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请起。”雪峰王快步走下搀起半跪的温静儿。
眼见父王这般,静儿不禁眼眶湿润。终究是父亲对吗?她一头扎在王的怀里,痛哭着,像是要把这些时日里心中积压的委屈一股脑的倾泻出来。“父王,父王啊,为何不能对吾儿也如此宽容呢?”
一阵沉默。
静儿你知道吗?最称职的公主就是把自己作为帝国的牺牲品。
回寝宫的路上是安静的,安静得怕人。温静儿稳稳踩着步子,缓慢走着。不去在意身边那些惊异的目光。她在仔细体会,体会失落掉自己保护的孩儿多年来的待遇。
她的日子里,没有步辇,没有像样的侍女,没有华贵的衣物。形单影只地独自这样走着,任凭长廊中的风撕扯衣裙,小手不时整理被风吹乱的金发,再裹一裹衣袍,向前走去。就同现在的自己一样。忍受着各样的目光,忍耐着各式的猜测,听着窃窃私语。
一阵风吹得她头上的步摇哗哗作响,几缕发丝从凤钿上滑落,在风中悠悠而动。静儿公主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酸又自责。
幽香飘来,像一双温柔的手拭去了滴下的泪。静儿公主甩过头,循着香气走去。一片淡淡的紫色映入眼帘。温柔的香气了浓郁不少,随从们也沉浸其中,心中暗叹。
“公主,这是翎儿小主子的花园,今年小主子种的是熏信子。”
熏信子么,花语为永恒的期盼的花么。又或者说,是要用心力注入才能长成的花么。静儿的眼球充满了血丝,突然跪倒在地,仰头大吼。这是一位母亲声嘶力竭的控诉,控诉上天为何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儿。
熏信子,永恒的期盼,隐约恬淡的思念,只有每日注入伺者修炼的灵气才能活下来。它们的肥料是每个人都极为宝贝的灵力。眼见这一大片的花海,嗅那纯正的花香,温静儿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丈夫和孩子都被自己弄丢了,什么和亲不和亲的,与我何干?
温静儿身边泛起一股肃杀之气,身边的秋棠不禁打了个寒颤。“秋棠,父王的和亲提议,我拒绝。就这样回复他吧。”说罢,起身飞入花海。她要享受着香气,这是自己孩儿气息的所在,即便她已不在身边,即便她已死去。
秋棠暗叹:“这才像是我的主子啊。”消失在错愕的众人眼中。
留下议论纷纷的众人。
“没想到,原来每日送过来的熏信子是翎儿公主种下的啊。”
“什么啊,不是说是定陶儿公主日夜的心血么?你怎么能瞎说呢?”
“是么?可是自打翎儿公主被流放,宫里的熏信子就少了很多呢。”
“你看这气味,不正是我们每日给主子们用的么?”
“话说回来,从未见定陶儿公主在花园劳作吧。”
“....。。”
原来,终日应当感激的人儿,是翎儿啊。
****雪峰殿****
现下的气氛与方才比也是压抑了不少。
“父王,静儿这样真是太放纵了,我们决策过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她来反驳了?”亲王伴红着脸吵嚷着,脖子上的青筋历历可见。堂下跪着的秋棠侧目而视,鄙视之意毫不掩饰。
“罢了罢了,她不想就不想吧,我们还有定陶儿。再说她现在也算得上是龙海的王后,我这样提议也着实不对。”
“父王三思,那岩啸族本也不是什么起眼的势力,何苦动用陶儿?温静儿如今是我们龙上的大罪人,如此宽恕她…”
“伴啊,好歹她也是你的妹妹,再说,君王要有宽宏之气和包容之心。一味为自己的亲妹妹开脱,可真是如同邻家长舌妇。”
“父王此言差矣,从各个方面来比,陶儿怎么都是强于温静儿的。如今不过是个弃妇,她如此高看自己,真是丢脸。”
“放肆小儿。”雪峰王隔空扇了个耳光过去。雪峰伴倒在地上,惊愕看着父王。王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破口大骂:“孤如何生出你这样的畜牲?你知道你欠温静儿多少吗?且不说你们兄妹之亲,她心甘情愿的付出。你知道翎儿为你承受多少吗?”泪水在雪峰王的眼眶里打转,惊呆了众人。
这个有将近几十年大家绝口不提的人,就这样突兀的从王的嘴里冒出来,在王以这种歉疚的样子中出现。大殿上一阵沉寂。雪峰王扑通一声坐到龙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棚。天棚上的花纹今日看起来怎么这样美?那纹路怎么看都觉得很美呢。原来正像是翎儿献舞那日的梅花纹纱袍。
众人大气不出,暗叹时间过得太慢。王就那么愣愣地呆坐,直到太阳落下去。
“明日,召集众长老,商议征讨岩啸族一事。此族不拿,我帝王之位不保。”王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落寞狠狠地钉在他的背影上。
“啊切…”正在大榕树下的翎儿忽然打了个喷嚏。长长的鼻涕顺势挂在了面前酣睡的桀骜的长毛上。看着那从睡梦中一脸不知所措的大狮子,翎儿捂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小草叶子挂在她金色的头发上,好似那一刻,与那一片绿色融在一起,叫众人呆呆看着,暗暗惊叹。时光飞逝,这小丫头早已成长为亭亭玉立的美女。
一夜宁静。
“翎儿,听说龙上之城要大举进攻岩啸一族呢?”
翎儿半枕在蝶影腿上,吹着嘴里的树叶道:“那又如何?”
“那岩啸族一向安稳做事,不得不说多年来森林里好些幼兽受他们庇护不少,我等无以为报啊。”
“嗯…那姐姐这话是叫我们帮他不成。”
“翎儿觉得呢?”蝶影不禁瞪大了眼睛,询问似的看着她。
翎儿眨了眨眼:“嘛~举手之劳。”
蝶影一阵感动,顺了顺翎儿额前的发丝,两人继续安静的望着天,理顺这纠结心情。
与其说庇护,不如说这就是参战。与从前抛弃了她的人正大光明的对峙。也许,还有一次质问的机会。她很想问问他,那日无情推下自己去的那个他,当时怎样想,而后有没有后悔,或者他心里,有没有她。一连串的问题,她想当面问清楚。
这些年来在这宽阔的林子里,披星戴月,勤奋练习着一招一式,只有一个愿望:想回去问问他这些问题。
如今,翎儿脸颊上的图腾已显出半只翅膀。林子里的姐妹们都说一看就是小黄莺的翅膀,可翎儿从不这样觉得。总觉得,自己存在着,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即使无人赏识,无人在意,她也会在自己的角落,勇敢的肯定自己。
无缘无故的欺压势不可饶恕的。
作为王者不该有宽大之气么。
轻易就要结束一个种族的命运岂不是太轻率了。
既然有了保护别人的能力,怎可置之不顾。
只是为了保护而战,从不仇恨,从不埋怨。
对,就是这样的。
翎儿暗自想着,不知觉在那可人的怀里睡着了。
晚风轻拂,此刻安逸,不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