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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尘世难逢开口笑(2)

莫春始终不知道赵家鸿为什么要看那幅刺绣,但是也不想去探究,因为他的头脑中总是冒出些很奇特的念头,她已经有点见怪不怪了。例如,他说应该把西山脚下的那个猪圈迁到东山的果园里去,因为就近施肥很方便;又说凌水河都快成一条臭水沟了,干脆淘干后扩建成一个人工湖算了,还可以在里面养各种鱼类,不但能改善学生副食,也省得“兰心盟”的人老往海边跑。莫春笑他都快成一个农民企业家了,可是他说的下一句话就让她笑不出口了:广播台自从你走了以后,只会天天读报给大家听,这样下去的话,傅老师恐怕要提前退休了。

把扫描图交给赵家鸿以后,莫春剩下要做的唯一工作就是把铁盒子送回原处,可是她发现自己已经做不到了。她等了两天,也没有找到机会再将母亲的钥匙拿到,最后却等来了半夜里父母的争吵。“那个盒子呢?”朱非烟一开口就很严厉。“什么盒子?”莫如海显然毫无准备。“别装糊涂了,就是从小岛上捡到的那个装刺绣的盒子!”“我怎么知道?当年我又没上过岛,陪你去的是别人,你为什么不去问他?”莫如海反唇相讥。“他是谁?你把话说清楚?”朱非烟的声调颤抖起来。“还有谁,就是你的旧情人,这么多年了,你就是忘不掉他!”“啪”的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被摔到了地上。在清凉如水的秋夜里,莫春只穿着一件贴身内衣,站在卧室的门口静听。生活在这个令人羡慕的家庭里,莫春并不感到有多幸福。多年来,只有她才知道,在父母相敬如宾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激烈的矛盾和冲突。

从小到大,她都喜欢看海,幻想着突然有一艘小舟冲浪而来,上面站着一位英俊如天神的男子,将自己接到一个开满鲜花的小岛上。每当父母争吵的时候,她都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有好几次,她都想离家出走,走到一个别人找不到自己的地方,可是每次都走到了姥爷的家里。

长大以后,莫春开始渐渐明白,母亲的性情之所以不好,是因为她不喜欢父亲,连带着也不喜欢自己,可是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她可猜不出来。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可是,她的父亲莫如海却还是感到困惑不解。“我就始终弄不明白,我们三个同学里,你爸爸为什么总是偏爱他,要不是他自己做了丑事逃走了,他肯把你嫁给我吗?”“丑事?恐怕不是他做的,是你做的吧?”朱非烟冷笑道。“我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是怀疑我,就请拿出证据来。”莫如海的语气变缓,他确实是个很理智的人。“证据?那个铁盒子就是证据!”“没错,它就是证据,证明你们两人依旧旧情未泯!”“你说什么旧情?这么多年来,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的面,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甚至没想到他还活在人世。”朱非烟辩解道,不过,她的语气明显地没有了锋芒。

“你不要骗我了,章天一是个遗腹子,根本就没有兄弟姐妹,怎么突然冒出来了个外甥?你别忘了,那个上门的小子可是亲口说自己姓赵的!”

莫春一听,犹如五雷轰顶,几乎站立不住,她长这么大,认识的姓赵的人只有一个!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男朋友,竟然是母亲昔日情人的儿子!

母亲在骗自己,父亲也假装糊涂不肯说穿,难道,连他也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吗?

如果换了别的女孩子,可能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去找赵家鸿,甚至哭着扑到他的怀里,把自己听到的一切全告诉他,然后求他甚至逼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可是——或者用“可惜”更适当一些,莫春和别的女孩子大不一样,现在,她的全身发冷,可是她的心中也冷静如冰。今夜的所见所闻,让她怀疑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除非自己把真相彻底搞清楚,她绝对不会向赵家鸿透露半个字的。

那一晚,莫春一直咬着牙,几乎要在嘴唇上咬出个血印来,却始终一滴眼泪也不流下来。

第二天,莫春就发起了高烧,莫如海和朱非烟见状立即承担起了慈父爱母的角色。莫春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她其实从一生下来,就是这个家庭最重要的黏合剂。

