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再次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董思阮睡得很沉,即便是被花沫摇了几回也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不太对劲。云砚突然想起了她之前昏倒后的状况,想到了汪沛当时在为她诊治时难看的表情。心下一悸,当即过去直接掀了她的被子,俯身便将她抱在了自己怀里,道了一句:“我得带她走!”
花沫一惊,忙起身阻止。这大晚上,带着只穿了里衣的董思阮,他要去哪儿?
“干什么?”然而,先出了声的却是董思阮。
“我以为你又昏迷了。”云砚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云砚?”听见他的声音,董思阮讶异少许,跟着是抑制不住的微恼,埋怨道,“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白天说不行吗?我很困,很困。”话罢,脑袋一歪,却似是又睡了过去。
“阿阮,阿阮?”云砚忙的唤了几声,董思阮却是又没了动静。这样不容易叫醒,分明就是陷入了浅昏迷的状态!
“她最近一直这样吗?”云砚不禁要问。
花沫摇摇头。
“今天才开始的?”云砚再次发问,问的却不是旁人了。
花沫看着董思阮,脸上不自觉得浮上许多的担忧来。
“汪沛,明天会过来瞧吗?”
花沫滞了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于是点了点头。
云砚:“你去吧!我在这里陪她。”
花沫不言,亦不动。
“我叫你走啊!”云砚强调。
花沫这回动了,却不是依言而动。她近上一步,那动作俨然是要从云砚怀中夺下董思阮。云砚一惊,下一刻,花沫拳脚齐上,迅疾之下,两个人竟就在这里在这个时候动起手来了。
“你发什么疯?”
“发疯的人是你!”自被汪沛噤声,花沫已是许久不曾出过声了,如今出声,吐字音调已然比之之前要清楚了许多,她说,“她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想怎样?她需要静养、需要休息,汪沛他没有告诉过你吗?先前是姬无双,现在是你,你们不弄死她是不是就不甘心?”
云砚那边顿住:“我——”一时竟有些词穷。
花沫漠然不去看他,顺手便把董思阮夺了过去,然后直去床榻上放了下去。
两个人一番交手,动作毕竟是大了一些,自然的再一次惊动了浅昏迷里的董思阮。她摸摸有些发晕的头,睁开眼睛,看着一脸担心的花沫,问她:“怎么了?”
花沫摇摇头,说没事,叫她安心休息。
董思阮的状态实在不大好,听到她这样说,自然也不会多想,迷糊着又闭上了眼睛,然后含糊的说着:“我刚刚是不是醒来过?”
花沫只说没有。董思阮也不生疑,又闷闷的道了一句:“那我怎么记得云砚好像来过?”
花沫没有再接话,黑暗里的云砚,不知道为什么也选择了安静,没有出声。
董思阮的意识似乎也有点儿混乱了,听不见回答,径自又问了一句:“花沫,你说云砚他究竟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这一句,不一定是有意识的问出的,但一定是她潜意识里问出的。她没办法做到全然的自信,认定了云砚对自己的“爱”是不足以叫他做到如今的这种地步。
不自信。又或者她只是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不信任而已。
好一阵子,待到董思阮那边再没了动静,云砚才又一次开了口,他说:“后面,我只怕有些日子没办法再过来看她了,你告诉她一声。”
花沫没有应声,却是冷声重复了一遍董思阮的疑问,道:“你究竟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云砚那边微顿,然后只回了一个字:“她!”
