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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萧瑾紧握成拳——卫临煊!你最终还是为了她反朕!

寒夜的风自我的耳边划过,似刀尖般锋利而不自觉,我怔怔地望着那个人,他见我看着他,蓝色的凝眸变得柔和许多,小心的笼着我的一方天空。

他在笑,淡淡的,这样的笑颜只属于我一个人。

“让开,让开!”骏马横冲直撞,一声长啸直奔城门而去。

突然,我的腹部一阵筋挛似的疼痛贯穿全身。我强迫自己埋下头去,不让他看出我的异样。右手轻轻覆上小腹,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峥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驾驭马匹的卫临煊也察觉出我的不适,转过头问道。

“没事。”我轻拧着眉,好不容易挤出两字。

眼看景德门就在前面不远处,城门四遭被火点亮,红艳艳的火光照亮了南临的百年古城墙。

“停下!”前面有人唤道。

慕云与卫临煊两人相视片刻,再扫了眼那里三层,外三层的排场,且不说单人匹马闯不出去,更何况,现在还各自携了一人,难度可想而知。

卫临煊沉思一会,使了个眼色给慕云——让他紧随其后,也只能随机应变了,不过幸好的是,那边的消息应该还未来得及抵达这景德门处,卫临煊小心勒马上前。

腹部愈加疼痛,额上早已渗出豆大般的汗珠,我紧咬着下唇,头抵在卫临煊的背上,我感觉到他的身子明显一颤。

“皇上有令,今晚宫内将会发生大事,景德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城。”

“大胆奴才!本官与这几位大内侍卫乃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出城捉拿乱党余孽,还不给我让开!”

“对不起,卫丞相,皇上说了如若没有他的令牌,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宫。”

“混帐!若是耽误了皇上的大事,你们这些狗奴才但当的起吗?”卫临煊一边怒喝道,一边心底在急,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月峥的身子越来越沉,几乎将自身全部的力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守城的侍卫面不改色,依旧道,“卫丞相,恕卑职不能从命,还是让卑职派人去问问看皇上再说吧。”

“放人!”我缓缓地从胸口的衣襟处掏出令牌,举起,强撑着精神道。这是梅嫣临死之时,塞进我怀里的令牌——这便是萧瑾的手令。她好不容易将它偷了出来,原来是为了让我顺利的逃出皇宫。

“皇上的手令在此,还不打开城门!”

侍卫们一看令牌,纷纷面色惶恐的下跪,连呼万岁,手忙脚乱的便要站起来为我们开门。

“慢着!”为首的那侍卫缓缓抬起眸,冷冷看了眼我手中的令牌,踱到我们面前,倏然,对着我一声冷笑——“什么大内侍卫?岳珏,你当真以为这样便能蒙混过去?哼——就算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但我至少还认得你!”那侍卫阴蜇着双眸,死死的盯着我,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岳珏,你没想到吧,我乃万戚将军门下副将,将军待我恩重如山。你杀万戚将军的时候,可曾想过,终有一日,你竟然会死在我的手里!”

“哼……”我冷嗤了一声,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抽动着惨白的唇,“就凭你也想杀我?”

“岳珏你死到临头还嘴硬!”那人双眸布满怒火。

“抓紧了。”趁着他怒火正盛,分心之时,卫临煊在我耳边低吟道。

倏然,迅雷不及掩耳,卫临煊突然勒紧缰绳,一个急转,我紧紧的抱住他的肩身,捎带着一齐转头背驰景德门而去,慕云紧随其后。

“呕……”突如其来的颠转,让我一阵反胃。

“峥儿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下,我们走裕德门!”卫临煊一手扯着我,一边安慰道。

“我没事……”我压低声音道,一旁便是慕云与凤非离,我不能让他知道我身体状况,现下紧要关头,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

“快追!那些人是叛党!还不快追!”

“卫临煊,为什么还要救我?”迷迷糊糊中,我问道。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回答,眼神定定的望着远方,仿佛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闯出一条道来!

