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禁森林的某处重归平静,血水渐渐渗入大地,方才的死尸已被一队衣着讲究的士兵收进各自的指匣中,那种专门收尸体的指匣中。一旁,一人深邃地望着这块地方。眼中没有悲伤,没有悔恨。这场败仗,从未让人感受到他骄傲的丧失。
左翼大将军---钟馗,曾经翎儿公主的御用侍卫。
那道五彩倩影清楚地印在脑中,未来的路随着她的出现终于坚定下来了。
“钟馗将军。”那人从呆滞中挣脱出来,尊敬行礼道:“臣,拜见定陶公主。”
“不知将军对此次失利作何解释?”冷漠与嘲讽丝毫不掩饰的向他抛去。“公主仁慈,臣愿领罪,卸去将军一职。”随后安静跪在,慢慢摘去头上的盔甲,定陶儿不禁瞪圆了眼,光是此次失败行刺不说,这人却要弃她而去了。怒火中烧,惹得身上的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
旁人屏息,孰知生死,只是在眼前这美人心中,自知不能耐他如何。
一句“不能耐何”叫人心碎多年。你为那个人做了多番改变,委曲求全,甚至放弃自己多年的准则,到最后弄巧成拙,失掉了点滴信任,点滴默契。
自那日桀骜、翎儿带着鹄凌回到小木屋后,鹄凌就没醒来过。两人围坐在那女子的榻前。翎儿轻柔握起那双虚弱的手,反复摩挲,若有所思。
“翎儿,换我照顾她吧,你去歇息,接下来的日子,怕不会好过。”
“嗯…”又是这种含糊的应答,叫人有些心慌。
当熹微的日光再次出现时,翎儿已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她就在木屋下的梓树上,靠在一颗粗壮的树杈上。树枝在翎儿眼前晃来晃去,惹得她一阵心烦,却无力将他们拨到一旁。那一晚,太多充满怪异感情的眼神被她无意捕捉到。于是,种无可奈何的感觉,沉重地压在心口。压得她透不过气。
“醒来了醒来了,上次翎儿姐姐救回来的漂亮夫人醒来啦。”森林里回荡起童稚呼声,那么开心。宽容的森林,给予那个昏睡的女子一个醒来的问候吻。
翎儿拍了拍身上的衣裙,轻轻将面前的树枝推到一边,如一片羽毛般从树上落下,安静地向木屋走去。她一向如此,步履从容,宠辱不惊。
“多谢狮王相救,小女子…”一旁的桀骜紧忙扶着床榻上要微微行礼的鹄凌,“你是邪狼的女人,本王岂能坐视不理。”
“您…是鹄凌的救命恩人,小女子…愿为您奉出一切。”语毕,眼见那嫩白的脸蛋上泛出晕红,清目流转一旁,衣衫也缓缓滑下,春光无限。
“鹄凌…”桀骜宽阔的手掌就那么向眼前的美人伸去。
翎儿闪现在门边,悄悄向里面探着头,纤细的手指抓在门框上,青筋历历可见。因为桀骜心中的纠结,她看得清楚。曾经如古井般的眼底有了涟漪,那伸过去的手掌在微微颤动着,连那额头冒出的细汗也分辨得清楚。
“那晚两人的眼神交汇自己没有看错。当时还是那般为邪狼守贞,而今却这般不吝惜自己的身体。终究是自己比不得她美么…。”就在桀骜的手抚在鹄凌的脸蛋上时,翎儿再也看不下去了。心就像被什么人攥住了一样,透不过气。顿觉一股气从胃里直冲头顶,眩晕不已。在那一刻,除了慌忙逃脱,她如失忆般,什么都不会了。
逃离中,五彩身影一斜,掉入木屋下的黑洞里。
怎么就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坠落呢?难道她不是耀眼的存在吗?她不是本该拥有众人的保护吗?这世界是怎么了?这还是她的森林么?
