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墨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又没有丝毫形象地擦了擦自己的鼻涕,这才注意到叶往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声音干涩沙哑。她身体里的所有水分似乎都跑了出来,端起杯子,抿了抿唇,听到叶往说:“三明治,这是我除了粥之外唯一会做的东西。”
商墨巴巴地看着叶往,扁了扁嘴,抱着叶往大哭了起来。叶往一只手端着盘子,一只手无措地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嘴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
“叶往,你真好,也不怪乎当初我高价把你从米兰挖了回来。”
叶往的脸黑了一半,“女人,你能不能不这么煞风景。”
商墨在叶往这里哭过之后,吃也吃了,奈何他家没什么可以让她扫荡的东西,顺了他上次从越南带回来的咖啡,补了补哭花的妆容,又是一副奥特曼附身的形象。
“对了,你帮我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房子,我可能要搬家。”商墨留下这么一句,然后扬长而去。
商墨打电话给商乔让她出来陪自己喝酒,结果打过去却是一个慵懒的男音。商墨一笑,挂了电话,自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这个繁华都市的夜生活,在这一刻才真正地开始。商墨看着舞池里的人群魔乱舞,笑得异常开怀,而今日自己的打扮,在这样一个热闹喧杂的环境里,竟然没有丝毫的突兀。
商墨坐在吧台上眯着眼笑着,看着那些年轻的男生女生们,忽然间觉得自己有些老了,身边有帅哥过来搭讪:“小姐,要不要喝一杯?”
这不是今天的第一个,也自然不是最后一个。商墨正想拒绝,回过头,看到男子异常清秀的且不同于这里的妖魔,眼睛一转,璀然应道:“好啊。”
“小姐一个人?”男子似乎有些意外,商墨的气质,不像是会经常来这些地方的人,不过,这也让她在人群中格外引入注目。
商墨看了看他,“不是一个人,难道还是带男朋友过来?”
这里的声音很大,商墨几乎是吼过去的,不过她倒是很享受这样的讲话的方式。
“这里一个人可不安全,不如,让我……”
“夏生,我找你找了半天了,你……”阮辛晨的眼睛直了,彭夏生用手肘撞了撞阮辛晨的肚子,“诶,这姑娘正吧,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正你妹!”阮辛晨爆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粗口,拉起那个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男人跳舞的商墨就往外扯。
彭夏生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诶,辛晨,你干什么。”
商墨条件反射地抓起阮辛晨的手臂,迅速借力往旁边一摔。阮辛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摔在了地上,人群轰的一声散开,形成了一个包围圈。这里的灯光很暗,还有些斑驳的光怪陆离的光影,商墨眯着眼睛正想细看,人群被破开。
阮辛晨发誓,他真的听到了自己骨头发出的“嘎啦”一声。
“你们这是干什么!”
商墨有些无辜地坐在椅子上,明亮的灯光让她清醒过来,脑袋晕晕乎乎地难受,她知道那是酒精的作用。她低着头,恨不得找条缝将整个人都埋进去。
彭夏生在一旁做着笔录,阮辛晨的手被打了石膏,吊着胳臂,皱着眉头看着她。
“现在医院的效率,何时这么高了。”商墨低着头嘟囔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子的,这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朋友甩了出去,你看看,你看看。”彭夏生在绘声绘色地跟警察说着。警察怀疑地扫了过来,看了看商墨的裙子,很有些诧异。商墨清楚地听到了警察之间的交谈声:“现在的小姐都这么强悍了吗?”
商墨耳尖地听到,羞愤顿时涌上了她的脸颊,也顾不上挡着自己的脸了,正想来句“小姐,你说谁是小姐”,就听见阮辛晨淡淡的却十分严肃的声音:“警察同志不好意思,她是我女朋友,前段时间我们闹别扭了。”
见那警察的表情很惊疑,阮辛晨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蹦出来的,“很不巧,我差点儿忘记她学了跆拳道。”
商墨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要很不人道地将她二姐从床上挖过来给她辩护,给自己的公关团队打招呼以免走漏消息。虽然有些狼狈和丢脸,但是她深知“商氏集团总裁在酒吧打架被拘留”“商氏集团总裁在警察被误认为是小姐”这两个消息哪一个放出去带来的后果都是难以预料的。
阮辛晨果然是有一腿的。
商墨的脑子冷静下来想到的就是这一点,他跟警察局的人打好了招呼,看着他跟那几个穿着警服的人握手再握手。那几个警察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商墨也跟着回笑,带着一些些歉意,跟在阮辛晨后面一个一个说:“谢谢,麻烦您了。”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郁闷过。
那个彭夏生居然是阮辛晨的朋友,而阮辛晨居然会在那样的地方出现,商墨眯了眯眼睛,常年的素养决定让她先发制人。
“你怎么穿成这样?”阮辛晨皱着眉头问。
商墨一句话堵在胸口上下不得,而那个彭夏生见商墨真是他女朋友吐了吐舌头,拍了拍阮辛晨的肩先走了,阮辛晨沉着声音很是严肃。
商墨看了看自己,冷风一吹,身子一抖,好冷。
阮辛晨拦了辆出租车,用自己还健全的那一只手将她塞进了车里,“去布隆广场那边。”
“那是哪里?”商墨警觉起来。
“我家。”
“我要回我爸爸家。”
阮辛晨准确地抓住里面的漏洞,“怎么你不回你自己住的小区?”
