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云清曾说过,把桂花烹入点心之中比做香包要好。对于吃食,一般只有儿时才有那份执着。所以虞冉稍稍试了试叶夫人,撇开用蜜酿过这个法子不说,单单是她脸上的表情,便已告诉虞冉,叶夫人不可能认不出拓跋云清。
她默默地嘬着茶,外面的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今儿如何这么好的兴致?”拓跋玉息突然进来,让元兰替他解下湿漉漉的披风。
叶夫人正愁找不到话说,起身连忙迎了过去:“殿下,王妃娘娘正与、贱妾戏说,要把桂花做成点心。”
拓跋玉息微微点了点头。叶夫人在他面前向来寡言,也十分冷淡,今日这样热络倒是反常了。
“桂花?”他的眸子一眯,视线落在被叶夫人放到一旁的绣活儿上,“云清好像也很喜欢桂花。”
叶夫人顿时如遭电撃,僵在他面前。
拓跋玉息一笑:“你也该去瞧瞧他,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
“、贱妾……、贱妾能去织云阁吗?”叶夫人惶恐。
“自然可以。”拓跋玉息道。
不知怎的,叶夫人眼窝里顿时一热,忙垂下头掩饰。低声道:“、贱妾谢殿下恩赏,、贱妾告退。”便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了。
虞冉看得分明,叶夫人心中十分感动,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可她还是猜不透,这个女人一直伪装在拓跋玉息身边,究竟想干什么。
况且有一点,更令她十分不安。那就是,叶夫人似乎十分热衷于接近她。知她喜欢桂花,就拿绣了桂花的绢帕来跟自己说话……难道她跟自己一样,也想从对方身上知道点什么吗?
她伸手拿起竹弓,将绣着桂花的一面对着自己,举向空中。
外面依旧是雾茫茫地,好似人间风烟。叶夫人用了金线来勾勒桂花花瓣,在这丝雾茫茫中,便显得有些昏沉。
“他固然喜欢桂花,但我想,他是更喜欢把桂花吃进肚子里才对。”她调侃道。
元兰见状,悄悄地为二人关上门,退出了房外。
拓跋玉息坐到原来叶夫人的那张圆杌上,伸手拨开虞冉遮住面庞的几缕头发,说道:“你还记着他的话?”
虞冉那日与他推心置腹,的确说过在宫里遇到拓跋云清的一幕。
她将竹弓放了回去,懒洋洋道:“有什么不妥吗?”
“元兰告诉我,他来找过你。”拓跋玉息不欲打哑谜,他焦急得很。
虞冉皱了皱眉:“我早该知道的,你在我这里四处都布了眼线。从前我倒是不知道,堂堂梁王竟是这样的疑心重。”她早就猜测拓跋玉息疑心她与拓跋云清有染,只不过没想到,他会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云清……有没有告诉你什么?”拓跋玉息只觉得呼吸一紧,看着虞冉那淡漠的样子,总觉得她会如一股烟似地离去。
虞冉笑了起来,语气里满满地嘲弄:“这话你来问我,不觉得累赘吗?怎的不去问你的那些眼线?他们不告诉你吗?”
“冉儿……”拓跋玉息无奈。她毕竟是虞王妃,难道他真会派人在近处监视她吗?只不过是春晓跟元兰走得近,就对元兰透露过几句。他若是解释的话,虞冉怕是也不会信的。更何况,自己在她眼中,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不堪。
虞冉正色,直起身子回眸看他:“你不要叫我冉儿。”
拓跋玉息一愣。
虞冉又恢复了姿势,慢慢道:“殿下,昨夜你问我,我说的那些话是不是句句肺腑。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是的。我心中只有张启,从前是,现在是,以后……怕也会是。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精力了,我今生今世,想必只有这个称呼是属于你的,别的,我是给不了的。至于你的好侄儿云清……我无福消受,你大可安心。”
“你在胡说些什么?”拓跋玉息不料竟会有这样的答案。
张启张启张启……一个死了的人,难道就值得她一辈子念念不忘?那他呢?他呢?他对她的十年不忘又算什么?更甚至于,云清呢?她难道连云清也都不管不顾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瞬间的表情有多可怕。
但幸好的是,虞冉也并未看他一眼。仍旧慢条斯理地说着她的话:“我没有胡说,我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嫁给你,由不得我选择,我能选择的,只有我自己的心不被你拥有。若你还有一丝怜悯之心的话,就让我好好地保有自己的这颗心,别再、逼我了。”
“我、逼你?”这是拓跋玉息这辈子听到的最大的笑话了!他、逼她?他有吗?他恨不得将她含在嘴里捧在手心里,她恨不得掏出自己的一片真心给她看,从她嫁入王府至今,他有、逼她如何?
手在颤抖,他忍不住要拂袖而去。
“是,、逼我。”虞冉淡淡笑了笑,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悲切。
拓跋玉息终于站了起来:“好,如果不在你面前出现,对你不闻不问便是你想要的,我可以成全你。”这句话,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不等虞冉回答,他便大步走向大门。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等等。”虞冉从躺椅上走了下来,“在你走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从前,是不是就认识?”
按在门上的手猝然收回,拓跋玉息宛如惊魂一样瞪着虞冉:“你在说什么?”
虞冉慢慢摇头:“我知道了……”
不消说,这样的表情就是答案。原来拓跋云清说的,都是对的……她一定是在以前做过什么,所以现在才有他这样处心积虑的报复。
没想到,害死张启的人,也有她的一份。
虞冉怅然失笑,当视线再落到那张竹弓上之时,脸上竟落满了眼泪。
“云清对你说了什么吗?云清对你说过什么?”拓跋玉息并没有离开,他过去一把掰过虞冉的肩膀,但触目竟是她的眼泪,顿时接下来的气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你哭什么?冉儿……呃不,虞冉,你别哭,你不许哭……”
透过泪眼的拓跋玉息似乎变得那样不真实,就连他说话的样子,那急切担忧的语气,都像是虚幻的一样。
虞冉狠狠捶了他一下:“你夺走了我,现在就连哭都不让我哭了吗?我的眼泪与你有何干?”
“你又何尝不是?不许我叫你冉儿,可是我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叫你的。以后,你是不是还会说,连虞冉都不让我叫了?”拓跋玉息又气又笑,握住她的秀拳捂在自己的胸口,“你摸摸这里,它是热的,它会跳动,我并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冉儿,张启百日的祭礼,我陪你去好不好?”
虞冉愣住了。
现下,她真的分不清拓跋玉息究竟是善是恶,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