一旦生病,莫春就立即感到了自己的软弱和无助,她想让赵家鸿陪在自己身边,可是又不想打电话告诉他。

但赵家鸿就算笨到了姥姥家,也能打听到自己的女朋友几天没来上课是怎么回事。不过,他也只去了莫家一次,还落在了李潜龙的后面,而且,他还不好再去第二次了,因为在这段时间,莫春的父母全在家,莫如海对他态度是不冷不热,而朱非烟看他的眼神却非常微妙。

在这种情况下,赵家鸿和莫春说话自然很不方便,加上各自满腹心事,所以坐了不到半个小时,赵家鸿就只好起身告辞。

他将莫春上次装鸡汤的保温杯又送回来了。莫春才喝了一口辛辣的姜汤,想起他眼中的血丝,泪水就忍不住夺眶而出。

见不到莫春的日子,赵家鸿就像无风的帆一样疲软萎靡。看看周围,他才第一次发现:大三的生活竟然是如此的空虚和无聊。

这种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听起来似乎和遨游在太空里的宇航员一样潇洒,实际上更像春天的柳絮一样漫漫复茫茫。校园的生活,他们已经熟视无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而社会还很遥远,现在谈论未来实在有点太不着边际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319寝室的兄弟们的关系已经出现了板块漂移,到现在更是一盘散沙,连夜谈这个唯一的保留节目也取消了,因为有些人竟然开始夜不归宿。

刘大为的母亲已经下了岗,经济上的压力迫使他利用一切时间去勤工俭学,他兼任了好几份家教工作,学生从刚上小学的毛孩子到高考的落榜生一应俱全,所以备课任务繁重,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把下辈子的书也读了一遍。

王子奇爱上了自己的同乡——当然不是靳璧,不过据说也是校园四大女歌手之一,在低年级中很有些星迷。可是,他除了愁眉苦脸和长叹短吁外,一点实际动作也没有——这似乎已经成了319寝室的传统,还到处叫嚷着自己失恋了。宋闻道心肠好,也可能是没事干,一天跳舞归来,愿意做他的忠实听众兼心理导师,可是一听他报上对方的名来,立即当头棒喝道:

“呸!什么失恋,你和她恋过吗?她会看上你吗?纯粹是做梦娶媳妇!”

崔锋的健美运动开展得很顺利,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患上了暴露癖,一到人多的地方,他就喜欢脱下外衣,半蹲着身子曲两下胳膊,肱二头肌就像雨蛙发情时的腮帮子一样鼓起了大包,不过,他的肌肉是成块了,整个人看起来倒更有点像肢节分明、挺胸凸肚的螃蟹,也许是担心他横着走,一起出去时,在道上没有人敢和他并行。

其他两个人的去向则很神秘,郑君拿到计算机等级证书以后,又帮着系里的老师做点活,有了点收入,于是在校外租了一间民居,还把他的家当全搬走了,整天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什么。而金哲呢,赵家鸿似乎记得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有一次偶尔上西山桥下吃了碗朝鲜冷面,却见到他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原来,他已经成了这里的厨师,有时收工太晚了就睡在店里的板凳上。

抛开这两个人,连黄敏也不肯轻易踏足319了,即使见面也变得很客气,弄得赵家鸿再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小九妹了。自然,她也不再来参加寝室的活动,何况这类活动已经很久不举行了。

可是,赵家鸿和徐晓卉的关系却越来越密切,至少在距离上是如此。

也许是视力不好的原因,徐晓卉和他谈工作的时候总是坐得很近,弄得赵家鸿不好意思正视她的眼睛,他要是真那么做的话,很可能会把对方眼圈上的睫毛数得一清二楚。而最让人尴尬的要算那次去校学生会开会了,两人结伴同行,到了会场门口,徐晓卉要去趟洗手间,于是赵家鸿先进去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徐晓卉那天恰好没戴隐型眼镜,回来后冲着前排一个穿黑夹克的男生就是粲然一笑,当下把对方勾得神魂颠倒,以为飞来艳福,赵家鸿见状大惊,赶紧叫她的名字,才算是遮掩了过去。

不过即使如此,徐晓卉也是说到做到,除了一些大活动,学生会的日常工作从来也不麻烦他,于是,被莫春放了单飞、探访父亲往事又四处碰壁的赵家鸿突然间没了事情可做,只好继续研究那艘沉船了。

郑君搬出去后,赵家鸿失去了一个好帮手,现在,他必须再找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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