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允宣将匕首置于陆离渊面前,言辞诚恳,说道:“只要你肯救水鸢,我的命便是你的,你随时都可以拿走,为了你的道,你的义,以及……你心中的苍生!”
陆离渊心感吃惊,他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可以左右别人的生命,眼前的情形,就好像是,自己当年在清风镇那般。记得当时,自己的喉咙便被古天行锁住,生死一线间,自己也愿用生命来换得两个朋友的命,虽然,早已时过境迁,如今的情形也略有不同,不过还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在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的希望于少峰与刘子孺能活下来。
若论‘苍生’二字,首先出现在陆离渊脑中的便是水鸢与本因的那段谈话,虽然,他对本因所说的大智大慧十分赞同,可是,不知为何,内心却更倾向于水鸢的话。
陆离渊心里不禁暗暗地叹道:“唉,苍生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自己尚且保护不了自己,‘苍生’?恐怕……这还真是不属于自己这个世界里的词汇。”
陆离渊静静地沉思着。
龙允宣也在认真地等待着陆离渊的答复。
虽然,龙允宣的心中在期盼着、相信着这个答复,但是,同时也在……恐惧着、纠结着这个答复。
如果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该怎么办?
这一切都会到尽头?
尽头!
终于,陆离渊的一语破开了紧张与平静,他说道:“好吧,我可以答应你,尽力去救她,可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从此以后,放过这个村子,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
龙允宣很开心,由衷的开心,同时,他也对陆离渊所提出的条件心感诧异,未曾想到,没有太多的代价,陆离渊便这么轻易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但是,若是想要治疗这白衣女子,陆离渊必须要用玄空之气催动女贞派的无上法术《须女印生》。
传闻,尘世间有一名隐士高人,自名韦生平,此人穷尽毕生心血,绘就了几本神书古卷,可是,所传下来的大已残缺,有些甚至已经失传。
其中,有一册名为《万法亦识》,专门记录了各门法术的由来,以及这门法术发展绵延的历史,此书中,便对《须女印生》有过几段算是详尽的记载,只不过,这本书内所撰的文字早已失传,所以很少人能将它读懂。
后世中,一迷途小生君莫笑,不学无术,妄自尊大,竟凭着自身的理解对其进行了译注,后人也未对它进行校勘,所以,其中不免存在一些错误。
叹这世间,本就是。
真假难辨,是非不明;真假难辨,孰真孰假凭人势;是非不明,大是大非心自清。
一切权当玩笑,但求得过且过,现抄录几段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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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女印生》分为《素心》与《天问》两卷。
其中,《素心》卷主要阐述了阴阳五行、藏象经络、病因病机、星象变化等深奥机理,并且,也论述了脏腑、经络、脉变等相关病症的治疗方法,由浅入深,从简易难,对常见的一些病症、伤痛描绘得极为详尽。
因此,如果面临寻常碰到的一些伤痛,若是通晓神会了《素心》卷中的各个章节,均可以很快得到治愈。
然而,事事皆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有些伤痛,若是遵循寻常的医理,已属回天乏术,命垂一线之态,但是,天佑善人,给予人间修真妙法,星辰之变,神话之灵,女贞派数代祖师参领女娲留下的玄空易理,以及宇宙中存在的大智大慧,创下了麒麟印、白矖印、腾蛇印、白泽印四种印法,将其收录成卷,名成《天问》。
后来,女贞派祖师便将《素心》与《天问》两卷整理成了一部书籍,更名为《须女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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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内所传的医治仙术,所需灵力极为浩大,若是玄空之气修炼不深,强行使用,对自己的祸患也是无穷无尽,而且《天问》又属于女贞派不世之秘典,只传给女贞派德行厚重的弟子。
自然,白芸娘在传陆离渊《须女印生》时,也只教给了他《素心》一卷的内容,而对于《天问》卷中的一个字都为曾提过。
但是,陆离渊确实知道《天问》一册的存在,但是,他为人容易满足,不贪多,白芸娘能够将女贞派的法术教给他一些,他就已经很开心了。而且,他也知道,白芸娘是使用了《天问》中的白泽印才为他镇住了黑蟒蛇毒,可是,白芸娘施法后的丝丝白发早已让他深深地明白,《天问》内的上乘仙术无论是在修炼时还是在使用时都是非同小可,需要小心谨慎。
这时,陆离渊已向着白衫女子慢慢地走去。
龙允宣心感开心,他难以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静静地跟着陆离渊走了一段,待离水鸢近些时,便停住了脚步,他深情地看着女子,目光润润而殷切,好像在告诉着女子,她有救了!
陆离渊催动起玄空之气,按着《须女印生》真言所示,一点一点地,小心谨慎地,将脉络中的真息灌注在人体的六处经脉要穴,依《须女印生》所述,这便是人身体中的南斗六星所在之处。
嗖!
六道白练真息赫然从陆离渊体内迸射而出,刺破黑夜,划过长空,沿着六条不同的轨迹蜿蜒地投射到白衣女子的身上。
由于外界的气息突然汇入女子的经络,这让她初时还感到有些不适,面色微惊,本想着本能地做些反应,可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太累,受伤又重,经脉受阻,也只得任由着这些玄空之息在体内流淌。
那六道白练如同六条清澈的水流,从天河之中倾泻而下,不断地冲洗着女子的身子,净化着她沾染在身的世间的诸多尘垢。
随着真气的大量流动,竟在女子的身下形成了一团白色雾霭,拖着女子的身子慢慢地飘起,飘离了冰冷的地面,袅袅地浮动在半空之中。
长夜漫漫,寒风阵阵!