商墨的表情瞬间僵硬下来,而她的沉默,证实了他的想法。阮辛晨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晦暗无比,但是很快又清明起来。
“你以为我一只胳臂能对你做什么吗?”
那司机通过后视镜瞟了两人一眼,让两人抓到,都尴尬地别过头去,分别看向窗边。那司机是个中年叔叔,见自己偷看被抓,笑了笑,“其实一只手还是可以干什么的。”
商墨的脸忽然红了,耳边响起了不自在的咳嗽声,她转过头,看到阮辛晨脸上的尴尬,于是也就慢慢淡定了。
阮辛晨今天一点都不阳光、不温柔、不体贴。商墨在心里下了结论,丝毫没发现自己的想法很小女生、很温柔、很可爱。
商墨有义务照顾一下阮辛晨,自己的那个房子处处都是易唐的味道,她会想起自己在哪里跟他一起做爱,在哪里跟他耳鬓厮磨,怎么洗都洗刷不掉。而自己爸妈的家,她怕回家了以她妈妈那性子肯定念念叨叨的,而她姐姐商乔,此刻也不知道跟哪个男人躺在床上呢。
真的无处可去。
商墨站在阮辛晨的家门口,想起刚刚还不如在叶往家借宿了呢,摸了摸手上的包包,想来晚上也只能住酒店了。
阮辛晨开了门,替商墨找来拖鞋,见商墨还愣着在,“进来。”
“……”
商墨换了鞋,在沙发上规规矩矩地坐好,阮辛晨没去管她,一头扎进了房间里。商墨摸了摸自己的腿,一腿的鸡皮疙瘩,现在这样的季节变天很快的,她是脑抽了当时才找出这样的一件衣服,连丝袜也没穿。
没过多久,阮辛晨出了来,商墨这才注意到阮辛晨换了衣服,一套灰色的休闲装,下面棉质的长裤衬得他的腿笔直修长,阮辛晨找出另外一条休闲长裤,扔给她,“去穿上。”
商墨坐着没动。
“我觉得有些晚了,我想我要告辞了。”
“商墨,你觉得我带你回来只是让你穿条裤子的吗?”
商墨觉得自己有些词穷,阮辛晨给她温了杯牛奶,放在她的面前,在她对面坐下。“商墨,你躲我的时间也很长了,这不是你的风格。”
商墨叹了口气,她也不想,抬起头对上阮辛晨干净的眼睛,半晌,方才接口,干巴巴地道:“我其实有喜欢的人。”
“我刚开始试着跟你交往就是想忘记他,但是我实在是无法忘记他。对不起,我利用了你,我知道我很自私。”
有人说,商人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的利益。商墨现在觉得,她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商人了。
商人,才伤人。
“可是,那又怎样?”阮辛晨像是知道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他接了过去,“你一年忘不掉我就不信你两年忘不掉,你两年要是忘不掉没关系,我有第三年,你第三年忘不掉那也没事,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陪着你。”
阮辛晨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我知道这种无望的等待的滋味,我也不值得你去等。”
商墨转过头,不看阮辛晨,“我试过去喜欢你,可是就是没办法,有时候,第一眼不喜欢上,以后也不会喜欢的。”
“不是有一句古话,叫日久生情?”