不知道他带着我究竟跑了多久,裕德门三字才呈现眼帘。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下马接受盘查?”侍卫模样的一人伸手拦住去路。

“吁——”卫临煊刚要开口。

就听那侍卫身后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放肆!这是皇上派卫丞相等人出城办事,也是你们这些人可以盘问的?”黑暗处,缓缓步出一人,我定睛一看,竟是萧瑾身边甚为器重的大内总管李德重李公公。

“李公公,皇上今一早就下了命令说——今日皇宫要出大事,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皇宫……”那侍卫面有难色道。

“啪——狗奴才!”李德重不屑的白了那侍卫一眼,想也不想,顺手一巴掌过去,打得他两眼冒金星。

“公公你为何打小的……”

“打得就是你,真是不知轻重的狗奴才!是你在皇上身边久,还是我在皇上身边时间更长?皇上下了密令,遣这些人出城办事,你还在这碎言碎语的,皇上的事也是你好打听的?”

那侍卫被他这么一打,仿佛开窍了些,赶忙卑躬屈膝,连连称是。

“哐——”裕德门大开。

李德重亲自牵马送我们到城门口,满目的沉重,低声道,“还请娘娘好好照顾皇上,共造我北钺盛世!是我北钺百姓之福祉!”

难怪但凡每次萧瑾有机会接近我时,便会出现这样或是那样的突发状况,原来一直都有一个人在默默的替我挡去不少暗箭。

“李公公你随我们一起走吧……”我心下不忍。

李德重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清明得很,“六年前,皇上将奴才安排进入南临皇宫伺候萧瑾,本就是为了六年后能在关键时候,保护好娘娘。奴才也算幸不辱命!”

我望着凤非离的眼,他的双眸微闭着——心底被一种感动塞的满满的,六年前,六年前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在我发誓要想报仇之时,便已经派人渗到了萧瑾的身边,因为放心不下……

“李德重恭送娘娘,皇上……”他目送着我们消失在黑暗中,他双膝下跪,对着北钺的方向,拜了拜,自刎身亡。

踏往北钺的方向,我回望了眼曾经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眼泪不自觉地落进了土壤,“呃……好痛,好痛……”

“峥儿——”

“玄儿——”

“公子——”

贞元一百二十一年的最后两月是血雨腥风的两月,也发生了几件让人震惊的大事。

南临惠帝萧瑾大寿因为脸谱人刺客行刺未遂,却误杀西洛质押南临的质子秦谢,那个显赫一时的状元爷岳珏也如昙花一现,不知所踪,一齐失踪的还有南临的少年丞相卫临煊。

翌年,惠帝萧瑾手起刀落,肃清乱党,整治贪官污吏,改革赋税,广泛提拔新士入朝为官,并听取谏言,落实于行为,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创造南临一派繁华景象。只是,他的脸上已不再有笑意,永远只有理性和锐气,他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冰冷,让人无法亲近……而且,以前那个不纵女色的惠帝突然一夜间仿佛变了个人,后宫三千,只多不少,不多久,便传出南临后宫妃嫔腹中喜事连连,可是却从未听过他对谁长情,南临的后世皇帝只知道,先帝是一位明君,他为南临创造了消失近半百年的繁华,他也最喜白茶花,未央宫前的那一望无际的土地上,满眼的山茶花儿开的正盛……

开战,败了,再战,如此反复,他们说惠帝什么都好,就是穷兵黩武,每过几年便要对北钺发起战事,最终都以战败告终,直到他年迈了,再也无力出征,他经常坐在那满园的山茶花中顾影自怜,仿佛在追忆着什么……后世子孙说,那是因为惠帝心里藏着一个人,而那个人便是北钺的凛月皇后,一辈子都不能得到,一辈子也得不到……

