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队长受伤的腿已经肿了起来,走路也开始困难了。一走一拐,看着叫人心痛。小赵跑过来准备扶一把,他却不客气的推开了,让他去开车。他就一瘸一拐的往车上走,也从大家的面前走过。有些眼睛软的军人已为他流下了心痛的泪水,并关心的问他的伤势如何。他知道,他要坚强,尤其在这个时候,更要给大家一点鼓舞,让他们把剩下的路走完。
雷暴过后,地面上已变得泥泞不堪,好在下的雨不多,只是把地表下湿了,车还是能走,速度可就不能快起来了。黑子不经羽队长说,早早的就起动车出发了,后面的车都跟随在他的后面,拉开距离前进。
羽队长坐在车里,把小赵看了一眼。刚才的雷击只是让他浑身沾满了黑硝,帽子只剩下帽圈,帽顶让雷电带走了,带走的还有头顶的头发。他没有受伤,心理素质车队一流。此时看着队长关心的看他,他心中一阵感激,鼻子一酸,眼圈就红起来了。
生死顷刻间。刚才的雷电只是“枝桠”一扫而过,如果是主流的话,庞大的野牦牛就是例证,就没有此刻的心潮涌动了。活着虽然艰难,可活着就有感激,看到受伤的师傅不为自己担心,却全身心的担心他。这份情谊能感动天地,珍贵无比,怎能不让人心潮起伏。
汽车在泥泞不堪的红土地上像喝醉了一样的前进,没有一台车能走出一条直线来。随着地势的高低不平,汽车东倒西歪的不是侧滑就是横滑。弄不好突然之间就来一个原地调头,把你吓得心口砰砰跳。再调整方向的时候,汽车就“耍赖皮”不往前走了。
羽队长腿部伤口的痛,一阵阵把他那张英俊的脸扭曲的苦不堪言,浑身的汗也痛出来了,痛得实在忍不住,他就提起酒瓶喝上几口。那本以干涩的口中,烟却一根接一根的在抽,想把痛苦转移到烟雾里喷出去。他的想法,他的一切举动都徒劳的,那子弹穿过的窟窿还在,子弹也留在腿里头,能不痛吗?
每个车上插着用棚杆做的避雷针,在车辆的行进中,不停的摇晃着。上面放射壮的铁丝,在太阳下发着寒光,就像招魂幡一样的在高原的空中舞动着。是在招唤失去战友的魂魄?还是在向苍穹诉说着不公?剧烈的摇晃搅得人心生躁动,不看也罢了。
来的快去的也迅速的雷暴天气刚过不久,它们又气势汹汹的卷土重来了。和前几次的规模一模一样,雷公电母先行开道,滚滚乌云紧随其后,飞沙走石贴地而来。有没有传说中的虾兵蟹将,凡人怎么能看得到。防御为上的车队,一看形势不妙,就地下车躲避。
老一套的战术使用完了后,太阳就跟着出来看笑话。明亮的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痛,那阳光总觉得有种嘲讽的味道在里边。受到重创的车队,在泥泞的地面上,不规则的前进着。凡是能阻碍车队前进的沟沟坎坎,坑坑洼洼,都把十几吨重的汽车摆布的像风吹的树叶。但车队前进的理念是挡不住地,尽管困难无数,唯有前进的决心是无法动摇地。不前进就没有出路,在这荒原中,你没有别的选择。
车速越走越快,地面的泥泞经浸透到地下和太阳的照射,已能把汽车托住了,打滑的现象越来越少。天空中大朵的云团在傲慢的遨游着,就像钦差大臣下来巡视战果一样,睁着奇形怪状的眼,俯瞰着经过几次打击,仍然不知死活在运动着。
灾难以使车队受到重创,可他们还在义无反顾的驰骋着,前进着。到底有什么力量支撑着他们这样玩命的奔跑?把伤痕累累的汽车,开的像风一样快?就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坚不可摧,直插往远方那天和地相连的地方。
