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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驱逐

空灵的琴声从大堂内悠悠漾出,瘦小的身影在被水环绕的台子上舞蹈。

女孩长发整齐梳在头上,只在鬓角处夹了一朵绒花。小人通体的淡粉色,只在袖口和裙边是蓝色的,一个个硕大的傅络子花点缀其间,将那颜色生生融在一起。长袖翻转着,她眼前人的心也随之翻转,翻江倒海的那种。

兰花指悠然地在胸前滑动,眼睛也随着指尖游走,衣裙随着身体旋转,成了一个流动的花朵,好不娇媚。小小的人儿,俨然成了舞娘中的花魁。錂馥眼里看着、呆着,心中震撼着、赞叹着。小丫头这眉宇间的气质,就是活脱脱的缩小版的静儿公主。想到这儿,她不禁心中一酸:好好的一个人啊…。

“翎儿,下来歇歇吧,这一曲在本座看来已是大为赞叹了!”

女孩娇羞一笑,轻轻拿起身边秋棠递来的丝帕,便在錂馥身旁坐下了。“那也得益于花神的精湛舞技,孩儿只是模仿罢了。”女孩又淡淡道:“秋棠,琴技大涨嘛!此次,随我一同去吧!”

“是,殿下。”秋棠应和着,眼中满是忧戚。一旁的錂馥眼见此景,心中纠结。不懂的便是,那翎儿只是淡淡的喝着茶,偕去额角冒出的细汗。

当真糊涂么?怎会当真糊涂。只是这样心里会暂时好受些对吧。眼见的人,是至亲,是朝夕相伴的朋友。而这些人中,真心为你的又有几人?就比如你在流泪,爱你的人跟着你难过,恨你的人看你的玩笑。与其如此,不如反击。快乐的活着,不管明日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一拜师,大家多少了解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被认定为不安定的因子要爆发了。导火索理所应当的成了龙海公主水原垚的冷漠态度。魔鬼不再安分,她要猖獗了,而且,是在光芒万丈的天堂来一场彻底的猖獗。

石蟹已经把錂馥送走,于是三个人就像这几百年来一样,围坐在翎儿的小花园旁。今年翎儿种的是一种极难生存的花——熏信子。此花奇香,可香气却隐约恬淡。只有在无意中才能在空气中捕捉到它的存在。石蟹和秋棠常说,这都是小主人的温暖之心换来的生灵的成长。多年后追忆往昔,两人也如是说。

翎儿还穿着方才的舞衣。可头发却懒懒地垂在肩上。脚边,一只雪白的獒犬卧在那里。雪白的绒毛微微颤动着,两耳也是懒懒的贴在大脑壳上。时不时传来一声长呼气,很是安宁。

“翎儿”秋棠试探着叫了面前的女孩儿一声。

“嗯。”女孩喉中沙哑的回应了。

“那日,我们称病吧。我们,我们可以带您逃走!”一旁低着头看书的石蟹也轻轻点了点头,望向了这边。

翎儿的张开眼,金色的瞳孔与两人交换了眼神,突然嘿嘿一笑“莫怕莫怕,我没那么容易死掉的。再说,翎儿纵是个蠢货,也是知道报恩的。嗯…不过还要继续摆脱你们照顾我的小蠢货。”说罢,她指了指脚边的一大团雪白,继而凭空消失了。留下花园旁满是泪水的秋棠、神色呆滞的石蟹、懒懒睡着的大狗。

天边,走来一辆马车。车中,錂馥单手撑着头,陷入一片沉思。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方才翎儿的身形。这小丫头天分极高,为何一直以怪物自居呢?多年来哥哥的宴会翎儿也只因为是静儿的孩子才能获得宴会的小角落,而今,为何叫她来助兴?一个个疑问像从水底浮上来的小气泡。恐惧在心中慢慢放大,最后在心口炸开。

接下来的几日,錂馥都欣喜而来,惊喜而去。这个生养在皇城中的小女子,全无一点功力的小女子,却有着普通百姓家小女孩的真诚烂漫。翎儿就像昨日心中的一个个疑问一样。当她含苞盛放时,就是这里最为璀璨的花魁。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易逝,一年一度的陇上之庆转眼到来。明天就是这个盛典,錂馥也同往常,到了清心潭。

“翎儿,对于明日,你可有什么主意?”憋在心里多日的话也终于在这个花神认为不得不问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们的谈话中。

“大概,就是那么个样子了。既然不是我等能扭转的局势,那就顺其自然好了。”又是这种淡然的,却叫人不懂的模糊神情。

“呐,成为神是一种什么感觉呢?”翎儿问道。

“在我看来,不过是过着少数人能过着的高高在上生活,失去了大多数人触手可及的温暖。”

一阵沉默。远方的太阳已经落下。一半消失一半露出的样子,叫人看的心醉。

翌日,雪峰偏殿。

龙上之王已携盛妆出席的他的众妃子和臣子安坐。众宾客也早在觥筹交错间逍遥尽欢。宴会已经达到了热度的极点。整个房间充盈着躁动、放纵。整间屋子都笼罩在一片血红色中,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个隐形的厮杀战场中,欲望、野心、贪婪瞬间膨胀开来。