南临盛事,东秦却百废待举,贞元一百二十二年年初,东秦国君终于在疾病中驾崩,享年六十二岁。传位六岁幼子,大将军倾天城辅佐其登基称帝,直至其亲政。

萧瑾大寿过后不久,西洛国君秦兮回国,继续其开明执政,也算小有功绩,与北钺亦是友好邦交,秦兮在位期间,曾多次提出要与北钺皇室联姻,其长女后嫁于北钺太子聆为后。

远远的,一对璧人亲密的站在那山峰之巅,笑看云卷云舒,怡然自得。

那玄衣男子自身后伸手环着她,紧紧的依偎着,白衣女子轻笑着,微微的侧过脸,把烧红的脸颊贴在他的脸上,两人交换着彼此的呼吸。

“这便是我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凤非离在我耳边低昵着,致命的蛊惑。

“如果当初那个孩子还在,现在应该两岁半了……”白皙的脸上布上了一层薄雾。

凤非离听出我语气中的悲叹,握着我的双肩,将我面对着他,将我的小手抱进他的掌中,拉进怀里,蓝色的眼眸在金灿灿的阳光下,愈发清澈明亮,他冲我扯起一丝邪魅的笑,“看来为夫还不够努力,如今是四个,最好生出一个小分队来,那群老头子还不乐死……”一把将我揽入怀中,那张俊彦在我的眼前放大,直到彼此闭上双眸,忘记那曾经的痛……

“有他的消息吗?”我稍稍推开他些,稳了稳自己的气息,眼前的这个人很危险,我已经感觉到,他越来越能撼动我的情绪。

他摇了摇头,望着奔腾的河水道,“有人说在极远的寺庙里看到过他,他一袭灰衣袈裟,整日诵佛念经,好像已经皈依佛门。但是,也有人说,在南临与北钺的边界上见过他,他现在靠买卖书画为生,而画中人却从来都只有一个——”凤非离说着,眼神飘向我。

“你还想找他报仇?”

我低叹了口气,“如果我真的想杀他,当初他送你我回北钺,跪在我面前之时,我就已经动手了……而如今……”我长舒了口气,眉眼儿看向他,一手牵着他的手,“你才是我唯一的珍惜。”

番外离月情之惑月(1)

离王府花园内,琴音扶摇直上云霄,空灵清透,妙如仙乐。浩渺苍茫,集天地之灵气,抒无尽之情操。

突然,琴声一轻,缓缓而下,片刻,只剩一两个余音之外。

一曲作罢,我弹了弹身上的尘土,刚想站起,抬头一看,对面地听琴人不知何时已单手支着头睡着了。

他有着深刻的轮廓,俊逸的脸庞,人都道北钺的太子俊美,他却比凤非逸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阴柔。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看他,脑中一时间竟挥不去他的身影,越是这样,我越懊恼,最后索性自己跟自己赌气,“他原本就是个讨厌的人!扔你下水,和你作对,他——”

“他还强迫你把心交出来。”一道低幽的声音传来。

我转眼望去,那人依旧闭着双眸,只是唇角微微上扬。

“你……你,堂堂北钺二皇子原来还有偷听别人说话的嗜好。”心思被人看穿,换谁都不会心情好。

他缓缓的打开眸,他的视线太过露骨,以至于让我无处遁形。

眼前的这个人,我看不透,猜不透,跟他在一起,我必须时时小心,万一棋差一着,也许就是万劫不复。

见他沉默,我也不多说,只是将目光移至琴上,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指尖微微撩拨着琴弦,无聊至极;随后我拈起袖子,东张张西望望,仿佛硬是要在月牙白的衣裳上找出一两处污点,可惜浣衣坊的嬷嬷根本不给我这个机会;再想想,对了,琉夙!我从袖中摸出琉夙,只是它很不给面子的灰如土色,让我心情大扫。人都说漫不经心的时候,做任何事都是无益,果然应验。

挥之不去,那道灼热。愈想急着摆脱,反而心情愈加烦躁。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凤非离,你看够了没有!”我拍桌而起,冲他怒吼道,“收回你的目光,你还让不让我安心做事。”

“原来我能扰乱你的心。”他低笑道。

一句话,让我怔在原地,我自负定力不输别人,可是为什么遇到他,喜怒却如此明显。

正当我发呆之时,他已踱到我身侧,一手勾起我额前一缕垂发,微微屈下身,让黑发拂过唇畔,他答得随意,却也魅惑无比,“玄儿真是小气,刚才趁我睡着,偷看我那么久,难道还不允许我看还。”

“我,我……”我一时气急,谁偷看他了,当下心底便开始默念——佛曰色即是空,色即是空,心才稍稍安定些,“你一副臭皮囊,有什么好看的。”我不屑地背过身去。

发丝自他的手掌中滑落,顿觉心底一阵空虚,“那我这副臭皮囊可入得了公子月的眼?”