挡住去路的乌云,被一块块地撑到了空中,撞开了他们要经过的路。那云朵只能用不服气的眼神,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去向那更遥远的远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乌云,为了捍卫它们的尊严,保卫生命禁区无生命的千古传统,再一次的吹响了集结号。隆隆的雷电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空中的云团得到了命令,都在急速的运动着。它们的目的,就是要消灭胆敢到它们眼皮底下嚣张的生命。
不管乌云如何嚣张,如何捶胸跌足,那是乌云的事。要前进,要离开的二一八车队,只管自己的事,管不了老天爷的事。我走我的路,你下你的害,谁胜谁负出,就看留下的那一道装满汗水和泪水的车辙,是那么的醒目和坚定。也像伤口一样,划下了自从盘古开劈天地以来的第一道痕迹。像丝带飘舞在这荒原的深处,象征着他们不屈不饶的精神。
太阳还没有落山,车队却又突然的停了下来。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的羽队长,用眼神示意小赵,超车往前去打探情况;一辆辆车从羽队长的眼前滑,看不到有抛锚的车和别的情况。小赵就把车开到了最前面,看到的是黑子的车高射炮一样撅着屁股,车头已深深的陷在一片沙滩上。
羽队长下车后一看,是一条不算大的沙河,沙河中间流着不多的水,而黑子的车刚进入沙河就已陷了进去,连车头的绞盘也被沙子所埋。车还在继续往下在陷,车身也发出吱吱呀呀的乱响,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羽队长看到大家举手无措,就轻声的说:“赶快拖车,晚了就来不及了。”军人们听到羽队长的话,就得到了圣旨一样,迅速的去取拖车的钢丝绳,把两台车连在一起拖,黑子的车只是摇摆着不肯出来。又加了一台车,用力一拉,把钢丝绳都拖断了,不但没把车拖出来,反而加速了车的下陷。
羽队长临危不乱的叫把拖车扛拿来,又加了一台车,才把黑子的车人沙坑中拖出来,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沙坑是什么样,沙坑却自己填平了,只剩下不大的一个平坑。羽队长自己用瘸着的腿往沙河里去,准备探一下流沙河的情况。脚还没挨到沙子,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那人一转就把他放在了自己的身后,他自己却下去了。同样是脚没放到沙子上,又被羽队长一把拉住。他本想使劲挣脱,又想到羽队长受伤的腿,经不住使劲挣,就停止了挣扎,回头就说:“什么事情都的我们大家来承担,总不能凡事都是你自己来冒风险吧?我们帮不了你,减轻不了你的负担和痛苦,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总可以吧?这么松软的沙河,会把人也陷进去地。这么危险的工作有我们去就可以了,你现在有伤在身,腿脚不方便,更不能去冒险了。如果有些闪失,我们可怎么好?”“就是呀。”大家也关心的说道:“队长,你想干什么,你就吭声,我们大家不能没有你呀。”七嘴八舌的军人们围上来,在劝说着羽队长。而羽队长却被他们的真情打动的心潮涌动,强忍住没有掉下的眼泪后说:“我听大家的,好不好?大家也得听我的。去取根绳过来,栓在腰上,万一有事会拉出来的。”取了一根绳,栓在了抱住羽队长的那个人腰里,他就是黑子。他慢慢的试探着往河中间走,几十米宽的河他走了个来回。每走一步,别说脚踝不见了,就连膝盖都不见了。