座中的一双紧缩的眉与这狂热的氛围格格不入着,他在那里压抑着、忍耐着。心中有如粘稠的浆糊上下翻滚,从心室出发,蔓延到周身的每一个角落。于是他刻意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自己的父王母后那副献媚的丑态。

可这紧缩的眉慢慢舒展,他的眼被大门中隐约而来的影子抓住,谁知道这一回头是不是对的。

门中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当影子被完全看清时,整个屋子已然从狂热中挣脱出来。像是被瞬间冰冻了一般,叫人清醒,叫人安定。

眼前的可人儿身着金丝绢纱绣花长裙,纤细的肩头披着梅花纹纱袍,金色的长发被精美的凤钿箍起,凤钿左右各插着三个梅英采胜簪子,一个个流苏以小绒花缀角。黛眉柔情,琥珀色的瞳孔如同夜空中的明星,在流转中熠熠生辉。小人侧坐在一只雪白色的獒犬上,玉手被白色的毛发覆盖起来,隐隐露出手腕上的红珊瑚手镯。小脚丫也从长裙中露出,恍若画中人从画中走出,美得叫人惊叹,连座下的錂馥都不禁咂舌。

也许这人儿这样突兀出现叫人猜不出她是谁,可身边的陪同就叫人了然。身着铠甲的石蟹,双手抱筝的秋棠。

她是龙上之城的秘宝,也是个怪物。

“罪臣翎儿携仆从秋棠、石蟹、哈米,前来助兴。”话语轻灵,飘到屋子中心的王的耳中。

“嗯,几日不见,这哈米有了些霸王之气啊。好饲主!”

翎儿轻笑,没说什么,便从哈米身上跃下。身后的石蟹帮她脱下了身上的梅花纹纱袍,就带着哈米退了下去。翎儿回身,像抱琴的秋棠微微行了小礼,便大步向着屋子的中心走去。长裙曳地,步伐却没有丝毫犹豫。

不一会儿,小人就已经站在了屋子的中央。任凭各种视线交错而来,不卑不亢。这时,禧娃王后霍地站起身来,死死瞪着眼前的小娃娃,艳红色的长袍在颤动。这哪里是什么叫做翎儿的丫头,分明就是自己的小温静儿,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灵透气。

王被禧娃吓了一跳,看了看翎儿,又看了看自己的女人。他当然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于是他伸出手,硬生生把禧娃王后拉回来,耳语道:“禧娃,大局为重。”这场暗涌的变动被压了下来。可是惊讶的神情还在屋子中的人们脸上浮动。有定陶儿,有伴,有占婆婆,当然,也有水原王。

翎儿视这些惊异于不见。这一生走到这里,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的。而今天,似乎就是这场扭曲生活的结束了。她慢慢闭上了双眼,深呼一口气,默念咒语,在慢慢的旋转中,打开了自己的禁锢。

一圈圈可见的气流在她身上环绕,待她再次静立时,她的纱丽已经在身边飘动起来。眼角,一股股琥珀色的火苗窜动,很是美丽。

悠长的琴声在隐约中清晰起来,这是她一贯的做派。在隐约中真实,在秘密中生长。

玉手轻摇,她舞动起来了。长袖在空中旋转,纤细的胳膊上下舞动,像是温柔的海浪,在每个人心中翻卷。妖娆的腰肢晃动着,叫那男子垂涎,女子妒忌。动人的眸子,在纱丽的空隙忽隐忽现,勾人魂魄。

一曲舞毕,小人儿就那么站定。她琥珀色的眼睛定定看着不远处的水原垚,这时的她,呆呆的看着垚垚,看着她身边的人。包括方才那紧缩的眉头。可是她的眼中只有那个端坐在那里的水原垚。

众人还沉浸在赞叹翎儿的舞姿时,一阵阵轰鸣声打破了一切。房子在颤动,十二只血龙从远方飞来,直指雪峰偏殿。瞬间,雪峰殿正门前,拔地而起十二个柱子。与此同时,翎儿脖颈上的小珠子闪出了绚丽的七彩光。一时间,众人不知该看向哪边。

十二只血龙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刚刚出现得柱子中,在一阵巨响中,天际又恢复了平静。柱子上,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狰狞血龙盘旋其上。站在大堂中央的翎儿哇地吐出一口鲜血,金丝长裙上的花朵似乎把那鲜血吮吸了。惊愕在屋中盘旋。

忽然,龙上之王用手指着翎儿,大喊道:“布阵,抓住这个恶魔!”

瞬息万变的局面,瞬息万变的人心。

看着突然围上来的大褂阵,翎儿苦苦笑着。小手拂去嘴边的血丝,偷偷向龙海宾客方向瞧去。一种叫做期待的神情在眼中悄悄消散了。她用手婆娑着项上的三龙小珠,呆滞了好一会儿。逼音成线,传了五句话。

“禧娃王后,多谢您保我母亲周全。”

“占婆婆,珠子很美,我很爱惜它。于是取名‘引魂珠’。”

“石蟹哥哥,这些年辛苦你了。你真是最好的守卫。”

“秋棠,这一首曲,堪称最美的折柳曲了。”

“哈米…等我回来。”

随后,她屏息,如同死尸一般站在那里。

“哼,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邪恶之气了吧。罪臣翎,从本王的死令,打入幽禁森林。”

“好,不错的归宿。”邪气一笑。被一条条铁链锁住的她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就那么微笑着,在阵中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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