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来得这样突如其来,如同一个惊天之雷,炸得拓跋玉息险些滑进旁边的湖水里。
“你还记得,张启的百日祭礼吗?”拓跋云清缓缓道。
那个日子,拓跋玉息当然记得。那日他们在街上遇刺,虽然没有受什么大伤,但也是惊魂的一天。他至今还记得,当虞冉从袖子里取出那张纸之时的愤怒,他恨不得立即就去织云阁把云清给撕了。后来才知道,这是场误会,一切是太上皇所为。
然而拓跋云清要说的,却并非是这件事。
他道:“在张府之时,虞冉曾离席过,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她离开了整整一个时辰,是去干什么了吗?呵呵,她在一个小木屋里睡着了……睡容酣甜,就像个孩子一样。”
“你……你怎么会知道?”拓跋玉息吃惊。那次虞冉的确离席,但事后她并未提起任何。
拓跋云清笑了笑:“那****做了场戏给她看,让她以为,你将会对虞太傅下手。虽然这个局搞砸了,她显然更相信你是不会伤害虞太傅的,但……那天,张御史却还告诉了我一件,我以往一直不知道的事。”
“你究竟为何娶虞冉,你自己心里很清楚,你的感情里,恐怕始终都有愧疚两个字。也正是因为这样,虞太傅跟张御史总是间接地透露消息,让你得知虞冉的痛苦,以及张启对她的惺惺作态。直到你再也忍不住,从张启手中把她夺了过来……这才让张御史跟虞太傅,有了实施下一步计划的机会。那就是……怂恿朝臣催促我之藩,、逼太上皇不得不出手。”拓跋云清对着月亮酣畅地大笑,“哈哈哈哈……太上皇啊太上皇,他是我的祖父。他对我的愧疚,不亚于你对虞冉。所以他……果然将我送到了梁王府……王叔,这样,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拓跋玉息的额角抽得厉害,那里仿佛有根牛毛针在一遍遍地挑动他的神经。
也就是说,这一切其实都是张御史跟虞太傅一手策划的?不惜,不惜利用虞冉?不对,这恐怕不仅仅是利用而已了。张启一定是看穿了什么,才要拦轿阻止虞冉嫁入梁王府,而非是受了蝶氏的挑唆。张御史早就堤防着张启叛变,便就对自己的亲儿子下了手……拓跋玉息不寒而栗,这究竟是怎样的野心,才让他们二人用上如此卑劣狠毒的手段。虎毒不食子,但这两个文臣却能轻易抛弃至亲骨肉,当真让人害怕。
拓跋玉息脸上的震惊,令拓跋云清很是受用。告诉他这些,他就是要他好好后悔自己一意孤行的后果。娶虞冉?哼,他娶的是一个催死符!
“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二人这样冷血无情。”他渐渐地,由低笑变成猖狂的大笑,好像要从这笑里,发泄掉什么东西。他一转眸,深沉而璀璨的眸色就像是一双狼眼,死死盯着拓跋玉息,“那是因为你们教的。你们教会了他们,什么才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你们教会了他们,这世上若是失败,便意味着死去。皇上登基之后,将他们的权利都架空地涓滴不剩,你以为他们不恨?他们甘心?是我的存在,让他们这十年还留着苟延残喘的希望。是我……他们所忠心耿耿的,不是紫金殿上的皇帝,而是我,拓跋云清!”
“你——混账!”拓跋玉息忍无可忍,一拳头挥了过去。
拓跋云清直接被掀翻在地,须臾,他爬起来靠在柱子上,用手背默默地擦去嘴角的血。阴笑着:“这点痛,跟虞冉的比起来,算什么?”
“你们竟然利用冉儿,你们竟然利用她!”拓跋玉息冲过去直接拎住他的脖子,用尽全身气血将他提了起来,“你们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跟你们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哈哈哈……”拓跋云清一把甩开,整个人抵在柱子上,似乎那一拳让他受伤不小。“你也配指责他们吗?若论谁是最先利用虞冉的话,这名额,他们可不敢跟你们争!”
“你……”拓跋玉息气得浑身发抖,锁起拳头,真想不顾一切地重重打下去。可他偏偏明白地很,真正的愤怒不是因为虞太傅他们对虞冉所做下的罪孽,而是拓跋云清的这些话——句句属实,每一个字都道出了他内心深处最想隐藏掩盖的东西。
是的,曾经,他也狠狠地利用过虞冉。
“拓跋玉息,你还看不清事实吗?皇上,他是不会放过你我的。这样你为什么还忠心耿耿地为他守护江山,甘愿为他去死?这值得吗?值得吗?你为了这样一个忍心手足相残的人,而伤害虞冉,这真的值得吗?”他大声喊道,把拓跋玉息在嘴上的话,活活地堵了回去。
许久,拓跋玉息才长出一口气,慢慢地放下拳头。
他苦笑:“这样的错误,我已犯过一次,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了。我很明白张御史虞太傅他们的算计,他们想让旧事重演,让你我为了活下去,而一致对付皇上。但他们最终没有料到,我会做这种决定,不惜自己死,也不想动摇他的宝座。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种错我不想再犯第二次了!云清,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的计划落空了……”
拓跋云清愣了愣,明白过来之时,忍不住咬牙愤愤地大骂:“愚蠢,顽固至极,顽固至极!”他一边骂,一边朝着远处跌跌撞撞地走去。
他真可笑,竟然会以为自己的和盘托出可以让拓跋玉息改变原则。他难道很希望虞冉重新回到他身边吗?这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虞冉是他的,是他的!可恶!
“云清……”拓跋玉息的声音从身后低低地传来。
他一愣,站在原地,却执拗地不肯回头。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当年,我也是不得已的。如果你现在还想夺回原本该属于你的东西的话,那么我想请你多考虑一下,珵国的基业与拓跋氏的皇权。一个国家,重要的不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谁,而是国富民安。”拓跋玉息的声音很低,低到,似乎已经和着黑夜里的风声,一起消失在了月光尽头,“也许……我是真的教会了虞太傅他们自私,可如今的我,希望一样可以教会他们,什么是真正的忠诚。”
拓跋云清的身子发僵,这话听得他越加地气愤难忍。他不回头,坚决不回头。只能恨恨骂了一句:“傻子,愚忠,愚不可及,简直就是蠢蛋!”可骂着骂着,眼角却湿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当初会做出那样无情无义之事。弑杀手足……嗬,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下得去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