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到,你居然将《星星雨》改成了一个大学生心理咨询节目,而且把播出时间安排在晚自习以后!”“你现在才知道呀?”莫春又气又好笑道。她的话让赵家鸿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久以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你能想起来吗?当初究竟是谁把我写在班刊上的那首小诗送到广播台的?”
“是你们班一个戴眼镜的女生送来的,她不爱说话,神情看起来也很紧张,我问了好几句,才知道那并不是她自己的作品。我想什么人的架子这么大,连稿件也需要别人帮着投呢?一看只是薄薄的一页纸,内容倒不怎么样,可是字写得非常独特,看上去简直有点银钩铁划、力透纸背的味道。于是我很好奇,就想见作者一面。早知道那些字不是你写的,我可就一点兴趣也没有了!”
“原来如此。”赵家鸿喃喃一句,表情很古怪。听他这么一问,莫春自己也觉得奇怪了,她正想问那个女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脱口而出的却是另外一句:
“你来的那天晚上,所有的征文稿件都堆放在桌子上,包括李潜龙的文章你也看过了。更何况,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那张纸就一直放在我们面前,我还拿着铅笔不时在上面划来划去呢,你怎么会视而不见呢?”
“我当时不是正在发呆嘛!”赵家鸿觉得她是在明知故问。“我有那么好看吗?”莫春嘴一撇,心里却美滋滋地等他回答。“我想说你像仙子一样,可是说不出口,因为那种比喻实在是太俗气了!”老天作证,赵家鸿说的并不是假话。
“你可真会恭维人!嘴上说的是仙女,肚子里——肚子里还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呢?”莫春果然不大相信,也很不满足,但是却不想逼他,因为即使是恋人,也总有一些感觉需要深藏在心底,不能拿出来天天念叨的。
不过一转念,莫春又想起了另一个可怕的夜晚。“那天晚上在海边,我看到了水下的黑影,真吓死人了!”“是吗?我怎么没有看到?”那一幕,当时就坐在她身边的赵家鸿当然也看到了,不过,他可不能坐实她的判断。“我想一定是你自己眼花了。那么黑的天,船又晃得厉害,换了谁都会有点眩晕的。”莫春不但视力好,而且对自己的神志也很有信心,要是在以前,她一定会反驳说自己是不会错的。可是现在,她却变得半信半疑起来,甚至心里宁愿相信赵家鸿说得对。要知道,从海上回来的那一个星期,她不但病得不轻,还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可是现在,她做的却是美梦,一个有生以来最甜蜜最温柔的梦。
赵家鸿突破了莫春划定的界限,而她也没有丝毫的抗拒,因为她的头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月光渐斜,花香愈浓,那个吻终于结束了。莫春先睁开眼睛,看到赵家鸿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突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我听说,你上初中的时候,同学们给你起了个绰号叫做‘堂吉诃德’,因为你不但人长得又高又瘦,而且很有骑士风度,即使在路上碰到认识的女生,也要礼让三分,让对方骑在自己的前面,害得人家只好扭着头和你说话,以至于脖子酸了好几天!”
“她还告诉你什么了?”赵家鸿被人揭穿了老底,尴尬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是谁泄的密。
“我忘了,如果哪天我想起来要修理一下你,我就能想起来了。”莫春回答得很狡黠,她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才不会轻易就松手呢!