“入得,自然入得。”

某人一阵窃喜,笑容还没在脸上蔓延开,紧接着——

“您是离王府的主子,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看着他的脸跟变脸似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殆尽,最后完全由怒气取代。

“嘭——”他猛然间一拍桌。

我吓了一跳,果然生气了。

“不管入不入得了,月玄机,你入了我的眼,就别想逃掉。”

我努努嘴,埋下头去,这人的脾气还真是大,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越跟他相处久了,我越是难以想象这个人就是骑在马上,意气奋发,沙场点兵的人,看来四国名将也不是个个都名副其实,比如眼前这位——很让人质疑。

见我迟迟不肯抬头来,耳边又传来一阵叹息,似乎无可奈何得很。

一双手握住我的双肩,头顶上方传来低叹声,“傻瓜。”

“不管这场赌注是输是赢,你都得进我离王府的门。”他轻笑道,又有些得意。

我不想去揣摩他的心思,因为太累。

他轻轻地将我搂进怀里,我挣扎了一下,未果,索性就不再反抗,这些日受他的欺负还少吗?交手这么多次,得出一个结论:这人的坏毛病不少,其中一条——你越是反抗他,他的战斗力越强,既然如此,还不如暂行服软。我从来不让自己受苦。

凤非离见她没有反抗,唇角的弧度渐渐扩大。

“此番父皇派我出战成济的南边大军,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我也正好可以趁此机会,肃清朝堂。不过,既然成济想到南北夹击,必定是欺我分身乏术,而城内又无骁勇之将可派。所以,我已和右相商量好,如果实在无将可派,由右相举荐其子王子乔为帅,你为监军出征,如何?”

“好。”心底却有些小小的别扭,你都已经把我都算计在内了,还和我商量什么?

他的背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将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低笑了两声,“不是让你去送死,而是我相信你。”

我的身体有些僵直在那里,一句相信——他凭什么相信我?北钺的存亡和我有何关系。

因为诧异,我的头微微抬起,又被他轻轻按回胸口之上。

“听我说——”他压低声音道,“明日我大军一出这启都,恐怕就有人按捺不住了。经历廖玉儿,成茹一事,太子势力已大不如前,他与其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殊死相搏。所以,我料定他趁我大军出城之际,定不会安心守着这皇城,一旦让他登上皇位,你说他率先对付的会是谁?”

我心头一惊,本能地答,“离王府。”

他轻轻的抚摸着我的长发,似是万分呵护,“你随子乔出城,未必就是坏事。”

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些是借口还是为了利用我,不过,至少当下我还有些小小的感动。

“你——真的只是这么想的?”我居然愣愣地问出口。

凤非离唇角勾起笑,将我扶正,魅惑的看着我,“对我而言,你很重要,比你想象中的重要。”

心底一丝沁甜蔓延开来,这具身体也跟着莫名地起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得到这样的答案,要比预料中舒心的多。

但是,终究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我终归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也不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

我轻拧着眉,问道,“古代有名奇女子,女扮男装从军,一朝得以凯旋,换我女装,上殿朝拜,竟被皇上一眼看中,一道圣旨欲将其纳入后宫,该女宁死不从,最后竟然面向皇城悬梁自尽,二皇子知道为什么吗?”

