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娘娘昨夜饮了酒,又吹了寒风,所以受了些冷。仔细睡几晚就能安然无事了,请姑娘随老朽去药堂拿药。”
虞冉微微醒转,隔着帐子看到秋浓跟着大夫出去了。
她怎么了?最近……为何旧疾发作地那样频繁?而且,每一次竟还都在拓跋玉息面前。
她转了转眼珠,视线落在帐外一处吐香的熏炉前。那里坐着一个低头看书的人,是谁?拓跋玉息吗?
嘶——还是很疼。虞冉的四肢百骸似乎都有蚂蚁在啃咬,她知道浑身都疼都难受,可却无法说出到底疼在哪儿。有时候,头痛欲裂,有时候又是万箭穿心……每一种痛,都像是大火炙烤着她。
她伸手拉开一线罗帐,似乎是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对面看书的男子。他蓦然抬头,这一瞬虞冉的眼睛似乎被外头的日光刺得睁不开……
“启哥哥?启哥哥……”她喃喃地唤。
男子愣了一下,咧开嘴冲她笑起来。
就这么着,那笑脸似乎化开了,如雨水一般氤氲了目光。
虞冉落寞地放下帐子,又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疼痛减轻了许多。一味苦涩送入口中,她疲倦地睁开眼。
是秋浓在喂药。她眨了眨眼睛,便认命地把秋浓送到嘴边的药都喝光了。
“现在可还有哪里在痛?”秋浓惶恐地问。那夜又是单独与拓跋玉息在一起的时候犯病的,她已隐隐觉察出了不妥。
虞冉让她扶自己起来,揉了揉额角道:“胃痛……我有点饿。”说着便绽开了柔软的笑。
“睡了两天两夜,能不饿吗?”秋浓无奈地道,“奴婢这就去让人准备点心。”
她都睡了两天两夜了?虞冉看到秋浓眼窝里的黑眼圈,干干地笑了一声。
“婶婶醒了吗?”拓跋云清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虞冉愣了一下,撇头看到拓跋云清坐在熏炉前,手中正握着一卷书。难道自己稀里糊涂的时候看到的人,是拓跋云清?她微微撑了一下身子,让自己坐得更加笔直一点:“云郡王怎么也来了?”
“婶婶真是见外,你何不跟王叔一样,唤我云清?”拓跋云清放下书,款款地走过来,仍旧是含着一抹浅笑,“婶婶现在可觉得身子好了一点?”
虞冉扯了扯嘴唇:“好多了,劳云郡王挂心。只是现下我多有不便,你那里或有照顾不周的,还请多多包涵了。”
秋浓见拓跋云清能陪着虞冉说话,便笑着道:“劳云郡王陪娘娘说会儿话,奴婢去叫人备点心。”虞冉刚醒,她得亲自盯着做些可口的点心才好。
不料虞冉却拉住她的衣服,问道:“殿下呢?”
这话,问得秋浓一愣。悄悄睃了眼拓跋云清,便知虞冉的用意了。
“王叔进宫了。”拓跋云清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皇祖父皇祖母得知婶婶又病了,很是关切。”
“是吗……”虞冉似是自言自语地笑了下,这才松开秋浓。
秋浓跨出门槛之际,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了拓跋云清一眼,摇着头便离开了。虽说之前有过一次莽撞,但是拓跋云清似乎不是她们想的那样难以相处。这不听说虞冉病了,就天天过来看望。先前他刚进府时说的那些话,大概也是他高高在上久了,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原因。这几天看下来,秋浓倒是对他印象极好。
可是……她怎么觉得虞冉,却是处处提防着拓跋云清呢?
“婶婶似乎不怎么喜欢云清啊……”拓跋云清的话,不得不让虞冉正视他。
她低笑了起来:“云郡王怎么这样说?”
尽管是笑,可却遮掩得很。
拓跋云清冷声:“你还是那样喜欢笑,但却笑得不一样了。还是……你那样的笑,如今只肯给王叔一个人了?”
他这乍然一问,虞冉顿时僵住了脸。
“你方才刻意提起王叔去了哪里,不就是要提醒我,你如今已然是我的婶婶,不让我再有妄想吗?哼……”拓跋云清负手站起来,但并不是走开,而是走近床边,弯下腰俯视着虞冉,“这个不用你提醒,我自然知道你早已跟他是一路的了。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十几岁的黄口小儿吗?我告诉你,我早已不是了。我也不再需要你,你在我眼里,早已什么都不是了。所以,你完全没必要这样防着我。”
“云……云郡王?”虞冉诧异地唤他。他在说些什么?她怎么一丁点都听不懂?
“嗬,云郡王?”拓跋云清在听到这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狰狞,“云郡王?云郡王……若不是你们,我岂会只是区区一个云郡王?”
虞冉一口气提在胸口,双手暗暗地抓紧了床上的褥子。怎么拓跋云清其实早就认识自己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他这样愤怒怨恨,可见是自己辜负了他。可她怎么会与拓跋云清有牵扯,甚至还关系到他的王位!
一丝寒冷顿时沁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浑身覆盖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是的,好陌生的恐惧,却是那样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正是沉浸在这样的恐惧当中。
“云郡王,请云郡王自重。”她强迫自己喊出这话,伸手推开拓跋云清,“来人,来人……啊!”
冷不防却被拓跋云清一把锁入怀里,一双冷玉般的手像是铁箍一样环在了她的脖子上:“你别叫了。那些人都已经被我支开了!”
虞冉心底一沉,错愕地瞪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我与你究竟有何不公戴天之仇,你这样恨我?”
“我恨你,我更恨拓跋玉息,恨紫金殿里的人!”拓跋云清的黑瞳之中忽然溢出满眼的水雾,“……冉儿,你……为什么连你都离我而去……”
冉儿?冉儿……他竟叫自己冉儿。
拓跋云清并没有用力,可是虞冉却已经呼吸不过来了。
自己是在做梦吗?这不是拓跋云清,这不是云郡王。她一定是在做梦!
“云郡王,我想你一定误会了。”虞冉吞下一口口水。祖父好不容易将她送入王府,她身上肩负着虞氏一族的兴衰荣辱,她决不能就这样死掉了。
“误会?”
“是,误会。我幼时曾摔下假山,那时起,之前的事情便都不记得了。所以……我根本想不起来你我曾经认识,更……更想不起来我与郡王有何牵扯。若是前事是我对你不住,我愿意为此承担后果。”彼时她才六岁,能与他有何牵扯?虞冉狠下心搏一回,但愿他会因此对她冰释前嫌。
“不记得了?”拓跋云清的手臂微微发抖,他睁大眼睛,似乎脸上的血色也在一点点地褪去。
全神贯注的二人却不知,此刻窗外正有一双狭长的凤眸吃惊地盯着他们。拓跋云清固然周到,将下人们都支使开了。却不知近日的蝶夫人,正在西院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