泪水模糊了眼眶,滴滴清泪甩在空气中,眼见木屋底部慢慢变成下黑点,连同脑子也模糊开来。
当初他不来救自己就好了。当初自己死掉就好了。那么,当初在那场围杀中放弃自己就好了。当初自己不动情就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在此终结了吧。
也许,并不是每次的明日早起都是晴天的。
那一日,蝶影从幽禁森林边缘折回。才将这场迷离的闹剧终结。
淡色的倩影起先也并未有心慌之感,可回程中,随着离木屋越来越近,却怎么也感受不到翎儿的气息叫谍影越发心慌。能力被释放到最大限度,直接冲向森林中央。强劲的力量将所走之路下方的植被生生压倒,众兽在此凝息而立。这是多年后幽禁森林少有的骚动,而从那以后,到之后的好一段时间,幽禁不再幽禁。
这一股力量来得太突然,倩影一阵已在木屋前站定。惶恐布满她的清秀的脸颊,颤抖的手在门上停住,随即抚摸着一串指甲刻下的痕迹,久久沉默着。蝶影看得投入,似乎没有感受到屋内的喘息。纤手捂住脸庞,缓慢又僵硬地蹲在了门边。
那是翎儿的气息,满是绝望的气息。
门就那么径自打开了,来人裸着身体,身披一件松花撒花绫罗裙,那再熟悉不过的花纹像是有人把插在胸口的匕首猛地拔出来再一次插回原处一般。这件绫罗裙正是自己战斗前翎儿许诺送给自己的。
“看来,王的女人不少呢,这女子姿色也是非同一般呢…哼,可惜,王现在不想见你。”语罢,轻佻地用两只手指捏起蝶影的下巴,美丽的面庞仿佛有些变形。
四目相对之时,赤着身子的女子感受到从脚底泛上的杀气。立即拉紧衣衫,盖住自己坦露的胸脯,快速退进屋内。
屋外,蝶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仰天怒吼。凤钿上的珠花径自落下,黑发如瀑布急流般,疯狂摆脱它原先整齐的状态。狰狞的样子,就那么恐怖地在她脸上舞蹈。恶战怎么是在远方,分明就在此地。
一声怒吼引来众多神兽再次在木屋下聚齐。上次聚齐,似乎还是众兽初见翎儿之时。
众人围坐。
蝶影面色淡黄,手背轻轻托着脸颊,呆坐一旁。另一头,桀骜紧锁眉头。气氛压抑极了。先前的女子已穿戴整齐,畏缩地站在桀骜身后。直到眼见大家凝重的面庞,她才明白那日救下自己的尤物在众人心中有着何种重量。
“王,不然,我带着几个兄弟去深处看看吧。”
“帕大哥,这怎么行,那可是我们崇敬的神的所在啊。”
“六子兄弟,翎儿可是我们哥俩的救命恩人,再说…”帕一时语塞,偷偷瞄了一眼鹄凌,挠了挠头,也没再说什么。
“帕、六子,那里应该不用找的,就在林子里就行,这几日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就在那颗梓树上,没什么变化,兴许又是跑到哪里玩乐去了。”
“桀骜,”蝶影拍案而起,身形不住地颤抖着,“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众人屏息,幽禁森林里能力最强的两大王者的对峙,对谁来说都不好过。
终究是女子。看到自己生生呵护的主子莫名消失,此时的她,早已失去理智。
恍然间,蝶影瞄到桀骜身后的鹄凌,一种轻蔑不掩。
蝶影怒火中烧。因为眼神交汇那一刻,她读到了那个残忍的画面。“王,她给不了您的,鹄凌样样补偿给您。”她看到翎儿那无力的表情和指甲深深嵌在门框上的小手,还有桀骜放下犹豫的那一刻,那种疯狂的野性彻底霸占眼球的一霎。
玉手在身前聚力,强大的气流直冲桀骜,毫不留情。哪知桀骜并不释放领域,就那么忍耐着蝶影强大的冲力。
“噗…”一口血水吐出,昏厥过去。众人一阵慌乱,却不知所措。
虽说两人都是森林里的王者,但多年两人悠然相处,早已不分你我,眼下的状况,引得众兽乱了阵脚。
一旁的鹄凌小手捂住樱桃小嘴,呆若木鸡。大大的眼珠里浸满泪水。
“呸,贱人。”蝶影转瞬站定在她身前,啐了她一口,“怎么,我若是将邪狼带回来,你可会无声无息离开这里?休以为狮王是你攀登的下一步,幼雏一只,且凭娇美面孔就想大作风雨?”语毕,甩袖而去。
“快,抚王起来,叫医师过来。”下达号令的正是帕。
“帕,我来伺候王吧。”诺诺小嘴凑过来。
“鹄凌夫人不必客气,我们自己的家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鹄凌一阵惊异。这森林中央的人果真与众不同,竟对自己的美貌无动于衷。“还有,鹄凌夫人,我族子民都以为,您还是回到您原来的所在比较合适。”望着帕离去的背影,鹄凌气的够呛。
感情这事真的复杂,爱与不爱又太过模糊。
好似昏暗地牢,凄厉的叫声在周围回荡,那道影子就径自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这是哪里?”影子小声问道。“我是谁?怎么在这?”漫无目的地向前挪着步子。
不知这路走了多久,只知沿途看到不少魔鬼样子的生物,说不清是人是兽。
路的尽头,一个熟悉的影子闯进眼球。那人头发散乱着,眼神呆滞,斜靠在墙壁上,一条腿支着地板,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一只滴血手捏着个珠花,专注看着。影子突然觉得心里安定许多,踱步过去,在那人面前单膝跪下:“翎儿,我们回家吧。”
金色的瞳孔一转一转,转到来人身上,随即傻傻笑着。泪滴默默掉下,手慢慢向那人移去,然后停在那里,不再前进。
破镜难重圆。
但是她爱他,所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她选择了原谅,毫无原则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