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撞开了几家的门,哪知却没找见一个活的,等他们走到镇子中央的时候,却见街的正中央有两人一坐一站。那坐着的人满头白发,他身后站着的少年谢樱樱却是见过的,正是被她放走的少年。
只是少年此时已经脱了那一身的破衣,脸上也再无惊惧之色,原来之前都是装出来的。
谢樱樱这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些死了的人,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却依旧是不愿意相信:“昌乐镇的人为何都死了?”
那白发老者十分慈祥地笑了笑,道:“你们黎夏想要侵占浮端的土地,衡州那群刁民虽然叛了国,可是我们昌乐镇的百姓世代忠心于王朝,是绝不会同他们一般蝇营狗苟。”
“那他们都是怎么死的?”
“自然是知道昌乐无援,所以都自杀殉国了。”
这死的人之中不止有老人妇女,更是有稚嫩孩童,若是说有成人自愿殉国谢樱樱是相信的,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他并不懂得什么,如何会不害怕死亡?
“我看你是在撒谎。”
“呵呵,你们黎夏的人都不能做到这样,可是我们昌乐镇偏偏各个都是忠烈之士,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老者捻须含笑,倒是视死如归了。
谢樱樱冷笑,道:“若是你们昌乐镇的人各个都是忠烈之士,为何不来与我们拼命,反而懦弱地自杀了?”
老者一愣,却是硬声道:“他们自有自己的想法。”
这时谢樱樱先前派出的两个士兵却是回来了,与谢樱樱耳语一番,她的脸色立刻就变得十分难看。等她抬头时,眼中已经尽是轻蔑狠戾之色:“老人家你自己想要搏个忠烈之名便拉着一镇子的人同你一起去死,我当真是看不起你。”
那老者脸色一白,却是不应声。
谢樱樱继续道:“我派人查看了这镇上的各处取水井口,发现每一个井里都被投了毒,若是这镇上的人都自愿殉国,你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此时却是那少年开了口:“我们宋家世代忠良耿直,爷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浮端,为了昌乐镇!”
“也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这样想,你说是为了浮端?这样做对浮端有什么好处?你说是为了昌乐镇?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又能有什么好处?”
谢樱樱素来知道人心险恶凶残,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的心是这样的狠,这颗心可以杀尽一个镇子上的人却面带笑容,还称自己是为了国家。于是对着这样一个人,谢樱樱的心也坚冷无比:“抓了他们二人。”
那老者听谢樱樱如此命令,却是狂笑不止:“你们不必麻烦了,老朽也喝了那井水,不久即将驾鹤西归,只是后世之人都会记住我,记住我们宋家!”
谢樱樱听闻他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却是蓦地笑了出来,这一笑仿若月光倾泻满城,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媚态皆不能及的妖娆:“后世之人是不会记得你的,他们只会记得宋家都是叛国贼。”
“你这是何意?”老者眼中射出厉光来。
“你死了之后我会一把火烧了这里,然后放出消息,就说你带着昌乐镇的百姓投奔了黎夏,移居到了黎夏,到时候你们宋家自然成了最大的叛国贼。”
老者气得脸色发白,偏是此时又毒发,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却听谢樱樱又道:“而且我会把你们宋家的祖坟挖开,把你们宋家的列祖列宗的尸体抛掷荒野,让野狗秃鹰把他们都吃进肚子里去,你是你们宋家的罪人!”
“你敢……你敢!”
挖人祖坟之事一直都是活人最忌讳之事,宋老爷子不信谢樱樱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怎知他刚这样想,谢樱樱已经回头对士兵道:“去把宋家的祖坟给我挖开。”
这些士兵一路看着昌乐镇的惨景,对这宋老爷子的做法当真是深恶痛绝,所以谢樱樱一说话他们竟一丝犹豫也无便去挖宋家的祖坟。
这宋老爷子见无法阻止,却是气极反笑:“你们便是这样做了又如何,我祖辈的在天之灵定会明白我!”
“他们明不明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也要和你一同承受骂名。”
宋老爷子已经毒发,既然已经必定会死,他便也硬气起来:“今日之事后人如何评说自有天道,老夫从容赴死去也!”
谢樱樱却忽然言道:“你们宋家是要断子绝孙的。”
宋老爷子忽闻此言便是一愣,却听谢樱樱狠戾道:“你能如此从容赴死,想来是已经将宋家子孙送走了,可是你放心,只要我一日不死我就要杀尽你们宋家子孙,定要让你断子绝孙了才罢!”