商墨觉得自己实在是无法沟通了,她心里在告诉自己再试一试,试一试面前这个有着诚恳与真诚笑容的人,但是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他。
“商墨,你不觉得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实在太孤单了吗?有我陪着你,你就不孤单了。”
阮辛晨是一个优秀的谈判者,善于抓住人心里最脆弱、最想要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后商墨想起当时这一切,只如是感叹,也庆幸好,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好。”
她迈出这一步,希望以后的生活能坦坦荡荡、顺顺利利,她希望这一条路,是康庄大道。
商墨微笑,唇角勾起,眼角似有光芒闪动。
阮辛晨笑了起来,抱了抱商墨,却无意间碰到自己受伤的手,“啧”了一声,商墨看了看他的手,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难道我爸没有告诉你我学过跆拳道吗?虽然学艺不精,但是对付一些恶霸流氓却也不成问题。”
阮辛晨摇头失笑。
商墨在阮辛晨的家留宿了下来。
他家收拾得很是干净整洁,一切都井井有条,阮辛晨绅士地将自己唯一的床让给了商墨,自己睡沙发,而商墨却有些不好意思,干脆直接让阮辛晨睡了床,索性,这张床还是挺大的,
阮辛晨睁着眼睛一宿未眠,而身旁的商墨却早已经呼呼大睡。他对着天花板无奈地笑笑,身体里有一处地方蠢蠢欲动,那位司机大叔说得对,果然一只手还是能做点什么的。
早上商墨接到俞纪蓝辞职的消息,而这一天,商墨也没有见到俞纪蓝的人影。
她就这么消失了整整三天。第三天,俞纪蓝回来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办理各种交接事宜,顺便收拾东西。
商墨不知道这三天俞纪蓝去哪里了,但是她知道,她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之前她的脸上永远是温柔的、得体的、或是骄傲的微笑,现在的笑容暗淡还带了些莫名的怨愤。商墨站在办公室里巨大的玻璃面前,看着俞纪蓝上了辆还不错的车。临走时,还朝商墨办公室的位置看了一眼。
有人的地方注定就有八卦,有争锋,有烦恼。中午午餐的时候她听见有人说俞纪蓝傍上一个有钱男人,那男人很老但是有钱,所以就舍弃了了易氏总裁这只金龟跟那有钱老男人走了。
她听到有女人咿咿呀呀地说:“哎呀,大概是觉得易唐瞧不上她,易唐在易氏这么多年来,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我看这易唐的眼光高着呢。”
另外一个女人说:“不对,我听说易唐啊,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只是那喜欢的人不喜欢他,于是每天花天酒地放纵自我……”
“咳咳……”
众女人回头,见到板着脸的商墨,顿时如鸟兽状散去。
叶往靠在窗边笑:“何必呢,这又是何必呢?”
商墨心里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关于俞纪蓝她已经有了猜测的,凭她对易唐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善于等待的人。只是还没等到她证实,乔生那边的新品发布会竟然抢先一步发了出来。里面有几款跟叶往设计出来的衣服类似。
叶往的神情凝重,商墨自然知道肯定不会是他泄露出去的,自然是有人偷看了他的设计,而能如此轻松地在不被察觉地情况下将设计传出去的,必定是内奸。
只是类似,并不足以说明抄袭,眼下的情形已然是恶劣到对她们不利了。设计部的整个团队开始连番夜班,推翻以前所有构想跟设计。
商氏整天大会小会不断地开,商墨的神经已经崩到了最紧的状态,而易家终于爆出了消息。
“易氏在外游学的千金归家”“易氏斥巨金打造奢华礼服只为千金”,一时间各大报纸杂志均是类似于这样的新闻。商建安也曾给商墨打电话询问,得到商墨肯定的回答之后,却什么也没说,挂了电话。
那个千金自然就是俞纪蓝,只是没想到易正弦肯花这血本将俞纪蓝迎接回来,又或许是,这完全是易唐的主意?
商墨看着网上的新闻,心里忽然有了主意,按了内线示意叶往进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有可行性的。
叶往约了易唐几次都被婉拒。商墨打电话给易唐,他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要么就转进秘书小张。她跟他相处的那两年里,她何曾见过他工作那么卖力,那时候,他几乎将易氏放手不管,易氏的几个案子,看似都是易唐的杰作,实则全都授权给商墨处理。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小张才没敢拦下商墨。
商墨跟易唐的关系,在易氏也只有内部的几个人知道。而这两年下来,董事会的成员一个也没有怀疑过。
可是现在,易唐摇身一变,变得如此勤恳,如果不是他在一次重蹈当年的覆辙性格大变之外,只有一点,那么就是易唐不愿意见她,在躲着她。
商墨叹了口气,听到叶往的回复,将身子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圈。
“俞纪蓝的礼服,会不会早就已经定好了公司来做了?”当叶往听说商墨打算将俞纪蓝身上的礼服设计权抢夺过来的时候,很诧异,一般放出消息了就证明礼服在筹备中了,已经早就联系好了公司跟设计师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了,可是这会儿,商墨却说要抢过来。
商墨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茶杯,那个陶瓷的茶杯很精致,上面有镂刻的金丝花纹,上面有种她叫不出名字来的花朵,那花朵有着红色或白色的小花蕊,很少的枝叶,伫立在风中迎风招展。清新却不妖媚,看起来很是惹人喜欢。
这个杯子的名字,就叫“繁花”。是当初易唐送给她的,一用就是好多年,那个时候说起送来,不如说是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