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宁的眉头一皱,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忽然没了胃口。她抬手捏了捏沈修铭的手掌,低声道:“我出去走走。”她不想看见翡翠纠缠的模样,明明是个该知进退的丫鬟,偏偏遇上了沈修铭的事儿,就昏了头。
沈修铭也没拦着,只低声叮嘱她多穿件衣裳。楚惜宁起身,几步走过,在经过翡翠的时候,裙角却被抓住了。
“少夫人,您劝劝二爷。奴婢从小就在二爷身边伺候,奴婢也没有那些攀高枝的心思,只想着能好好伺候他,看着小少爷出生。少夫人,您可怜可怜奴婢,不要赶奴婢走……”翡翠的呜咽哭泣声逐渐变大,眼泪也不停地流了下来。
她脸上带着十足的恳求和委屈,今儿早上二爷走的时候,还好言好语。为何刚回来用晚膳就要撵她走?翡翠的心里是又急又怕,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想过要被沈修铭收房的,可是现如今看来,若能留下来都困难。
“翡翠!”沈修铭见她纠缠着楚惜宁,面上的神色更加阴沉了几分,不由得冷声呵斥了一句。
哪知翡翠似乎使了吃奶的力气,硬是不撒手,仍然死死地攥住楚惜宁的裙摆,跪着挺直了后背,目光里带着祈求和一股子执着。
“你求我有何用,是二爷要替你找人家。二爷,翡翠好歹也伺候你这么多年,莫让人觉得你冷情,让翡翠脱离了奴籍。常嬷嬷,不要给翡翠找奴籍的,找个安守本分的。远离了这京都,也无人知道翡翠原来做过人家奴才的!”楚惜宁看都不看她一眼,微微侧身,轻轻叮嘱着沈修铭。
垂着一只手攥住裙摆,轻轻用力拉扯。无奈翡翠根本不撒手,似乎被她的话刺激了,竟是扬高了声音凄厉地哭起来,奈何沈修铭就在桌边瞧着,翡翠也不敢对楚惜宁怎么样。
一旁候着的常嬷嬷诺诺地应了下来,她早就领教过楚惜宁的厉害之处了。若是方才翡翠能乖乖听二爷的话,说不准在府里找个体面的管家,日后还有机会到喜乐斋来做事儿。无奈翡翠这样的胡搅蛮缠,惹恼了少夫人,直接被发配外地了。而且常嬷嬷有把柄在楚惜宁的手中,楚惜宁说找个安守本分的,估计地方乡绅是挨不到翡翠了,也就是个普通农家吧。
沈修铭眼神渐渐变冷,他自然注意到楚惜宁拉扯裙摆的动作,翡翠竟然还死死攥住,这下子彻底惹恼了他。他猛地站起身,大跨步就要走过来。
“二爷、二爷,您息怒,翡翠姐姐也是一时糊涂了,哪能让您动手呢!”清风眼瞧着不好,连忙几步走过来挡住沈修铭,使了个眼色给绿竹和落雪。
沈修铭若是冲过来,估计就要大动作,翡翠即使是个奴婢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哪能禁得住他的拳脚。到时候若是翡翠被打个半死拖出去,到时候国公府后院里指不定要怎么传呢!
说楚惜宁是妒妇,还好塞丫头糊弄过去,若是传出世子是个随意打骂丫头的主子,不顾及多年伺候的情意,那可就严重了。
绿竹和落雪连忙走上来劝,清风立马转身走到楚惜宁的身边,一只手攥住翡翠的手腕,另一只手扯住她的肩膀。趁着人不注意,脚一下子踩住了翡翠跪在地上的膝盖。
翡翠猛地一疼,下意识地就松了手,楚惜宁趁机抽身出来。清风立马吆喝几个婆子进来,毫不客气地掏出锦帕堵住了翡翠的嘴,便让人把她拖了下去。
待沈修铭回过神的时候,翡翠那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已经越来越小,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叉着腰挑着眉头的清风,又转向楚惜宁,冲着她无奈地笑了笑。
“你的丫头当真是厉害得不得了,若是到了战场上,估计又是一支娘子军!”沈修铭边摇头边慢慢回到了位置上。
“嬷嬷还是赶紧去办吧,嫁得越远越好,嫁妆就劳嬷嬷费心了!”沈修铭瞧见常嬷嬷还在发呆,轻轻挥了挥手,低声叮嘱了两句,便让她退下了。
几个人一走,屋子里明显安静了不少,楚惜宁也不想着出去透气了,索性再次坐回他的身边。绿竹见他俩似有话要说,便知趣地带着其他人退下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楚惜宁先妥协,她低声问了一句:“怎么好好地想着要把翡翠嫁出去了?”