女子的白衫已与玄空之气共成一色,只似月白,宛如古画中美丽的仙子初入凡间。
但是,陆离渊初次施展《须女印生》,对体内真息的调整把握的火候还是欠缺很多,没过多久,他便渐感体内的真息补充不上,只有不停地出气,却没有一点点的回复,渐渐地,心神便有些疲倦。
可是,水鸢体内阻塞的经脉才刚刚有了点起色,若要完全贯通,还需要一段时间,这种情形着实让陆离渊不知所措,他自己也说不清什么时刻便会坚持不住。
说不定。
就在下一刻,他便会倒下。
她便会死去。
他!
也会跟着死去。
龙允宣看出了陆离渊当前的困境,心里不禁无奈叹道:这真是上天给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自己的功力纵然深厚,可是,却不能救活心爱的女人。然而,能救他的人,功力却十分的浅薄,看样子,陆离渊虽懂一门厉害至极的功夫,可是,用得也不甚灵活。
这当如何是好?
龙允宣本能地想靠上前去,将自己的功力也注入到水鸢的体内,希望再加上自己的龙息可以治愈水鸢的伤痛。
然而,陆离渊见龙允宣已有施法的心思,着实心惊不小,玄空之气乃世间至净之气,再加上,是用《须女印生》使将出来,更是纯洁无比,即便量很少,对人的身体也是受用不尽。
但是,若是龙允宣将自己的龙息强行注入到女子体内,无疑会污染这道至净之气,恐怕,不但救不了这女子性命,还会让她即刻死去。
陆离渊强撑着一口气,言语认真,用尽了体内的气力,才吐出几个字:“我……会……救……她!”
这声音虽然微弱,极难听清,但是,对于龙允宣来讲,再清楚不过了,这四个字毕竟是一个男子的承诺!此刻,龙允宣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一些。
陆离渊已顾不得太多,强撑着自己的身子,不去理会滚滚而下的汗水,不会管那在冷风中颤抖着的疲劳过度的身体,兀自地闭紧双目,用尽全身的气力去支撑着,如擎苍天!
远远望去,此刻的陆离渊好似一尊巍然不动的雕像,竟成了六道白息产生的无尽的源头。
终于,白衣女子有了些许意识,渐渐睁开了双目,她感受到了汇入自己体内的玄空之息,确实舒畅无比,但却强弱不定,女子的心中不免一惊,她已明白了为自己医治的人现在体力已经不支。
只见,水鸢身形转起,白衣回雪,莹晕乍现,她身子周围的白色雾霭随即散去,刚汇入体内的玄空之息再度回到了陆离渊体内。
这时,陆离渊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喘着粗气,终于,重震精神,习地而坐,闭目养神,调节起自己体内的真息。
如此过了约么两个时辰,陆离渊感到自己的身体好了些,便缓缓地睁开双眼,但还是疲惫不已。以陆离渊目前的状态,若要完全恢复,恐怕仍然需要三、四天的光阴。
此时,水鸢正坐在不远的地面上,自行在调息,显然,陆离渊对她的医治已有了效果。
张英俊见陆离渊醒来,赶忙过去扶他,原来,在陆离渊打坐期间,龙允宣便对陆离渊二人没了敌意,解开了张英俊的穴道。
龙允宣见陆离渊仅休息两个时辰便可站起,暗自吃惊,慨叹这世间还有如此精妙的修真仙法,当真是少见。
龙允宣对陆离渊说道:“陆兄弟,感谢你对我的妻子以及我的帮助,如今,你耗损灵力巨大,不能多走动,这几****便在此处休息吧,若是有急事,可先叫你同来的伙伴去办,我可施法送他离开此处。”
陆离渊感到自己确实疲惫不堪,难以长时间走动,便对张英俊说道:“张大哥,就劳烦你回去告诉古姑娘这里的情形。”
张英俊毅然说道:“陆兄弟,我要在这里陪你,而且,我一个人回去,少主必定会责怪于我。”
陆离渊说道:“我几日之内实在难以走动,若是你我没有一个人告诉古姑娘所发生过的事情,她定会认为是悬照寺那两名僧人害死了我们两个人,我担心,以她的性子,会立即为我们报仇。所以,张大哥,你务必回去告诉她悬照寺来此的目的,避免一场干戈。若是古姑娘问起我,你便说,让她先去天雾山吧,过几日,我恢复了,便会去追赶她。”
张英俊心觉陆离渊所言不错,‘嗯’了一声,便拜别了陆离渊。
龙允宣施展法诀,指尖绿芒微作,变幻出一团深绿色的气团,浮现在张英俊的脚下,那气团携着张英俊,飞离高峰,向着崖下,飘然而去。
陆离渊望着无尽的黑暗,正待回头,只听砰地一声,竟然是龙允宣摔倒在了地上。
陆离渊惊道:“龙兄,你怎么了?……”
注解:
(1)所谓‘素心’,即心如枯井,波澜不生,富贵亦不睹,饥寒亦不知,利害亦不计,此为素心者也。这段来自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对素心的解释。
(2)所谓‘天问’,其意取自屈原作品《天问》,原文是‘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明明闇闇,惟时何为?阴阳三合,何本何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