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坼身上的微妙变化扛棺巨汉并不知道,可那被束缚于一旁树冠之上的沈漠却是隐约可以查知。如今他已是在心里默默将扛棺巨汉上下八辈的死鬼祖宗骂了个遍:
“鬼修的脑子果然都不能依常理揣度,大马金刀地前来报仇,逮住人家一个小辈,痛快杀了便是,却要如此这般玩弄。这里可是长安,是幽司和三洞云宫的地盘,若不是自己避实击虚,事情做得漂亮,百里坼背后的高手不多时就要前来。他重伤垂危死则死矣,看这情形也算是玩了个痛快,我呢?”
加诸百里坼身上的禁制,除了限制行动,更多的还是在施以折磨、攻伐,还被扛棺巨汉专门留下一个施法用符的口径。但沈漠身上的禁制却是完全不同,额外的痛苦是一点也无,但全身的窍穴却全部锁得死死,别说灵气,便是正常的血脉气机也是调动不起来。便是最低限度的维持生机,靠的也是体内缓慢运转的阴气。
不过话说回来,这汉子的天资亦是极高,万人冢的法门传承在各洞天宗门看来自然是失之粗糙落了下乘,便是以沈氏重楼的角度去看,也不能视作第一流的功法。思来想去可取之处也只有一个柳木大棺而已。
但这汉子几十年不出大冢,枯坐息思,竟也能从这等残缺法门之中修出这种种神妙手段,除以修行论,难度不亚于开派祖师自创法门。再一想此人全盛时的战绩——以一人之力屠灭中南一霸柳龙宫旗下的传法仙宫,连带一个真人境的二代弟子一并宰了——就连沈漠也觉得这惊采绝艳的汉子就此死了有些可惜。
“奶奶的,可惜这疯子?倒不如可惜自己的大好皮囊!”沈漠骂了一句,收回神思,自沈氏重楼灭顶那日算起,他体悟重楼法门,勇猛精进,与邢克法等人的差距实际上并不太大,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按理说只要不招惹宗门之中的强手,在这长安城中的散修里也能横行无忌。谁曾想遇到的不是南霁云,就是扛棺巨汉这等人物,自己却连还手的力气也欠奉,着实是憋屈已极。照他如今的进度,再有五六个月,也能够将境界催上真人地步,到时候这沈氏的法门就有些不太够用,到时候……
那也得先扛过今日这一劫才行!
便在此时,血云深处忽的现出了亮起一点明黄亮星,由远及近,速度惊人,如利箭穿云,将血雾撕扯粉碎。沈漠心中暗叫一声“好个天星箭”,略一思忖,这盖通的身份过往,便知是邢克法引来的强援。
来着实力霸道,举手投足对血煞法门亦有所克制,扛棺巨汉叹息一声,也知道如今来得是货真价实的正主儿,终于不敢怠慢,一挥手,已是将用于疗伤的血雾兀得收回大棺之中。血雾退得极快,顷刻间已是尽归大棺,露出头顶本就清朗的夜天。
血雾散尽,鬼雾又出,一如当日扛棺巨汉前往传法仙宫撞天钟之时所用的法门,以森森鬼气配合凶厉血煞,这才是万人冢中传承的十全法门。只是这一次,鬼雾的强度就有所不及,非但少了之前横绝数里的气势,连其阴暗质性亦是极不稳定,时不时还会爆出些许电光,销蚀鬼雾。
对方收了血雾,换了法门,盖通却并未变招,依旧是一只天星箭破空在前,身影紧随其后,目标却是直指柳木大棺。
扛棺巨汉的性子最是刚烈,此时见对方痛快硬拼,他自然也不会多做闪避,自大棺之中引出一道血浆,化入拳锋,便是一拳轰向那天星箭,与此同时,亦是引动鬼雾,化成两道暗流,夹击盖通的背脊要害。
巨汉的拳锋与天星箭结结实实地硬撼一记,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箭一拳便是如此僵持于虚空之中。扛棺巨汉眉头一皱,空出的另一只手便是朝天一掌轰了在箭上。天星箭顿被轰到天空,箭上灵光几经闪烁,终是又稳住了身形,自天穹直钉而下。盖通的另一支箭也不闲着,直刺巨汉的脑宫。
二人斗法,大都是直来直去的招式,与张万福这等符修的玄虚神通不同,若是没有天星箭上爆射的光影与巨汉手中翻卷的血浪,此二人的斗法便与武人无异。
邢克法紧跟着盖通,却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帮手,一来是因为对于友人的信任,二来也是也是心中捉紧徒儿的安危。他趁血雾散尽,鬼雾方出得间隙找到了百里坼,冲到他身边,却见得徒儿目呲尽裂,牙关紧锁,肌肤时而赤红,时而冰蓝,似在遭受残酷刑法。他将神意略微探入徒儿体内,脸色立时就是变了——徒儿体内如今诸般杂气纷乱无比,个个阴毒凌厉,肌体濒临崩溃,寒热交倾如潮,自己的神意只在其身体里呆了不过一息时间,就被这些真元排挤了出来。
若是邢克法懂得如何施救,怕是早已出手,偏偏这纷乱局面令这位身经百战的铁捕都无从下手。眼看着徒儿承受着这撕心裂肺的苦楚,自己却又无力施救,邢克法沧朗一声拔出铁尺,便向那巨汉攻去。
眼见得就是前后夹攻的局面,扛棺巨汉急忙一拍大棺,摄出仅存的血浆,身形暴涨,推出一道澎湃血浪逼向邢克法,随即又抡起大棺,如使重锤,如抗巨鼎,如担大山,覆压盖通。
盖通自后背箭囊一发引出其余的天星箭,骈指做剑,引动咒力攒射而出。长矢每撞在大棺之上,大棺便是减慢一分,铺面的煞风也就减轻一分,直至第十支那大棺在堪堪停下……然而扛棺巨汉却不与之僵持,抬手虚空一招,那大棺后退几分,略一蓄势,便又是向着盖通撞去,威势反较方才还更强了几分。
但巨汉在盖通身上最多不过是放了三分心思,七分仍是在邢捕头身上。他驱走了盖通,扭身看向那一道血浪。只见血浪正中凭空插出一柄铁尺,带出无铸强芒,生生将血浪分做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