沈修铭低下头瞥了她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神色,长臂一伸就搭在她的细腰上。
“你真不知道,还装不知道。这回的流言不会平白无故就传出去……”他的语气顿了一下,身子前倾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才继续说道:“再说我身边好几个丫头年岁都不小了,再不替她们许人家,就该耽误了,还是早些配出去好!”
楚惜宁轻轻地“嗯”了一声,难得反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像是哄孩子一般抬手轻抚着他结实的后背。
“看起来你像是不高兴,要不然留下来给你收房?”她轻巧而略带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喷吐在耳后。楚惜宁微微侧过头,看着沈修铭的耳朵,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她的嘴角刚泛起一丝笑意,就生生地顿住了,耳垂被人含住了,那人略显尖利的牙齿轻轻抵在软肉上,带着轻微的酥麻袭来。
“你个没良心的,我那么做还不就是为了不要收房么,你还在这里刺激我,小心我今晚惩罚你!”沈修铭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半真半假的恼怒,宽厚的手掌也慢慢移到她的腰肢上,轻轻一捏,立马楚惜宁那挺直的脊背就软了下去。
楚惜宁微微侧身,似乎想要躲开他的袭击,清脆的笑声响起来。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心的笑容,沈修铭能够替她着想,并且在她还没提,就已经先行动手替她排除障碍了,她的心底是真的高兴。
夫妻俩笑闹了一阵,沈修铭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声道:“我身边那几个年岁大的丫头,待翡翠的事儿定下了,你就一个个把她们弄出去。”
楚惜宁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地应承了下来,挣开他的双手,头轻轻地枕着他的腿躺下。
“既然这样,那收房的事情就要抓紧了。你瞧不上自己身边的丫头,那就从我身边的丫头挑,她们几个长得都不错,性子也是讨人喜欢的。清风娇蛮,落雪温婉,半月思虑周全,柑橘天真可爱……”楚惜宁瞪大了眼眸看着他,竖起手指一个个数着。
“啧啧,我都觉得各有特色,你赶紧着挑!”楚惜宁越说脸上的神色越加兴奋,似乎帮夫君挑选通房是件多开心的事儿。
沈修铭的面色彻底黑透了,抬手就在她的脸上掐了一把,用了五分的力气,立马让楚惜宁乖乖地闭嘴。
“快把你的计划说出来,否则若是逗我玩儿,待会子可有你受得!”沈修铭俯下身低着头,嘴唇靠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尾调带着独有的沙哑,似乎透着一种轻微的蛊惑和胁迫。
热气喷吐在她的耳后,引起楚惜宁一阵低笑,她的头微微侧开,红唇紧贴着他的耳边细细地说了几句。
“你都安排好了?”沈修铭眉头一挑,拉着她坐起,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探究和些许的不赞同。
楚惜宁依然勾着唇角,脸上带着少有的恶劣笑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面颊,低声道:“没有安排啊,第一个知道的人就是你。不是你说以后若是有什么主意都得想跟你说的么?毕竟还得你配合,方才那四个丫头你最起码得选出两个来!”
沈修铭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又抬手掐了掐她柔嫩的掌心,似乎泄愤一般,最后紧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才算是妥协地道:“你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先挑一个,等你把喜乐斋收管了些再提其他!”
楚惜宁点头应承了下来,瞧着沈修铭略显郁闷的脸色,她的脸上再次露出笑意,却还是轻言轻语地哄他。
“我们事先说好,这挑出来的丫头得品性纯良,不能生些不该有的心思,日后把她嫁得远些就成!”沈修铭似乎还有些不放心,不停地叮嘱。楚惜宁也只有应下的份儿,二人又商量了会儿,就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夫妻俩就一同起身,昨晚上处置了翡翠,沈修铭身边伺候的几个丫头越发地小心翼翼。即使伺候他穿衣也要离得老远,生怕惹恼了二爷和少夫人,再被撵出去。
两人收拾妥当了就赶去廖氏的院子,没想到刚进门就听到沈国公的怒吼声。
“看看你的好儿子,先前还说要随便娶个边疆的女子回来,本以为会委屈了世家的姑娘,没想到现在就宝贝这媳妇儿,连贴身伺候这么多年的丫头,说打发就打发了。迟早寒了人家的心……”沈国公看样子是积聚了不少的怒火,才会这么一大早就跑到廖氏这里来发牢骚。
沈修铭和楚惜宁对视了一眼,都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似乎想要知道沈国公对他们夫妻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你小些声,还嫌府里传得不够难听是不是?若不是闹出那事儿来,你以为人家楚侯府愿意把宝贝大姑娘嫁进你家门来?他二人成亲才几个月,你个公爹上赶着让儿子收房,我若是楚侯夫人,指不定要上门来评理!”廖氏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透着几分不耐烦。
现如今她又不要争宠,沈修铭也长大了几乎能够自立门户了,所以当只剩下夫妻二人对峙的时候,廖氏也会据理力争地反驳。
沈国公被她说得愣了一下,脸色变了几回,不由得低声嘟哝道:“又是那混小子到你面前告状来了不是?我又没让他纳妾,只是收个房而已,人家都能收得,就他一人搞特殊!”
