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风过了会才把目光从头领朱厉那收回来,他走过来关心阿筝:“你伤好了点没?”
“她好得很快的。”张若昀也有说有笑跟过来,说着将自己脸凑近阿筝,眉毛一挑,手中的扇子亦挑起,他仿佛是要去触碰阿筝的下巴:“你痊愈了?”
阿筝不想回答张若昀——她是张若昀医治的,她伤好到什么程度他会不知?!
“捉到奸细!有奸细啊——”一人声起继而百应,众人先后向声音发出的地方奔过去。张若昀和阿筝也转了头望过去。
张若昀笑眯眯,阿筝却旋即失色,一个纵身,脚尖踩着众人的头顶踏过去。她翻身落下,干净利落双掌劈下,打晕了押着“奸细”的两名兵卒,一边解锁,边关切道:“美姐,他们伤了你没有?”
“二小姐,我没事。”奸细原是昨日夜里的中年妇人,美姐。
阿筝听得美姐没事,心里才松了口气。她看见兵卒们都渐渐围过来,就伸臂一挡,将妇人护在了自己身后。
“哼,这女的过来探营被我们兄弟几个发现,她二话不说就动手!要不是我们人多,她早就把我们都给杀了!”最前面那几个人脸上都有伤,尤其这个发话谴责的士兵,脸上还被美姐打流血了:“今天不杀了这个婆娘,怎地给我们兄弟报仇!”
“杀了她!”
“杀了她!”
起哄是最容易血往脑门上冲的,人云亦云总是最简单。
“你们谁动她,我就先杀谁。”阿筝瞪着他们,声音寒冷而凶狠。
“你谁啊?”流血那个人十分不满,却并没有怀疑阿筝的身份——虎军人员一贯很杂,活得苦了就造反投军,打仗倦了就离开。义军并没有什么军规。
可总头领朱厉却走了过来,他过来的时候兵卒们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朱厉打量着阿筝和美姐,问的却是:“张若昀,她们是你的人?”
阿筝瞧见张若昀徐徐走到朱厉身后,王小风也跟着过来,看他大哥的眼神担心又焦急,还有些愤怒。
张若昀倒是眸色如墨,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禀大帅,属下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误会。”张若昀说着微微躬起身:“可否给属下三天时间查明此事。若是她们的错,属下一定将人交给兄弟们严惩。”
张若昀维护了阿筝她们一回,将二女平安带回了阿筝的帐篷。
进了帐,张若昀却摇起扇子笑责阿筝:“你帮亲不帮理哦,呵呵。”他的眼睛向帐外一瞟:“对我外头这些兄弟来说,你对他们可不公平。”
听了张若昀的话,阿筝冷脸眨了眨眼皮,从容道:“我管它什么理不理,公不公平。美姐是我亲人,她被人欺负我护,她欺负人我帮,就这么简单。”她说的是这世上最不讲理的话,却用了世上最理直气壮的口气。
张若昀的扇子明显有几秒停止了摇动,却又恢复如常。再发话就换了话题,他也换了说话的对象:“美……姐?”
美姐见他试探地问自己,便索性告知全名:“姚美儿。”
张若昀笑着抱了抱拳:“姚姑娘,幸会。”他继而转身,掀帘离去:“不打扰了,你们慢慢聊。”
等张若昀出去了许久,姚美儿方才压低嗓子,发出了极其奇怪的一声。
这声音仿佛召唤的哨子,很快有一个身影闪进帐篷,动作快得几乎看不见。
“属下柴云,参见二小姐。”
姚美儿便也过来说:“我只找来了西北的人,再远了,信都传不出去。”她说着神色就暗了下去,双眼却泛出一种可怕的光,甚至有些恐怖:“那东西盯我们太紧了!”
事情虽然难办,姚美儿的脸上却克制着不流露出来,避免阿筝担忧。她用轻松的语气道:“二小姐,这几天我再试试。”
“先别慌。”阿筝摆摆手阻止她,少女闭了闭眼,轻声的说:“……让我再想想。美姐……你先歇息吧。”
姚美儿注视着阿筝,嚅动双唇:“是……。”然后她行个礼,告退了。
等姚美儿退出去了,阿筝却凝视着这个刚来报道的柴云。她的目光虽然落在柴云的脸上,眸子却是涣散而飘渺的,形似呆傻。
“柴叔叔,西北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良久,阿筝问道。
柴云不答,低了头。
“你也歇息吧。”阿筝突然笑出了声,嘴角也勾了起来,眼神却依旧是涣散的。
“是。”柴云恭敬地答,遵从的转身朝门外走。
“柴叔叔!”阿筝骤然回过神,叫住柴云。继而悠悠道:“辛苦你了,晚上好好休息,有什么困难尽管同我提。”她眸中泛起晶莹,言语柔软而牵挂,完完全全是真情流露。
柴云听得也是喉头一动,酸楚作揖:“多谢二小姐关心。”他又转身继续往外走,快到门口却忽地身形一动。待阿筝反应过来,她的左肩已被划了一道伤痕,入肉半寸。
柴云的出手完全没有声息。
柴云的第一招只是给阿筝看看:两人武功有多么悬殊。
“二小姐,我劝你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也被他收买了?”阿筝声音霎时提高,见柴云此时脸上冷漠尽露,他那昂起的头,俯视的眼,和嘴角微微勾起的那一抹,是对阿筝的嘲讽呢,还是鄙夷,亦或是……可怜?
