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墨回过头,看见易唐随意地穿着之前的那条裤子,赤裸着上身,一身脏兮兮的样子,却依旧不减他的迷人风度。
电话里已经没了声音,商墨心里稍稍有些慌乱,说不清是什么心思。她张了张口,最后又自我厌弃一般地沉默了,她的声音带了些无措,像是犯了错的孩子,“辛晨,你听我解释。”
阮辛晨站在浴室里,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地冷。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里面的那个人已经没了笑意,甚至连眼睛都是冷得惊人,可是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好,我听你解释。”
W市比A市要冷一点点,他赤裸着身体,虽然开了空调,可是还是止不住地想要颤抖,因为他想到,也有这样一个男人,同样赤裸着身体,此刻或许正站在商墨的面前。
那种想法简直快要将他的心神全部摧毁。
他虽然说了不在意她的过去,可以带着她走向他认为美好的未来,可以给她时间慢慢地忘记他,可是,说是一回事,实际上,他却没有他自己认为得那么豁达。
他是一个男人啊,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他越是跟她接触,就越是喜欢她,这已经跟最初的喜欢不一样了,变得更深层次了。同样他也以为,只要她还站在他的身边,他就可以无所畏惧地面对各种困难,易唐、叶往,或许是其他对她有所企图、对她同样喜欢的男人。
商墨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脑子里在迅速地组织语言,说她在办公室楼下遭到攻击,正巧遇见易唐,易唐又救了她?那些黑色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粉末沾了易唐一身,所以带他回来洗刷以报救命之恩?可是,这样的真相,换了是谁,都不会相信吧,这真是一个比借口更像借口的借口。
“阿墨?”易唐耐着性子又叫了商墨一声。商墨回过头,终于叹了口气,“辛晨,你先试着相信我,等你回来,我慢慢再跟你解释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不用了,你先忙吧。”阮辛晨挂了电话,将电话扔在洗手间的洗漱台上,将自己埋到柔软的床上。
酒店的床单上有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床单看似干净,但是之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上面滚过,里面细菌横陈,在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酒店,他找不到一点可以让他得到慰藉的东西。
商墨听见那边传来的忙音,心情低落了一会儿,转过身见易唐还站在卧室门口,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沾染上了脏污,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怜。商墨强迫自己对易唐硬起心肠,可是想起之前在那样的慌乱中易唐给她的安定的肩膀,她又不禁泄了气。
这套房子没有空调,这样的季节易唐赤裸着上身还是有些冷的,她本想怪他打扰他讲电话,但是却住了口,从房间里找到一条干净毛巾。
“让小张给你送些干净的衣服,你现在就去洗澡,洗完澡就给我离开。”
易唐接过商墨递来的毛巾,“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的?”
商墨回给他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背影。
这两天易唐那边收购了一家快要濒临倒闭的制衣厂,请来了几个设计师,真的像模像样地搞起了服装。
商墨手上光是“JULY”这一个品牌就是花了不少功夫、时间跟金钱才树立起来的,有了固定的消费群,前期广告跟宣传投入不少,而易唐虽然有钱有势,但是在事情的最初,也并不会那么容易。
从消费人群的制定,到产品的设计,市场的估计、订货、生产、出货等,都花费了商墨不少精力,商墨真的没想到易唐说办就办了起来。
因为突然伸出来的这么一只手,分散了商墨的精力,商墨下班本来就晚,然后在楼下遇上了易唐,用易唐的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易唐带着不知名的心思来找她,正好遇见了在楼下被人攻击的商墨。
易唐早就看见了那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人,他手上拿着的一个瓶子他也未曾注意,直到商墨走出来那个人迎上去拧开手里的东西朝着商墨就扔过去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手拉过商墨另外一脚直接踹向那个男人,难免身上也沾染上了一些粉末状的物质。
商墨被这一番动作给惊得呆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看向身旁的易唐。易唐的身上粘了不少黑色的东西,他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倒在地上的人,很快有保安跑过来帮忙。商墨不知道这个粉末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毒?会不会腐蚀皮肤?会不会死?