凤非离无语,定定地看着我。

我轻叹道,“今日为将,她是扬眉吐气地站起皇帝身前,激扬文字,何等畅快。他日为妃,以色勾人,站在皇帝身后,眼睁睁地望着昔日的同伴站在面前大谈兵事,羡慕之际,却只得含笑端坐皇帝身后,偶尔皇帝的目光触及之时,还得故作娇羞,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后宫唯独不缺的就是女人,她必须时时将皇帝的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何等悲哀。二皇子,你说,我会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番外离月情之恋月(2)

贞元一百一十五年三月初一,这一日,钺国的百姓翘首以盼,只为那历史性的一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冲上云霄的膜拜声让人心神一震,那璀璨夺目的金色“凤”旗之下,我神情淡然,顺着那红色地毯,在众人的拥护下,一步步走向阶梯的最高处,尽头,那九龙宝座横在眼前——那是权力的巅峰。

渐渐近了,我停在九龙宝座之前,转过身,傲视天下,淡淡一笑,双手挥起,挥手间将凤非逸之流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启都城。

“皇上英明——”朝臣纷纷叩首膜拜,似乎对我此举颇为意外。似乎,以我的个性,该将所有人一并赐死,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才是。但是,话到嘴边,却突然记起,谁曾在我耳边说过,拿几条人命换我仁义之名,值得!心下一宽,旨意竟随她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会时不时地出现她的幻境?

自从首次交锋,在月家的营帐之内,那名白袍小将硬生生的将我的攻势打开,他娇小的身形来回穿梭于利器之间,而游刃有余,生死临于前,依旧笑沐春风,那份淡然,很难让人把他忘记——月玄机!

回到军营后,我隐约有些担心。果然没几日,月帐内密报传来——月敬已被识破,羞愧难当,已自行了断。乍听这个消息,我脱口而出问道,“是不是月玄机的主意!”

报信人一怔,随即回道,那出谋划策之人尚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他喜穿一袭白衣,姓月。

我的唇角轻轻勾起,除了他还有谁!

不多久,契烈来报说凤非逸的手下拦了月帐飞来的信鸽,得到消息,就在今晚大败月家军。我轻笑,原来这就是你的计谋!好一招将计就计。

那晚,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月家旗,他一身白衣,伫立风中,周围鼓声震天,一竿帅旗昂然不倒,一身傲气,仿佛已和那月旗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旗,哪是他。

我引弓双箭贯穿他手中的大旗,目的只有一个——月玄机,我要你牢牢的记住我!第一个,也许也是唯一一个毁你月家旗的人!对他是怎样一种感觉?好奇?不可否认,他对于我就像一块尚未挖掘的瑰宝,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再往下,会得到什么。除了好奇,更多的……我不能言明。

凤非逸与他那战,我钺国大败,损失惨重,父皇一道圣旨召回凤非逸,同时责令我马上回朝,那道召回的圣旨平静地躺在书桌上,契烈在耳旁已经唠叨了很久,无非就是催我赶快回去。

我凝望着塞外的那一弯新月,突然想起他来,他的衣裳也似这月牙白,虚弱的灯光下,显得空灵飘逸。那晚,我竟然那么想再见他一面,鬼使神差,我擅闯月家军营,远远地望着他随意翻动着书架上的兵书,心里嗤之以鼻,我不信他就是靠这些纸上的东西来打仗。他今晚的他另有一番意境,他看起来心神不宁的样子,虽然手上在翻动着书,可是眉头却自始自终没有舒展过,就连目光也十分恍惚,他的身影拢上了一层朦胧,我的头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女子……

突然,他身形一倾,我原以为他发现了我的踪迹,怎见他一把紧拽着自己的领口,措手之际将满架书籍挥落,我从黑暗中走近,低首望着他,望着他永远挺直的脊背,望着他高傲的抬起眸,冷冷的与我对视。

“随我回钺国吧。”

话一出口,自己也是一惊,原来千方百计想见他,只为了这一句。

她轻挑起眉看着我,每当她生气或是恼怒的时候,她总会挑眉,她有很多习惯,比如她尴尬的时候,反而显得越发镇定,她总会刻意装作漠不关心的神态;她实在手足无措的时候,会变得很多话,甚至可以一口气扯上很多乱七八糟,天马行空的事……

回想起,难忍笑意,唇角边的笑容渐渐扩大。

再见他时,我差点错过他。那累累的伤痕,沿途一路的血迹无不昭示着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如何一步步“走”过来的。即便我见惯血腥,也为他不屈的个性震撼,他死命揪住我的长疱,缓缓地道出我的名字的时候,那时,一股油然而生的怜惜涌上心头。

事后,她说因为琉夙,所以我救了人,我没有否认。其实那把匕首是在我抱她上马之后,契烈才发现。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邺郡。为什么救她?

