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昏暗,海风阵阵。
此刻,于少峰只身处在海外一孤岛之上,这座岛屿的面积并不大,四望都是无边无际的海,岛屿之上仅有细沙、泥土与碎石,未有一株植被生长在上。同时,还有很多危石怪岩嵌在岸边,为这座孤立的岛屿平添了许多奇异之感。
恍若,天际中飘来一阵低低的轻叹,不断地回荡,终沉入了心畔。
“这是哪?”
“我这是到哪里了?”
宇宙千象变,幻海无穷极。
只知道,这里是幽幽幻海中的一叶无名孤岛。
轰隆隆。
天空之中黑云低沉,滚滚翻腾,其势浩大,仿佛云内隐藏着成千上万只战鼓在齐鸣,覆压千里,未有穷尽。
咔,咔!
道道闪电不时划破苍穹,从天际的尽头迅速地行来,如千万条电蛇,吐露着蛇信,沿着黑云的表面游行窜动。
岛屿周遭海水的颜色亦是昏黑暗淡,与天穹接成一片。深海尽头的那条天与水的分界线早已模糊不清,远远望去,只有看不清的黑暗。
阵阵海浪奔腾咆哮,不断冲击着岛屿岸边的礁石,嘈杂之声不绝入耳,那些汹涌的海浪与礁石相撞后,便迅疾粉身碎骨,化成无数白色泡沫,散落在海岸之上。可是,这些破碎的海水仍不死心,誓要与眼前的礁石拼个你死我活,又再度汇聚,向着岸边的礁石重新奔去。
不尽海水无穷寂,一叶孤屿难自由。
世间浩瀚,幻海无涯,可……可是。
人却渺小。
于少峰看着周遭恶劣的环境,沉默不语,再凶的环境也是难入他的内心深处,最终,这个男子轻声一笑,喃喃而道:“不过是取一把剑而已,何必弄得如此隆重。”
前方不远处,一束淡淡的萤蓝之光静静地燃烧着,破开了孤岛常年的沉寂与黑暗,这术光很是微弱,如一缕初生的生命那般脆弱,可在如此昏暗的世界里,却显得那般明显。
光明!
这束光,它在指引着,静静地指引着……
牵动着初次来到这个世界的人走向淡蓝光束所在的方向。
于少峰见眼下还未有任何有关寻找神剑的线索,全神注视着前方的光束,心里好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面色归于冷静,不再犹豫,径直地向着前方那抹淡淡的光亮处走去。
对这个男子而言,这里的一切不过是虚幻,不过是个需要解开的谜题。
所有的事物只是为了让人心生恐惧,令人感到慌乱而已。这几年来,男子的经历多了,所见过的事物也就多了,对他来说,这里的一切仅仅如此。
恐惧?
又有什么会比亲人的血更让人恐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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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滚滚,海声不断。
任周围的事物如何变幻,如何恐怖,于少峰恍若不见不闻,向着岛上散发光亮的地方慢慢地靠近。
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剑台,周围并未有任何关于这座剑台的文字记载,也许,那些陈旧的文字早已被岁月腐蚀得不见。很多深深的裂纹遍布其上,为这座本就古老的剑台布上了年岁的皱纹,一阵冷风吹过,“哗哗”之声响起,剑台上很多细小的沙石慢慢滚落至地面或者那些深痕之中。
一柄漆黑的石剑从剑台正中央插了进去,无声无息,在浩瀚的穹苍下,这剑台、这石剑显得微小不堪,只似尘埃。
剑与平台的接口处平整光滑无比,未有任何细小的凸凹,一抹无形的剑气好似遍布在剑身之上,令人渐生森然之感。
好一把锋利的剑!