那之后,董思阮又睡了许久,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午后,汪沛就在一旁候着。他是一个大清早就被花沫请到了清府来的,一整天哪儿都没去,尽在董思阮屋外守着了。
“你可是醒了。”汪沛的第一句话出,少不得又在董思阮跟前抱怨她怎么怎么不遵医嘱,怎么怎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昏睡的时间里顾妈妈也过来伺候了,说是受了姬无双的妥,自带了俸银来的,不会给董思阮造成负担。她这一来,董思阮的伙食自然也跟着改善了不少,连带着起居生活也不得不有了变化。顾妈妈原便是一个较是严苛肃谨的人,见到她这样反复的身体状况,少不了又要为之添些约束的。
董思阮几乎是被绑架似的,在床上足养了三天,才被允许下床。
这期间,云砚果然没有再出现,他总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很彻底。好的一点儿是这回他有跟花沫招呼,中间还有叫月挽带了书信给董思阮,大致说明了,他因为抗婚而被皇帝再次请进宫被迫洗脑的悲惨命运。末了还特地嘱托她好好养病,千万等着自己回来,别被董念音拐带走了。
云砚的再度消失,让董思阮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不担心他会被皇帝处罚为难什么的,只是她也实在是没有余力去应对他夺人之势的对自己的“侵袭”。
少去情感上纠缠跟负担,董思阮的整体状态都能好上许多。生活进入了短暂的太平祥和。清妩这边已经开始筹备着准备宴请事务。几经商定,董思阮把宴请的地方设立在了汪琴家中。
前面曾有说到过,汪琴如今家中已是没有了亲人在的,她的丈夫留给了她一处房产,地理位置不错,有几间门面,比之清妩绣庄的作坊还要大一些。
董思阮跟清妩在为地点的选择上犯愁的时候,她主动提出了要把地方腾出来给董思阮用。董思阮开始并不做考虑,却也实在是耐不住她的请求。
三天下床后,董思阮便又坐着轮椅去了汪琴的家。彼时她的房客里还有一家不曾搬离,便是门面上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尚有些气候,生意似乎不错,根本不愿意搬走,甚而还有些财大气粗的要跟汪琴盘下这门面。
董思阮跟着汪琴去的时候,正好是发生了这样的争执。两相不让,也就差着是要动手了。自己的地盘自己都不能全权做了主,也真是只会发生在汪琴头上的事情了。
要是没遇到便也就做罢了,可偏偏就给董思阮赶上了,她还是少不得要插手一二。
董思阮不禁的万分感慨:汪妈妈,我上辈子到底是欠你什么?把命差点儿都给了你,到头来还要保你的命,为你解决人际交往问题,连讨房子的事情都揽了。
当然,这话她自己是说不出口的,可顾妈妈却是张嘴就来的,真真是叫汪妈妈狠狠的在众人前羞愧了一回。
顾妈妈是个果决的人,在一番一番争执后,也不等董思阮开口,径自便差了人先去姬无双那里报道这边的状况了。用她的话说:“这种小事交给二爷解决就好了!”
月挽见她这般,自也不会甘了落后,隐到一边,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想着怎么把消息带给云砚了。
汪琴自觉的脸上无光,却也不得不叫人去她外甥那里找靠山了。
董思阮原不是个愿意带给别人麻烦的人,看着这些人的动静,还想叫她们别麻烦了。可又想了想,既然可以捡现成的,她实在没必要累着自己钻那些角尖。毕竟她的能量确实也没有他们任意一人的大。
没有多余话,就在她决定要自己先回的时候,转身之间,却是看了姬无双、云砚、成珺以外的第三人。
“董念音?”也是几天不曾见到过他了,此刻的相遇倒是叫董思阮意外之间亦夹了少许的愉悦。
董念音正欲先出声唤她,却不想是被她抢了个先,听到的还是她的直呼大名,不禁少许尴尬的轻咳,然后小声提醒了一句,道:“要叫大哥!”
董思阮笑笑没有接话,看了看他旁边跟着的人,有些眼熟,似乎就是上回跟他一起的人,她问:“这位是你的朋友?你怎么总是带着他到处走?”
“阿阮——”董念音不免责怪的唤了一声,示意她注意措辞。
他旁边的人倒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并没有对于董思阮的直接生出什么不愉快来,反是笑着解释道:“不是他要带着我到处走,是我非要厚着脸皮跟着他!”
