随着离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也该给一些人作道别了,我不想等待出宫之后,想起很多事很多人没有好好的告别,因此在这未央宫中留下深深的遗憾。
只是汉宫这么大,我认识的人又这么少,又能和谁作别呢?
张嫣。
不知为何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那白衣绝美的张嫣来,也许是同情,也许是钦佩,不知为何,我觉得在临走之前一定要和这位前朝皇后作个好好的告别。
血色夕阳终于在又一片秋叶飘落之际没入了西天,天空中没有了绚丽的色彩,却多出了恬静的蓝色,黑夜来临前的蓝色是最美的,那种淡蓝的感觉,像是给人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望着蓝色的天空渐渐黯淡下来,最后终于被黑夜吞噬,汉宫一片朦胧。
望着面前同样朦胧的的北宫,我心中不由的也平静下来,无论是第几次来到这,这远离锦衣繁华的单薄宫殿都给人一种与世无争的感觉,秋日朦胧胧的月色中,这种感觉越发来的深刻。
我望着半掩的宫门,那斑驳的朱红色门缝中尽是无底的黑光,似乎在告诉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们,这里就是北宫,恐怖阴森的北宫。
关于北宫的传说有很多,这众多传说之中戚夫人自然是少不了的,据说每到黑夜的时候,这北宫之中就会传出骇人的楚歌之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也正是这首楚歌彻底葬送了她和赵王的性命,吕太后害怕将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刘如意将来羽翼丰满后对自己构成威胁,于是将他召来杀死,并令人砍掉戚夫人的手脚,挖去双眼,用药熏她的两耳使她成为聋子,命她喝药成为哑巴,井把她关入茅厕之中。
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只是这报应却没有出现在吕太后身上,而是报应了刘盈,报应在了这个一生活在吕后强权阴影下的惠帝身上,当惠帝得知吕太后有意杀害自己弟弟如意时,于是时刻提防以保护刘如意。两人同寝同食,吕后一直无法下手。只是有一天,刘盈有事外出,心疼弟弟不愿其早起,想让其多睡会儿,留刘如意在宫中。刘盈一走,吕后的细作立即报告吕后,于是吕后派人趁刘如意此时单独在寝宫的机会,将其毒死。 刘盈回来以后发现弟弟已经死了。
“没有人知道当时皇帝舅舅的心情,他是皇上又如何,连自己想要保护的弟弟也保护不了。”北宫之中已经掌起了夜灯,昏暗的灯光之中,张嫣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还是一身白衣,黑夜中显得更加素雅。
“那日后,皇帝舅舅一直闷闷不乐,吕太后为了能让皇帝舅舅开心,便让人带他去看人彘,皇帝舅舅当时听到人彘这个词的时候大感好奇,他不知道人彘是什么东西,当他在茅厕看到那还在蠕动的肉团时,心中满是疑惑,问身边的侍卫那是谁后,得知这人竟是仙女般的戚夫人,皇帝舅舅便吓的大婚了过去,这一吓便彻底落下了病根,吕后借机冲喜,便让我嫁给了皇帝舅舅……”张嫣静静地回忆着那些过往,那一幕幕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汉宫之中,而我对面的这个白衣素雅的女孩是当年那场故事的主角。
“皇帝舅舅个性仁柔,但绝不缺失,他只是常常受到母亲极大的压力。那日在茅厕见到戚夫人被自己的母亲残害成‘人彘’的惨状之后,整日藉酒浇愁而致成宿疾,而嫣儿和皇帝舅舅的婚姻有悖人伦,嫣儿当时年幼无知,只当是小孩过家家般的游戏,而皇帝舅舅却是相当尴尬,始终无法接受嫣儿,最后抑郁而终。”说着一滴泪水划过了张嫣绝美的容颜,惠帝死后张嫣自然也是过的极其的压抑,惠帝在世时张嫣起码还能在这位皇帝舅舅的面前撒娇,惠帝死后,小小的张嫣就当上了太后,所有人都怕她,更别说能找到一个人撒娇了。
听着张嫣静静地讲述完关于惠帝的故事,我心中也是极其压抑,从刘盈保护弟弟的那段中能够看出刘盈是一个合格的好哥哥,性格中有很多和刘恒的共同之处,可是刘恒有个好母亲,倘若薄太后也像吕太后那般强势,不知这个和刘盈哥哥性格极其相似的刘恒又会是怎样的命运?
吕后逼死了别人的孩子,也同样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不知当她看到那年仅二十四岁的儿子静静地躺在那冰凉的棺椁中时是怎样的心情。
她会不会想起那些被自己害死的人,想起赵王如意?
惠帝刘盈,“惠”有“仁慈、柔顺”的意思,这个谥号概括了刘盈的一生,也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缺点。
故事讲完了,张嫣抬眸望我,眼眸中流光波动。
我却久久沉浸在她讲的这个故事中,一时回不过神来。
“王姝,若换做你是刘盈舅舅的话,你会怎么办?”张嫣望着我,相信她也无数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又有什么办法?吕后强权,换做是谁,结果都是一样的吧。
张嫣见我久久不语,晃动的夜灯之中,突然深深的叹息了一声。
这声叹息声极其的熟悉,我愕然回过神来,同样是黑夜的叹息声,这一次,清晰入耳,让我想起了那日觅儿在李美人宫中施法被打断时的那声叹息声……
潜意识的东西再次涌入了脑海,我惊愕的望着淡淡愁容的张嫣。
张嫣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头看我:“怎么了?”
我理了理思绪,仔细回想着方才张嫣的这声叹息声,确信无疑后,开口道:“张太后是不是一个月前去过李美人的宫殿?”
张嫣听到我的话语后,面上满是疑惑之色,蹙眉沉思着。
我见张嫣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开口提醒道:“就是那日张太后大病的前一天……”
张嫣眉毛蹙了蹙,随后缓缓地放了下来,像是已经想起了什么,张嫣只是静静地望着我,不语不言。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张嫣到底有没有想起那夜的事情,还是根本就是我猜测错了,张嫣本就不曾在北宫出现过。
“我知道你妹妹王兒不是我们这个朝代的人。”张嫣的突然开口,让我大吃一惊。
王兒来自未来的事情只有我和她自己知道,没想到远在北宫之中的张嫣竟然也知道了,只是她是如何得知的呢?
张嫣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轻轻一笑道:“你妹妹那夜在李美人宫中摆的倒北斗七星法我早就见过,我们这个年代虽然也有人知道这逆天的方法,但是并没有像她这般年轻的……”
张嫣平静的开口,我听的却是如惊天炸雷一般,这超出常理的事情在张嫣口中说出来竟是这般的随意。
“那****见到你妹妹在血月之天摆出这阵法之时,我就知道你妹妹在想办法回去,只是先前摆这阵法的那个人比你妹妹技术还要精湛不止多少倍,那个人至今还没回去,你妹妹自然也是在做无用功!”
我恍然大悟,那夜恰巧见到王兒摆下阵法的张嫣之所以叹息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结果,她已经知道了王兒不可能通过那种方法回到她自己的时代去,所以张嫣才会深深的叹息。
“那个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