只是不知这剑是什么材质构成,竟会如此的黑漆,好似一颗漆黑的晶石,即便夜色再暗,恐怕也吞噬不掉这柄石剑的深邃与黑暗。
于少峰细细看着眼前的这柄墨黑的石剑,剑柄之上布满了奇怪的图形与神秘的文字,如此模样的剑他却是从未见过。
这石剑表面极其光滑,仿佛经过悉心打磨一番,剑刃好似一面平整无比、静若水面的镜子,反射着石剑上方静静燃烧着的那缕淡蓝之光。
男子不解剑上文字的含义,如此形势下,不再做过多思考,目光向着石剑上的那抹淡蓝荧光慢慢移去。
那淡蓝的光晕如同一把幽灵之火静静地燃烧着,其内,竟还有一些深蓝色的线条不断浮现,粗略勾勒出一名魂灵之态的老者的形态。
那老者随意的坐着,衣衫褴褛,穿着极其任意,长须随着海风不断地飘散着。
于少峰不知眼前蓝光中的那名老者是自己心中的幻像,还是这个世间中一抹生命的存在形式。
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个幽魂。
忽然,那个魂灵的单目轻微睁起,只露出一点缝隙,那缝隙小得仅容得下几丝光可以投射入瞳孔之中。多年的孤独与沧桑,以及岛上常年不变的昏暗,早已让老者,不,可以令任何人眼皮变得厚重疲惫,也许,闭着眼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习惯。
那老者看了看眼前的少年,面色略显慵懒,好似未见到于少峰般,双目随即又再度闭上,继续做着他那场千年不断的梦。
于少峰见那魂灵不说话,也不动弹,内心亦是不急,随口冷冷说道:“你、下、来,我、要、拔、剑。”
那老者起初双目紧闭,面无表情,未曾理会于少峰的话。待于少峰冷冷地说到第三遍“你下来”时,老者双目突然睁大,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平静的脸上显示出他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转为惊异与喜色,他略显激动而道:“你……你看得到我?”
于少峰内心为老者的话感到奇怪,可面色却不为老者突现的表情所动,他不知这老者是何身份,又有何企图,只是粗略说道:“怎么会看不到,你我不过是不同世界的一副身躯罢了。”
老者端详了男子一会儿,心中有些诧异,他从眼前的男子眼中竟看不到。
一丝恐惧!
男子如此的镇定,令老者感到他与常人有些不同,他不住地自问“是很少看到人的缘故么?已经有多少年过去了?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在这个世界中,好难好难计算时间的流逝,可是老者想不明白为何眼前男子给他的感觉十分特别呢?
最终,他心中恍悟,面含一笑,有些自嘲的叹道,能从蓝芒中看到自己存在的人又岂能是一般人呢?
是岁月太久了,让自己忘了很多事情。
老者长声笑道:“说得好!不记得上一次对话是什么时候了,太久了,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还是与一个紫衫女子谈话。那个女子也很有趣,可却不如你这般有趣,她从我这里借走了一柄非常厉害的剑,可惜,可惜……哎。”
紫衫女子?
修隐派人?
是谁?
于少峰首先想到的便是被称为修隐奇女子的沈惜辞。
修隐派历年都会有祭拜本派先辈们的习俗,这个日子也被称为“碑漠日”,在这一天,修隐派子弟均对着各位先辈诵读经文,一面是为了祭拜死去的亡灵,感谢他们鞠躬尽瘁,为修隐派所做出的巨大贡献,另一面也可以勉励修隐派中年轻子弟,匡扶正义,诛妖灭魔,以可青史留名。
在祭拜上一代长老时,于少峰曾见过这紫衫女子的画像,她的气质确实非俗世间的女子可有,清丽非常,至洁至净。
传闻,在上一代的诸位长老中,沈惜辞的剑法修为亦是数一数二。
修真之说,岁月长久。
不同的修真义士亦是执着的自己心中喜好,专习阵法、奇术、神剑、仙刀等等。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其成就也往往凭借所擅长之道闻名于世,而这沈惜辞便是独爱剑道之人。
同为衷心于剑的人,于少峰心中难免对这个长老的事情有所关注,他心生好奇,便问道:“可惜什么?”
老者的双目略显深邃,抬头看着这昏黑的天际。
乌云滚滚,终日如是。
他在寻找曾经寄放在苍穹中的那点曾经、那抹回忆。
多少年了,那个紫衣女子的身影还不住在老者的思想中徘徊。
是啊,活得太久,一个人终究会难耐心中的孤独与寂寞。生命中,如果碰到一个可以回味的人,这一生,至少不会那么孤独,至少会有一些回忆可以打发这孤独岁月的。
于少峰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当孤独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伙伴支持着自己,而且,心底还挂念着一个生死不明的朋友。
那老者慢慢说道:“那女子的执念太深太深,最终,把命也丢了,哎,多好的资质,多好的人,就这么……。”
老者叹息声不断,惋惜之意甚浓。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来,表情归于平静,他试着慢慢站起,却显得有些艰难,也不知他多少年未曾站起过,身子竟已显得笨拙。
终于,他从石剑之上,轻轻飘下,落在地面之上,伸了伸腰,深吐了一口气,看着这新来到这个世界的人,微笑而道:“去试试拔一下那柄剑,让我来看看你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