董思阮听见这个不禁“咦”了一声。
这是个什么状况?然后认真的重新审视一遍这个说话的男子。此人气质不俗,穿着虽不华丽,却也瞧得出都是上好的料子。不能是个普通人物,怎会干这种好似跟班一般的事情来?再观董念音,虽然尚算是一表人才,可怎么看他也只有给人家当跟班的料吧?
董念音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不咸不淡的跟她介绍道:“这位是兵部的赵大人!”
赵大人?好个笼统的称呼。
不过既然是个官儿,董思阮这样的平头百姓少不得要有些礼数。她十分象征性的冲“赵大人”颔首鞠了一礼。
“赵大人”笑笑,自我介绍,道:“在下赵默,阿阮实在无需多礼。上回仓促见面,也不曾带什么见面礼给你。回去便叫内子准备了的,奈何今次也不曾想到会再见面,仍未带来。阿阮莫怪才是!”
“劳大人费心了,阿阮实不敢当。”人家这么有礼貌,董思阮自然也不好太随意了。
赵默那厢又是“哈哈”笑了一回,道:“敢当敢当!怎么不敢当,回头我便命人把东西送去清府于你。阿阮若是喜欢了,可千万得帮着我说些好话了。”
“嗯?”董思阮诧了诧,不知道他的说好话是什么意思。
跟着就听董念音冷冷回了一句,道:“赵大人快快收了那些!免再得了些贿赂的名声,与谁都不好。”
赵默面不改色,又道:“我会怕那些?端着就怕你再跑了而已。”
董念音:“……”
董思阮冲他招招手,把他拉到自己耳边,小声问了一句:“你拿到这位大人的什么把柄了吗?”
董念音摇摇头,道:“没有!他有求与我。”然后看了看她的身后,继续说道,“你这边有什么事情不好处理,只管向他开口,他一定能帮到你。”
董思阮心下一跳:“他这个大人什么职务?”
董念音声色不动:“尚书!”
诶哟,跟姬无双一个等级啊,那应该能帮到忙。
“好本事啊!”他居然在朝中认识这样的人物,还能叫人家有求于他,这个董念音,他到底是个什么的来头呢?
董思阮在那一刻突然发现自己对于这个人是全不了解的。
董念音听到她这一声赞,唇角自觉的勾起了一丝弧度,却没在开口说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赵默,却说了一句:“你放过我吧!”
赵默神色一肃,回道:“那不行!我这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能白白跟了你这么多天啊!”
然后转头,严肃认真的看着董思阮,问道:“阿阮,你有什么想要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告诉我,我一定倾力而为、全力相帮。”
董思阮愣愣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董念音,不大明白的,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酒楼,道:“这一处的家产,都是我院子里汪妈妈外子当年留于她的。如今不想再租赁旁人,打算收回来自己用,却不想遇到了财大气粗的霸王强赁不得收回。大人,可有办法?”
“就这样?”赵默反问一句。
董思阮点头。
赵默跟着没有二话,直接命了身后的人去酒楼喊人。
尚书的身份果然好用的很,不消一阵子。汪琴这边的事情便被轻松拿下。
后面赵默跟董念音不知道又争论些什么,董思阮有心听却是一句都听不清楚。她不知道董念音耍的是什么花花肠子,但就眼前这一件却是实实的帮到了她,对她有利更是无疑的。
末了,她正欲同赵默道谢,岂料倒是他一脸堆笑的跟她道了谢来,然后急急的道别走了。
她问董念音:“你跟他用什么做了交换,叫他这么高兴?”
董念音回复:“兵部员外郎!”
董思阮:“那是什么?”
董念音:“兵部里从五品的一个职务。”
董思阮:“叫你去当官?”
董念音点头。
“居然有人求人当官的?还真是够稀奇的!”
董念音却抿了抿唇,道:“不足为奇吧?你可知道我原来的职位是什么吗?”
董思阮摇头。
董念音:“定远将军,从三品。”
董思阮镇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