我也不清楚,心之使然。救她的时候,除了满眼的鲜血,什么也看不清,她的脸上布满刀伤,血肉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那若有似无的“凤非离”三字,那语气似乎像定了某个人——月氏玄机。事实上,随后的对话也验证了我的猜测。

看着她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只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伤疤,我心头一震!

我可以肯定眼前的人肯定是他!但是,为什么那副容貌——却是另一个人!一个与我仅此一面之缘的人;一个让世人见过一面,便很难相忘的人。

曾记得,大约一年前,应东秦国主之邀,花前月下,一曲天外飞仙,让人记忆深刻。她莞尔一笑,仿佛天地尽无颜色。她就是东秦结交北钺的诚意——这天下唯一配得上“天外新月”之称的姬月公主。那晚,她跪在我面前,哭着求我不要答应联姻,因为身为皇室之女她没有权力去阻止什么,但是她却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东秦名将倾天城。女人对于我,本来就是可有可无,更何况还是个心有所属的女人。我拂袖而去,面对东秦国主的多次试探,自始自终都没有回应联姻一事,也许正是这样,才有了后来的东秦联姻南临。

我没有兴趣去搞清楚,既然姬月人在我北钺,如何联姻南临一事,想必东秦国主定有妙计。

我只在乎,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月玄机,是那个处处和我作对,时时让人称叹的月氏之女。

她时而聪明如狼,时而狡猾如狐狸,时而温顺如兔,时而又凶猛如虎,巾帼不让须眉。她智慧无穷,行事随意,处世如鱼得水。

“皇上!皇上——”

“皇上!”

袖子被人扯了扯,才发现自己身处权力之巅,杨若子正一旁伺候,宣读完父皇传位的圣旨,也该到我登上九龙宝座之时。

鼓声响起,肃然起敬。

我正襟危坐,一手掌握周身九龙环绕的国玺,举起——

众人再呼万岁。

无限风光,玄儿,你可看到?

我看向身侧,心下了然——谁能坐我身侧,唯有月氏玄机!

番外离月情之戏离(3)

红烛摇曳,纱帐轻飘,说不出的暖意,言不明的暧昧。

脚步声渐渐近了,停住,头上的喜帕刚被挑起,就听到门外一声禀告,喜帕重新回到原位。

“什么事?”凤非离的声音平淡无奇。

“回皇上,秦将军,右统领,还有右相之子王副将他们……他们和大内侍卫打起来了……”想必门外老太监也是一路匆忙,声音急切。

“怎么回事?”

“秦将军他们在庆悦殿多喝了几杯,糊里糊涂地非说要闹洞房,还说不是皇上的洞房还不闹呢,闹一闹喜庆,拉帮结派地就要进往这未央殿来,这皇上寝宫哪容他们造次,大家劝拦不住,这不,大内侍卫已经将他们拦截下来,双方现在还在争打不休呢。”

“朕的洞房,他也敢闹!看来秦放是放肆惯了,传朕的旨意,让大内侍卫把这三人毫发无伤地送刑部大牢去醒醒酒。”凤非离的语气中没有恼怒,倒是多了些好事被打扰的急躁。

“是,老奴告退。”

那挑杆再次回到头顶上方,喜帕动了动,门外再次响起一阵脚步声,“禀告皇上——”

“又有什么事?”

“太上皇来信说——此番出宫游玩,甚为满意,一时竟忘了归期,还说——还说临泽美人众多,开销较大,希望皇上能吩咐户部再拨些银子过去……”

“回信对老头子说,如果他再啰嗦,坏我好事,我马上把拨出去的款项全数收回,让他成为北钺历史上第一位饿死的太上皇。”

门外的人低低抽了声气,看来皇上的耐心快被磨光了,还是赶紧撤吧。

挑竿再次被拿起,我一手将头上的喜帕扯了下来。

“原来娘子如此心急。”凤非离笑道。

“我怕再多几次,我会先饿死在这里。”我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到桌前,拈起一块杏花糕尝起来。

某人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坐下,伸手一勾,欲将我揽入怀,被我身形一侧躲过。

“凤非离,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娘子想玩什么游戏?”凤非离眯着双眼看着我,我总觉得身旁站了个火堆,一不留神就会将我全数吞没,渣都不剩。

“我们比试一下如何?”