在校园里,一对情侣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赵家鸿这个门外汉对两人的世界充满了期待,以为跨过了那道门槛,失去的只是自由,甚至只是部分自由,就可以得到全世界。事实很快就证明了,他失去的不仅是全部的自由,而得到的却只是一副枷锁。
圣人曰:饮食男女。所以,将男女关系和食品相比最适当不过了。单身汉的日子就像馅饼,吃了上一个就知道下一个是什么味道,而情侣的生活就像川菜中的麻辣烫,再肉麻的情话也百听不厌,再火辣的动作也不知道避人,再烫人的眼神也敢飞来飞去。可是赵家鸿陷入进去以后,才发现除了精神层面之外,爱情还像国家政权一样,涉及到了防务、外交、财政甚至卫生。别的就不用说了,赵家鸿每月要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用于公共开支,用莫春的话来说,就是“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表明了你的一种态度。”说实话,在女生里面,她算是不小气的了,还懂得维护他的面子,知道什么场合该让他付账,什么时候则由自己掏钱,于是赵家鸿暗叹当初没有被靳璧相中真是万幸。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陷入”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处境呢?现在,莫春在赵家鸿的眼里已经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了,而是一个变化无常、正邪难分的小精灵,把自己捉弄得六神无主、晕头转向。有时候,莫春柔顺得像一只小猫,当他心软得快要化掉的时候,却冷不防地抓出一道血口来;有时候,当赵家鸿对她的无理加无礼感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她却突然赏给他一个吻,让他再也硬不起心肠。
就像当了班长就把诗才泄掉了大半一样,在谈恋爱之前,赵家鸿还觉得自己比较机灵,现在才发现自己是天底下最蠢最笨的人,而莫春似乎也不希望他更聪明一些。
“我喜欢你这样傻,让我感到很放心,不像有的人,让你永远也琢磨不透。”
“‘有的人’是谁?”现在的赵家鸿敏感得好像得了重度胃病,稍微刺激一下就要痉挛。
“你吃醋了?犯得着吗?反正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莫春自觉刚才的话是在夸奖他,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作为女生来说,将自己的男友和别人进行比较,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她不知道,或者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在赵家鸿心中的位置,别说是拿来跟周围的女生进行对比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是对感情的亵渎。
当然,赵家鸿偶尔也觉得有点奇怪:自己和李潜龙接触也不少了,可是对于这个老乡,竟然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对他心态微妙自在情理之中,为什么章怀玉提醒自己不要和他来往,只同行过一次的田蕊也掩饰不住对他的不信任,甚至连学究一样古板的郑君都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敌意来呢?要知道,这三个人,不,前后两个人毕竟不是他的情敌呀!
他摇了摇头,不管怎样,作为胜利者应该大度一些,正如莫春所说,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莫春说过不让别人知道两人之间的秘密,可是自己却先违背了诺言。当然,即使她不说,一个人是不是坠入了爱河,周围的人总是能感觉到的。
“我只告诉了表姐一个人,她知道后笑我意志薄弱,这么轻易就被人家骗上了钩。你不知道,我和她以前有个约定,谁要是有了男朋友,一定要先过对方这一关,可是事到临头就忘了,所以让你占了大便宜。要知道,她可是警察学校毕业的,你究竟是个好人还是坏人,她一眼就看出来了!”赵家鸿听后心中一惊,因为他又想起了那只失窃的玉蝴蝶。“你告诉她以后,谁都会知道的。”“即使不告诉别人,总有一天,该知道的也会知道的,你难道不希望这样吗?”莫春的语气里露出一丝羞涩。赵家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他也很有信心,因为他已经上莫家好几次了,自认为不会遭到拒绝。现在,两个人要为自己的未来进行设计,因为莫春下学期就是大四的学生了。
“爸爸希望我出国去读书,他说已经准备了一笔经费,可是我想留在学校读研究生,即使出国的话也要自己挣奖学金再出去,光靠父母养着有什么出息呢?”
“我知道,你并不是不想出去,而是想留下来陪我。”赵家鸿感动极了。
“我想报考你们系的管理信息专业,不但和计算机接近,而且考起来也容易一些。”莫春的考虑很实际。赵家鸿也知道,虽然单从学习成绩上看,她并不在徐晓卉之下,但两人并不是一种类型的人。
“只要一切顺利,过了这个学期,我的学分也就够了,可以留在大连了。如果万一出什么岔头的话,我还可以留校当辅导员,过两年后就可以直接读硕士了。”赵家鸿想起了王红军的暗示。
“那还用得着你操心吗?我爸爸就会替你解决了。”莫春说完马上改了口,连眼神也变得像水一样柔滑。“好了,我一切全听你的。我知道,你是个大丈夫大英雄,什么问题都要靠自己来解决。”于是,他们就这样把自己一生的走向确定了下来。和世界上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这个过程是如此的简单、随意和想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