宋老爷子眼中终于出现了惊恐的神色,眼见着谢樱樱如一缕鬼魂般瞬间到了眼前,她却不管宋老爷子,只伸手掐住了那少年的脖子,那少年挣扎却不能脱身,谢樱樱一笑低头对宋老爷子道:“就从这个开始吧。”
她言罢,宋老爷子便听闻“咔嚓”一声,那少年的脑袋便无力地耷拉下来。谢樱樱松手,已经失去了生气的少年便委顿于地。
这少年正是宋老爷子的嫡孙,轻功了得,本是想收了宋老爷子的尸体再离开的,可是这样轻易的便被谢樱樱杀了。宋老爷子心痛无比,只恨自己轻视了眼前这女子。
谢樱樱俯下身看着宋老爷子眼中的痛楚,心中竟觉得畅快无比,她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带着笑容:“你先走一步,你的儿子孙子很快就会下去陪你的。”
“咔嚓。”周围很安静,这一声听起来便十分清晰。宋老爷子的头耷拉了下去,谢樱樱便站在他的面前看着。
她杀过的人不多,而且每次杀人后都夜不能寐,可是今夜她连杀了两个人却还觉得不够:“我们去截杀宋家逃走的人。”
百里乐正与苏清谷闻讯赶来的时候,谢樱樱在追杀宋家逃亡的族人。百里乐正在昌乐镇里走了一圈,面色有些凝重。
苏清谷也为宋老爷子的所为而震惊:“我本想这昌乐镇是很容易拿下来的,却是没料到宋家会如此。”
“只怕这是樱樱命中的劫数。”
他们两个说话间,谢樱樱已经带兵回来,等她下了马众人才看清她身上脸上都是血迹,那一双眼睛却沉寂得吓人。她见了百里乐正便麻木跪下,道:“樱樱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苏清谷见谢樱樱这样子也是一惊,百里乐正却开了口,只是并不安抚她,只道:“樱樱要记得这一个镇子的两千多人命,这些人都是因为你一时心软而丧命的,你要记在心中以后才能不再犯。”
“樱樱记住了。”她依旧是麻木地应了声,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
百里乐正顿了一下,问:“宋家的人都杀光了?”
“一个都不剩。”
“连老人妇孺也杀了?”
“都杀了。”
百里乐正伸手扳起谢樱樱的下巴,声音微冷:“那些妇孺没有反抗能力,也没有害人,樱樱却残忍地将他们战于屠刀之下,樱樱同别的杀人凶手有什么不同呢?”
谢樱樱看进百里乐正的眼中,只是她眼中空洞,只是默然的、呆滞地看着而已。然后她淡淡道:“可是陛下,樱樱觉得不杀了他们自己会发疯。”
百里乐正看了看她没有再言语,只拉了她上马车,然后回头对苏清谷道:“这里就交给先生了,希望我以后再也不会听到昌乐镇这个名字。”
马车狂驰着离开了昌乐镇,车内的谢樱樱一路不言语,等到了衡州百里乐正便把她塞给了一个侍女梳洗,她像是失了魂一般任由人摆布。
昌乐镇的人虽然死光了,可是却有一匹宝马幸存,百里乐正将这匹马给了没有称心坐骑的元夷,元夷起先不肯要,但是经过百里乐正一番劝说加上那匹马的确让他欢喜,便收下了。
元夷也担心谢樱樱的情况,那夜他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去,却对昌乐镇的事情亦有耳闻,于是便想开导开导谢樱樱,可是她每次都是听着并不言语,元夷便也没有了办法。
百里乐正不再提昌乐镇的事情,也不让那五千精兵再提起,他依旧每日让谢樱樱研磨、打扫、做事,对谢樱樱的漠然麻木也视而不见。
这样过了大概一个月有余,谢樱樱一点改变也没有。而在这期间,衡州周围的州郡也已经被攻取,有的州郡甚至是主动乞降,如此浮端一半的领土便已经在百里乐正的手中了。
这日石庆刚刚收取了一个郡,回到衡州之后便直奔百里乐正这里来了。他一进门只拱了拱手,道:“启禀陛下,我已经拿下了埠西郡!”
“石将军勇猛,且先回去休息,今晚为将军庆功。”
那石庆听了这话却停在原地不走。
“石将军还有事?”
“我与那杜默孙程皆是二品将军,比那元夷的一品将军更是不及,我为陛下攻城略地立功最多,想来陛下也该给我个一品大将军当当吧。”石庆出口不逊,狂妄非常。
“我自有打算,将军且回去吧。”
石庆没得到确切的答复哪里肯回去:“那孙程杜默自从衡州一役之后再无战功,陛下把我和他们放在一处,我觉得实在是折辱了我。”
百里乐正只得放下了手中的奏折,面上倒是无丝毫的不悦之色:“一品大将军你自然是当得起的,只是要封赏总要准备些时日。”
石庆见他已经松口了,这才告退离去。
百里乐正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谢樱樱,问:“樱樱猜猜他还可以活多久?”
“活不了多久了。”这石庆本是泽州守将,先前还曾帮助过百里琅华,后来投靠了百里乐正,这人野心很大,又很狂傲,百里乐正本来就不欲留他,只是为了稳住他手下士兵才一直没有杀他。可是如今他自己来寻死,便也怪不得百里乐正了。
“樱樱现在可是愤世嫉俗了。”许久之后百里乐正忽然惋叹一声。谢樱樱却是不应声,百里乐正伸手唤道:“樱樱过来。”
谢樱樱依言走过去,却被百里乐正猛地拉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