反正阿筝在柴云身上再也找不到一丝情谊的踪影。
阿筝先是愕然不解,跟着悲从中起,愤而怒斥:“柴云,你身为暗影,可还记得谁才是你们的主人?”
“柴某现在不是暗影了。”柴云轻描淡写一句,就抹去了自己做暗影的二十年。
“二小姐。”柴云瞥了她最后一眼,阿筝这次瞧清楚了,柴云看她的眼神,是侩子手看死刑犯的眼神:“你到了黄泉路上,不要怪我!”
就在此时,一个灰色身影闪了进来,动作并不比柴云慢。
张若昀进来就把柴云发向阿筝的招全接了。两个男人一身黑,一身灰,乱斗做一团,却都一点声音没有。只有两种颜色交融分错,看得阿筝眼花缭乱。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柴云倒地。
张若昀满头大汗,犹自带笑:“他武功太高。我要制服他只能杀他。”
“嗯。”阿筝支吾一声,心里却明白:制服不一定要杀,也许也有活捉的可能,但那样张若昀自己肯定会受伤。
“呵——”张若昀笑一声,看穿了阿筝,他不经意地说:“要那样,不只我受伤,你也会受重伤的。”
“嗯。”阿筝又支吾一声,算是默认。
张若昀却忽然问起阿筝:“这个家伙,是你什么人?”他说着用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地上的柴云。
阿筝吞咽了一口,上齿又咬咬下唇:“我有时候……犯蠢的,哈——”她言语自嘲,心头却泛起丝丝悲凉:“把太多人当亲人。”
张若昀不接话了,他渐渐收了笑,似沉思,眉目如画。
“哈哈哈——”张若昀突然又笑,还笑得很大声。
阿筝突然有点想揍他,却觉喉头忽涌起一股液体。她抿抿嘴唇,发现自己满嘴血腥,胸口好像也正堵着什么东西,闷不透气,总之整个人都十分不舒服。
阿筝心里暗叫糟糕:身体里的蛊毒发作了,想必她自己的眼珠子也变色了。
张若昀靠得近,也嗅到了阿筝身上血的腥味。他偏过头来,凝视着阿筝,自然亦看到她正逐渐变红的双眸。
张若昀却莞尔而笑,慢悠悠告诉阿筝:“你中了蛊毒,约莫两个个月了。”
阿筝瞧着张若昀徐徐道来,面色丝毫不见吃惊,她心里便清楚:只怕那日替自己疗伤,张若昀便已查出来她中了蛊毒。
他却到现在才说。
“还好如今是腊月,有人尚能趁着蛊毒寒冻未醒,将蛊虫从你体内取出来。”
“呵——”阿筝冷笑一声,不知怎地心里有气:“你会取?”她挑着的眉毛分明表露她看不起他。
张若昀笑容可掬接下阿筝的鄙视:“不会。”接着他将手中折扇一转:“但在下识得一位神医通晓辨蛊、取蛊之法的神医。我的医术就是从他那里学的。”
“那看来这位神医的医术一定不怎样。”阿筝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嘴上不想让张若昀痛快。
“那你不取了?不取……开了春可就要死了。”张若昀笑得灿烂,他的人仿佛比他摇在手中的扇子还要开怀:“我还以为自杀没死成的人,以后真是要格外珍惜地活着。”
阿筝骤然黑脸:昨夜她说的那些话,张若昀偷听了!
阿筝冷下脸来:“我武功虽然没有将军你好……。”她停顿了一下:“但如果有人想暗算我,睚眦必报。”
张若昀偷听,阿筝是没有办法的,但是他最好不要偷袭她。
张若昀面上笑若春风,也看不出来阿筝言语中的深意,他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就只听见张若昀说:“好巧,我这人要是被人暗算了,也喜欢睚眦必报。”
阿筝瞧着他的笑,只觉胸腹搅痛,蛊毒更难受。她咬咬牙:“你说的那位神医现在何处?”
“西南。”张若昀答得干脆简洁。
“那我们从这里去神医那要几天?”阿筝捂着胸口问张若昀。
“我带你去,二十天内可来回。”
“那……。”阿筝刚想说那将军告知地址,她自己去求医,却被张若昀拿扇子捂了她的嘴。
“先别慌去。”张若昀笑吟吟指指地上柴云:“你就不怕西北剩下的不止他一个?”
阿筝心头一紧:柴云言语不实,西北还余旧部也是有可能的。她继而心里又是一寒:如果西北还有余留旧部,他们听到阿筝的召令却不过来,那只有一个原因,他们跟柴云一样背叛了她……
张若昀观察阿筝神色的变化,知她已考虑到了些什么,张若昀竟轻轻笑了一声:“呵——”他不知道为什么,逗弄这丫头的滋味挺不错的,会漾起丝丝绵绵的开心。而且这种开心似乎还会令人回味,令人上瘾。
“他们近日十有八九要来袭击你的。”张若昀先提醒下阿筝,随后附到她耳边,嘴角带着一抹笑:“不过我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