他勾起一丝邪笑,双手环胸道,“娘子想比试什么?”

我轻笑着挨近些,“为妻不过是想彼此间多增进些了解,相公——可好?”那一声相公唤得我全身起麻,而对身旁的人亦是非常有效,听得他心花怒放,当下便一个“好”字逸了出来。

天色渐亮,我浅浅的伸了个懒腰,顿觉精神百倍,推门而出。

“皇后娘娘千岁——”

“该上朝了吧?”我问身旁的太监。

“回娘娘,奴才正准备唤皇上早朝。”

“去吧,小心些,皇上昨晚没睡好,心情恐怕不太舒畅。”我“好心”提醒道。

小太监浑身打了个哆嗦,再看看我,一脸苦瓜相,正当这时,凤非离推门而出,满脸阴郁的看向我。

“皇上起了?”我笑道,轻轻凑近些道,“昨晚的板凳睡得可安稳?”

“哼——你等着。”凤非离甩袖而去。

一群内侍亦是诚惶诚恐的跟在其后,看着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说,这皇上和皇后究竟怎么了?皇上吧,一下朝就去右相府,这皇后吧,也不着急,天天跟个没事人似的,过的惬意的很。”内侍甲道。

“我听前些日伺候皇上的小德子说呀,皇上这些日迷上了围棋,整日缠着右相下棋,王家公子素爱下棋之人,都快被我们的皇上给逼疯了,立誓说以后再也不下棋了。”内侍乙道。

“有一回我去皇上寝宫添茶,发现皇上和皇后正在下棋,皇上眉头都纠成一撸绳了,皇后在一旁可乐了。”内侍丙道。

内侍丁双手平摊,一脸郁闷,“你们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您又输了。”我笑道。

他推开面前的棋子,略带哀求道,“玄儿,你就不能让我一回?要不我们不要下棋了,作些别的?”某人眼底精光闪烁,一看就知道又想到歪处去了。

“皇上可是一言九鼎,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当初你可是答应我:我们比试,若是你输了,你睡板凳我睡床,互不相干。若是你赢了,我随便你怎么样。”

凤非离脸色一阴,嘟嘟呶呶道,“当时不就是看在你那“随便”两字上吗……我哪知道你会提议下棋……你明知道我不会……”真是一世英明,尽毁在“色”意熏心上,如今只得夜夜板凳。

看他失望那样,我本也是逗弄他,没想到这个傻子居然真的信守承诺,每日下朝都专程前往右相府请教王遏,只是他那点底子,想要赢我恐怕没个一年半载做不到。

“傻子——”我轻道,真以为我不明白他的心?若是他真的想要为难我,又岂是我一个小小的棋局能牵制?——他在等我,等我准备好,心甘情愿接受他的一天。

我轻轻一笑,有些羞赧,微倾上前,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下他的唇。

他一怔,伸手将我的头固定住,轻轻地蹭着这个吻,渐渐加深。

一吻过后,两人都显得有些急促,他豁然将我抱起,往床边走去,炽热的视线不离我的。

他将我放下,倾身下来,亲吻着我的耳垂,或深或浅,温柔中又夹杂了些霸道。

我挪了挪头,他微微抬起些望着我,我同样“深情”地回视着他,甚至还带了些期盼。

他的脸上带着喜色,手来到胸前,轻轻地解开我的外衫,我按住他的手,望进他的蓝眸。

凤非离面上一紧,“玄儿,不要再耍我,再玩下去我可控制不住了。”

我淡笑,许久蹦出来一句话,“你真的很重,你之前说过,我在上,你在下的。”

暖色的纱帐内,一阵闷笑,他单手一勾,龙床上的纱帐飘然放下,他一个翻身,将我小心护在胸口,双手紧紧地环着我,吻如雨点般落下……

帐内春色无边,一夜春恩。

番外离月情之倾月(4)

