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马的嘶鸣响起,漫不经心的声音带着一丝欢欣传来:“静丫头,你皇兄我回来了。”
百里静怔了怔,转身扑进百里烨怀里,声音竟夹杂着些许哽咽:“七皇兄,静儿想你。”说罢,不顾有别人在场,像是得到什么认可似的大哭,泪水打湿了百里烨的衣襟。百里烨明显有些手足无措,他与百里静分开了有五年多,早已忘了自己原来是如何哄她的。他冲司徒赫使了个眼色,司徒赫装作没看见,默默回身偷笑,摆出一副我无能为力的样子。
百里静揩干了泪,踹了百里烨一脚:“你赶快进宫吧,今天是你的生辰,父皇母后肯定都在等着你。”百里烨爽朗的笑了笑,拧了一把百里静的脸后,骑马飞身而去。百里静极为懊恼的撇着小嘴,一脸的不爽。
“赫!赫将军!”墨翛珩在人群中挥手,没有一丝东兴世子的风范大喊道。
“上次说好你回来了爷就唱《十八相送》的,结果司徒赫你丫话都没说就走了!凌亦然也是!丫的静小七也是!爷一气之下唱了出《霸王别姬》,楚霸王乌江岸边痛别虞姬,得,没想到竟唱出名声来了,戏楼天天爆满挤都挤不下,爷这两天自刎了好多回了,现在一看到那剑就想往脖子上抹……”
众人都被逗笑了。
墨翛珩一脸幽怨,正诉苦着,墨雨思从人群中钻出来,看见百里静就是一阵呆怔:“荣昌……公主?”
你在少女时期有没有过崇拜的对象?不一定是男孩子,也许是女孩子,从亲近的人口中时时都能听到她的光荣事迹。
她今天做了什么,明天又会去做什么,她九岁的时候就成了盛京城有名的混混,一群小喽啰都听她的话。
她九岁时就敢独自一人去游学习武,她去的是东边的五台山。五台山那个地方,若是没有一点真本事,去了会非常吃苦受累,几年的功夫练下来,她起码得蜕一层皮。
在墨雨思的心里,百里静是一个太过遥远的梦,这个梦由她的大哥编织,再由京华的百姓们填充,越发地遥不可及。所以,在她们误打误撞第一次碰面,知道女扮男装站在司徒赫的人是荣昌公主时,她立刻就傻了,再猖狂也忘了继续。
所有的故事都在说着荣昌公主,无论是之前她的跋扈和无理,还是突然寒蛊发作后她的消沉和偏激,她始终是故事的中心,别人,或多或少都只是陪衬罢了。被娇宠着长大的墨雨思,多希望自己也能如荣昌公主一般,虽是她的同龄人却有着高于同龄人的不凡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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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赫看到了墨雨思,伸手戳了戳墨翛珩。墨翛珩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病恹恹的对司徒赫说:“我先走了。戏改日再唱吧。”
司徒赫揽住百里静,思绪却回到了他出征前一个月的日子。当时的他,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一心只想着百里静。
京华城中再找不到第二个女孩子比百里静更疯更野,李渝也没少吃她的亏,“静小七”这名号在京城的混混里那是响当当的,人人都知道她是司徒赫的小跟班,她指哪,司徒赫就打哪。小霸王的“霸”字不是刻在司徒赫身上,是金灿灿地印在静小七的脑门子上,就算不知道她的身份是公主,也没人敢得罪她。
后来,司徒赫莫名其妙改邪归正,居然随军上战场去了,两个月后,百里静去了鹿台山,李渝他娘亲病逝,凌亦然学医,墨翛珩被管制,京华“七纨绔”就此作鸟兽散。
“赫,你要上战场?那我怎么办呢?”女孩纠结地拧着她的眉,大而透亮的眼睛里满是不舍和担忧。
那时候,他十一岁,是京华有名的“七纨绔”之首,坐在相国寺系满红丝带的菩提树下,他一条腿毫无形象地翘起来,痞里痞气地瞥身边的女孩一眼,随后笑眯眯地伸手捏捏她的脸颊:“静小七,等我当了大将军,就回来找你,乖乖地等我啊!如果有打不过的混蛋,一定要记下他们的名字,等我回来揍他们!”
女孩粉白的小脸被他捏习惯了,也没立刻搭腔,想了想,道:“那我能和你一起去么?我们一起做将军啊。”
他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不再捏她的脸颊,改用两只手去揉,揉得她略略婴儿肥的脸颊都变了形,凤目一挑,抬头挺胸道:“婧小白,你才九岁,屁点儿大的人,上战场喂马啊?刀剑不长眼,伤到了怎么办?我一个人当将军就行了,到时候你就当……”
他顿了顿。
“当什么?”女孩鼓着嘴问。
“你当……那个……”他咳了咳,说话有点结巴,尴尬地抬头望天,正好见菩提树枝桠上系着的一条红丝带飘落下来,女孩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随即站起来,一伸手刚好把红丝带握住了,她愤怒地甩手扔在了他脸上,迈开小腿跑了,边跑边骂:“赫,当你个大头鬼!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当将军?!”
十一岁,他被女孩扔过来的红丝带蒙住了眼睛,看她的小短腿越跑越远,第一次觉得无可奈何,心下叹道,静小七,当将军夫人也不错啊,连将军都归你管了,不是更厉害么?
不过,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半个月后随军出征,他只是个小小的骑兵,并没有因为父亲和家族的身份就高人一等。浩浩荡荡的将士走过京华街头,百姓们夹道相送,嘈嘈杂杂的混乱中,他还是听见了女孩的声音,转过头,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她。
那么小的个子,穿一身海棠色的衣服,挤过百姓,钻过几个马肚子,好不容易才来到他身边,高举着小手把手心里的东西递给他,满头大汗地喘着气道:“赫,你要记得给我写信,记得想我,记得平安回来。当不当大将军没关系,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千万别忘了!”
静小七第一次这么正正经经地嘱咐他,而他,第一次穿如此累赘的盔甲,戴如此沉重的头盔,头被卡得非常不舒服,他龇着牙挥挥手道:“静小七,快点回去,当心别被马踏着了!别哭鼻子啊。”
出征的队伍是不能停的,队列也不能乱,有条不紊地走过女孩的身边,越走越远。他小心地摊开手掌,看到一条红绳串着的平安符,红绳的颜色真像那条红丝带。
他傻傻地盯着掌心看了会儿,惹来旁边的骑兵一阵嬉笑:“哟,心上人送的?随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真舍得走啊?”
他腼腆的笑了笑,不由自主地回头看去,道旁那抹红影子已经离得很远,他却还是看清她蹲在地上哭。
少年都有保家卫国的热血,可他从军出征却只因为父亲的那句话,父亲说,大兴国的嫡公主,绝不可能嫁给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在静儿长大之前,你还有很多机会建功立业。
“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男儿当有雄心壮志,贪图一时安逸有什么出息!”伍长见状,挥鞭训斥道。
他的背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却仍没有从那道红影上收回目光,这是静小七第一次哭得如此伤心,而他,端坐马上,只能干看着,回不了头。
百里静从不肯听他的话,他让她乖乖的,她却从来都不乖。他上了战场,她就跑去五台山习武,给他的信中说,她要练好武艺,等长大了才能做大兴国的女将军。她所走的每一步路,都顺从自己心里的想法,别人的意见和忠告完全无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