他上岸后对羽队长说:“这是条流沙河,沙子很松软,走人没问题,过车不可能。”羽队长听到黑子的报告后,没有正确的意见给他,就用眼睛打量河的上游下游,思考了一会就说:“你往下游开车去侦察一下,看有没有能让车通过的地方。肖剑生往上游走,最多跑十公里,有没有都得回来,不能再跑远了。如果在遇到危险的沟岔,不许通过,调头回来就是,我会有办法的。听明白了吗?出发。”“听明白了。是。”派出去的两台车,从两个不同的方向离车队而去。
羽队长叫人取出柴火,堆放在沙河的岸边,让大家烧水吃饭,还是吃烤鱼煮鱼汤都行。那些放在咸水湖里淹了一夜的鱼,都快变成鱼干了,多余的水分都叫盐分所代替,吃起更有一番风味。只是失去了战友的士兵们,都在悲痛的心境中,没有一个看到鱼不伤心的。
昨天和今天,就像两个世界,阴阳相隔。昨天的欢乐和今天的悲伤,就像那淡水湖和咸水一样,分的是那么的清楚,不带一点混淆。
火升起来了,可火堆边只有羽队长一个人,其别的军人都在离火堆很远的地方,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肩膀在不停的触动着。羽队长看了一眼后,什么也没有说,就拿起旁边的鱼,自己烤起来了。
谁又不是铁打的,看到悲哀在没有人的心头萦绕,忍不住的泪水也无声的滑落了下来,模糊了他的双眼。把鱼放在火上也不知道翻动,鱼被烧的滋滋乱响,焦糊味也随着升起的烟雾,四散的飘散开来。死者不能复生,生者还的继续生活工作。他几次想呼唤士兵,可那抖动的双唇,怎么也不能成型呼唤出声。
就连自己都不能控制巨大的悲伤,又怎么给士兵们说呢?那就只好用无言的行动招唤他们了。不吃饭怎么能行呢?要是派出去的车找不到能顺利通过流沙河的地方,今夜将又是一个苦战的夜晚。没有时间能停留了,此地将是决战的地方。
羽队长把烤糊了的鱼,放到嘴边啃了一口,使劲的嚼起来。合着流下的泪,还有那不断涌出的鼻涕。他用手绢擦了多少次眼泪鼻涕,总也擦不完,不知是鼻涕多还是泪水多。烧糊了的鱼吃到嘴里,也吃不出苦味来,只是使劲的吃,如同嚼蜡。
小赵闻到鱼的糊味后,擦干眼泪一看羽队长,就在吃那烧糊的鱼,毫不知觉似的。他就跑过来,一把夺过羽队长手中的鱼,扔到地上,不让他在吃。他又拿起一条鱼,烤好后放上调料,递到羽队长的手里。羽队长只是用手去接,不用眼去看,他怕被小赵看到后会更惹他伤心。
接到鱼后,低头只是吃,鱼上的咸味不知是小赵撒的盐,还是自己的泪水,光在嘴里嚼,就是咽不下去;硬往下咽,就引来一阵一阵的恶心,但他还是坚持要咽下去。本来就如泉涌的泪水,被咽和呛逼的就更加如注了。听到队长一声声的恶心声,到把军人们一个个的召唤到火堆边;看到羽队长吃得如此痛苦,但还在继续吃,他们就明白了队长的用意,都默默地拿起鱼烤了起来。
残阳如血,有些恐怖。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夕阳,想把仅有的一点光芒照向大地,就把脸憋的彤红彤红,把整个天空和大地都染的血淋淋地,就像士兵哭红的眼睛一样,恐怖可怕。空中的云朵也像侵透了牺牲战友的鲜血,鲜红欲滴,红的可怕。好像抓不牢天空,就会随时掉下来似的。
不知忧伤的火苗,正热烈的往上升腾,尽职的舔尝着士兵们手中的鱼。火光映照着他们每个人脸上无声留下的泪痕。羽队长感觉到大家的到来,只是无法抬头看大家一眼。满眼的泪水任其自流,也用不着抬手去擦。他知道此时就如一桶炸药,如果有一个士兵出声痛哭,大家都会嚎啕大哭的,那局面就无法控制。
有些感情脆弱的士兵,精神从此会一蹶不振,就更难制约了。就这样吧,只要大家都能吃东西就好,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会医治一切创伤,让他们慢慢的适应吧,别无办法,只有强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