廖氏看他胡搅蛮缠的样子,不由得啐了一口,冷声道:“那也得二郎自己愿意,他们小两口的事儿,你就别跟着搀和了!”
沈修铭的眉头挑了挑,握住楚惜宁的手轻轻攥紧了几分,低声道:“计划延迟。”
“哎,只是做样子而已,你真要把我身边丫头收房,我还怕委屈了她们呢!你先假意收房,到时候我再替她们找户好人家。迟早都要被长辈逼迫,不如就……”楚惜宁微微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地看着他。昨晚好容易才商量好的,怎么临到最后又反悔了。
沈修铭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看向里屋的方向,似乎在琢磨着什么,最后才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原本就是胡搅蛮缠讨人厌,为了你更可以。虽然你那法子能抵一时风平浪静,但是若我爹给了我压力,我立马就松口妥协了,日后长辈往屋里头塞人的事儿绝对杜绝不了!”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凑在她的耳后说着,身后隔着几步跟在身后的丫鬟们纷纷羞红了脸。二爷对少夫人做如此亲密的动作,当真在哪里都不晓得收敛。
楚惜宁的心头一软,一生一世一双人谁不想求,但是如若她要大刀阔斧地插手国公府后院的事儿,就不能败在“妒”字上。不能每回她要管理后院的事儿,总有人跳出来指着她不让世子收房。
沈修铭见她张口似乎还要反驳,立马摆了摆手,低声道:“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你总得夫唱妇随,回去再说!”
楚惜宁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心里嘀咕:妒妇就妒妇,只要你受得了!
“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到的,不进来做什么?”里面丫头的通传声刚落,就传来沈国公暴跳如雷的怒吼声。
沈修铭冷哼了一声,攥紧了楚惜宁的手,大跨步走了进去。
“儿子、儿媳给父亲、母亲请安!”两人直杵到沈国公面前,沈修铭才松开她的手,二人一同弯身行礼。
从他们一进屋,沈国公就一直紧盯着他们紧扣的双手,此刻脸色阴沉得吓人,眼睛还一直盯着沈修铭的手,似乎要瞪出个窟窿来。
“冷不冷?”沈修铭自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待廖氏让他们起身后,他就再次牵起了楚惜宁的手,小心翼翼地搓着还哈热气,似乎怕她冻到一般。
楚惜宁的面色一僵,她自然察觉到沈国公那越发激烈的眼神扫射,无奈她想要挣开又想起沈修铭临进来时的那句话。今儿要主打的是夫唱妇随!
“不冷,还未到三九寒冬,母亲这里人也挺多。”楚惜宁强制的压抑住想要抽回手的冲动,脸上带着几分温和的笑意,看起来就是一副贤妻的模样。
夫妻二人一副蝶恋情深的模样,相互搀扶着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廖氏一直含笑不语地捧着茶盏,偶尔看一眼处于狂躁边缘的沈国公,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请完安就快走吧,还得上朝议事,今儿你和我乘一顶轿子,我有话跟你说。”沈国公的脸抽了半晌,最终看在楚惜宁的份上,还是忍住了。决定等待会子只剩下父子俩的时候,再收拾这混蛋小子。
沈修铭的眼眸下意识地眯起,他脸上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却依然拉着楚惜宁的手,低声道:“父亲,你先别忙着走,反正时辰不晚。昨个儿宁儿硬要把她身边的柑橘给我做通房,我没同意。今儿就来跟二老说一声,这通房急不得,我和宁儿刚成亲,让第三人插进来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十足的坚决和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