她眼泪汪汪地拉着易唐上了车,自己开了车就往医院冲,顾不上给那些个保安交代几句。
一路上商墨闯了好几个红灯,一边开车一边哭。易唐最开始也惊到了,摸了摸身上的污渍发现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才放下心来,看到商墨为他哭的样子,他的心情还是比较愉悦的。
见易唐盯着她似乎在笑,她转过头来,用手背擦了擦脸,心下断定易唐是不是被伤了脑筋,于是哭得更厉害了。
易唐没见过这样子的商墨,刚开始还挺享受的,后来她越哭越厉害,最后竟一发不可收拾,他这才慌了神,偏偏商墨又在开车,易唐赶紧让商墨找边将车停靠了下来。
“诶,别哭,别哭,我好着呢。”
看到她是真的难过,他很想抱抱她,但是自己的身上太脏,商墨的情绪慢慢地稳定下来,看了看他,擦干净眼泪,坚定地说:“你会没事的。”然后又继续开车。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也被吓到了,后来发现并不是什么有毒的物质,不过只是普通的碳粉,就是每个公司都有的装进打印机里的东西。商墨这才松了一口气。
易唐肯定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这么不慌不乱,可怜她像个傻子似的又是担心又是大哭,还得开车。
商墨想,刚刚她闯了几个红灯分不会扣完了吧,这一年还可以再开车吗。又是一顿担心,看到易唐那副欠抽的表情就想扑上去狠狠揍他一顿。
她是打不过他的,还是不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商墨这样想,然后作罢。
“易唐,你真是个混蛋!”商墨对着身后的易唐嚷嚷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是商墨的,商墨就打算直接上车回家,保全部那边打电话过来问她怎么处理。商墨吩咐交派出所,挂掉电话,看见自己的衣服被易唐拉住,她气势汹汹地瞪了过去。
“干吗?”凶巴巴的心情不是很好的声音。
“我的车在你公司楼下,你不会打算就让我顶着这一身四处转吧,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于是易唐就名正言顺地进了商墨的车。
商墨先是去了派出所录口供。易唐有个毛病,就是不会让人看见自己这么邋遢的一面,于是可怜兮兮地在车里等着。
可怜?商墨皱着眉头,她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
从派出所录完口供出来时间就已经很晚了,商墨想起自己还没吃饭呢,打包了两份饭就回了自己家,牛皮糖易唐甩不掉,自然也跟了进来。
易唐自己在外面有房子,但是离商墨的位置有些远,易唐提议在她家休整一下,晚点小张把车开过来,他再走。
商墨将他扔在了客厅,自己关门进了卧室。易唐摸到浴室洗澡,找了半天找不到浴巾什么的,只好来找敲商墨的门。
直到浴室里响起了哗啦啦的声音,商墨这才彻底得了闲,打电话给阮辛晨,提醒的却是关机。她揉了揉眉心,倒在床上,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空。
她觉得她商墨,真的是一个坏女人,而且坏透了。
感情的局,她破不开,挣不脱,只好保全了自己,伤害了所有人。
易唐彻底将自己洗干净出来的时候,商墨倒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样子。他放慢了脚步在商墨的床上坐下,看着闭着眼睛的商墨。
“洗完了吧,可以走了。”商墨说。
听到商墨突然开口说话,易唐并不意外,他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一肚子坏水的样子,商墨就是闭着眼睛也猜得出来。
“易唐,你是觉得我好玩,还是真的对我有过那么一点点喜欢?”商墨忽然睁开眼睛。
易唐没想到商墨会突然睁眼,一抹慌乱从他的眼里飞快闪过。他被商墨这忽然的一句话给弄得闪躲不及,见商墨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似乎还带了些小小的希冀。他慢慢绷紧了脸。
他第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一个问题。
说是喜欢吧,他认为她是一个合格的床伴,撇开两家的关系不说,她不会带给他任何麻烦,同时也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可是说不喜欢吧,在她说要跟他散伙,要断了跟他的这层关系的时候,他很不爽。她订婚那日她的嚣张成功地勾起了他的怒火,那一瞬间,他真想毁掉那抹刺眼的笑容。
他把这样的心绪归结于,玩具被抢。可是这么说来,他,应该是喜欢这个玩具的。
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可是商墨却又忽然闭上了眼。
“易唐,你走吧。”
这一次的感情不同于以往的那般强烈,而是淡淡的,像是一湖波澜不惊的死水。易唐心里有些微微的慌乱,他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秘书小张很快就到了,小张满脸哀怨地站在门口。他大半夜被易唐从被子里挖出来,仅仅只是给他送干净的衣服,但是常年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任何抱怨。
房门被打开,露出易唐面无表情的脸,易唐不说话,眼神放在他的身上,但是却没有任何的聚焦。小张心里一凛。
他跟着易唐太长时间了,什么样子的易唐他没见过,唯独没见过这幅模样的易唐,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渐渐流失。
“易总。”他后退一步,小心翼翼地喊道。
易唐赤裸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脏兮兮的裤子,那裤子是易唐白天穿的那条,只是此刻早已经看不出形状跟款式,黑乎乎的。小张眉毛一跳,伸出手来揉了揉,他们的易总,竟然穿着这样一条脏兮兮的裤子却还无所觉。
他将特意带来的干净的衣物递到他的面前,“易总,您要的衣服我已经带来了。”
易唐看了衣服一眼,仍旧没什么表情,易唐伸出手,最上面的是一件紫色的衬衣。商墨曾经无意间说过他穿紫色的衬衣最好看,说也只有他,才能镇得住这样高贵又妩媚的颜色。
干净无一丝褶皱的衬衣被他捏起,很快就有了一些褶皱出来,易唐拿起了衣服却并没有穿上,一步一步地下了楼。
小张跟在后面,有些诚惶诚恐,今天的易唐就犹如两年前的易唐,他猜不出他的心思,只知道,发生大事了。
车子开门时候发出轻轻的响动,小张看了看易唐的状态,决定自己开车、他将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而易唐却站着不动,易唐说:“你进去。”然后,小张就看见易唐走到了驾驶的位置上坐好。
小张应了一声,坐好,系好安全带,又拉了拉,见没有什么问题,规规矩矩地坐好。
“你住哪里,我送你。”
“长安小区。”
易唐的不正常告诉他,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捋虎须。这两年来易唐的性格变化太多,变得更亲切、更好接触、更接地气,但是他没忘记商墨的警告。
易唐是只老虎,虽然现在看起来无害,但是千万别做出自断后路的事。
小张面颊的肉动了动,商墨,竟是早就想到了易唐会有今天这幅样子?
老虎,恐怕要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