我戏谑着望进她如秋水般清亮的双眸,对殿上的奏请不置一词。

“皇上,这事不能再拖了,西洛使者可是连催了好些次,为我们这般对待他们的公主,甚为不满。”

“哦,那依闻爱卿的意思,想朕怎么做?”我转头俯瞰殿下跪着的人。

“微臣请求皇上,为了西洛与我北钺两国边界的长治久安,尽快立西洛齐曜公主为妃,更何况,民间盛传这齐曜公主聪颖贤惠,甚得西洛国主的宠爱,一旦皇上将她纳入后宫,也可以趁机拉拢西洛,如今南临和东秦已经联姻,两国交好,它西洛如今率先向我国投出橄榄枝,我国岂有拒绝之礼?”

“皇上,西洛最擅诡诈,此番联姻,恐怕有诈,更何况,微臣认为,皇后贤能,改革科举制度,选拔人才;大修水利,造福于民;勤练士兵,增强国力;还有诸多举措,万民称颂,微臣认为,有我一国之母,足以。”王子乔立马站出行列,针锋相对道。

我故作沉思,缓缓道,“说得有理,皇后觉得此建议如何?”

看她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用还带着惺忪的双眼瞥了殿下,似乎对刚才相关自己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

“咳……咳……”我使劲咳了两声。

见她只是不屑地扫了我一眼,心底非常不爽,难道她不知道我们正在讨论我纳妃的大事——月玄机,好歹,你也多多关心我,表现一点吃醋的神色出来。

“皇上难不成患了伤寒,咳嗽如此厉害?”她看似一脸关心,实则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我脸色泛青,狠狠瞪了她一眼。

“至于皇上所说的纳妃之事……”她面带微笑,扫视群臣,才缓缓道,“本宫不反对。”

“月玄机,你——”在我看来,她的那张笑颜格外刺眼。

闻冲如释重负,口中的皇后圣明还没说出口,紧接着身旁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她是竖着走进来,横着抬出去。”不知何时,她已掏出袖中的琉夙,看似漫不经心地把玩,锋刃几次险势擦过指腹,锋芒毕露。

一听这话,群臣纷纷变了脸色,这千机公子之名恐怕不用多加解释,曾让倾天城都战败的人,杀个人岂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

“你——”闻冲一时气短,郁闷了半天。

我原本铁青的脸上,绽开了笑容,轻轻凑到她耳边道,“你这算是在乎我吗?”

她这回索性不屑地连看我一眼都省了,“皇上别想多了。我只不过是想练练手罢了,很久没人给我练靶,怕生疏了,把那个什么公主招进来也好,顺便让闻大人多召些美人才女之类的进来。”

我得意地笑开,一手暗暗地握住她的手,紧紧拽着靠近怀里,偏不让她挣脱,将她的怒视忽略不见,心底暖暖的漾开笑意。

“皇上,无论如何这后宫都是要填补佳丽的,我北钺的后宫不至于只有一个皇后吧?不管怎么说,各类妃嫔之位至少有一个吧。”闻冲说罢,目光扫了身旁的她一眼,声音夹杂着怒气。

“呵呵……那好啊,小德子,听朕的旨意——”手心她的手微微颤动了下,我轻笑,“封月氏玄机,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诸妃嫔等级各占一位。既是我北钺的皇后,亦是朕的贵妃。”

“皇上,您这是自欺欺人……”

“朕可以允许后宫妃嫔称谓繁杂,但是只有一人。”我缓缓道,目光一凛,四下静寂。

闻冲老儿频频拭汗,颤颤巍巍道,“可是——可是我北钺皇室子嗣单薄,若是这么下去,何人继承大统?”

她邪邪的勾起笑意,贴近我的耳际,“没有子嗣,你可怪我?”

耳边是她戏谑的轻笑,鼻翼充斥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淡淡茶花香,全身立马涌出一股渴望,涨得难受。相处越久,便越觉得她的可爱之处,但是无论是可爱或是坚强,哪一面对于我都极致命。

“喂,凤非离,你干吗?”

我一把拉着她便从旁侧下了殿,直往后宫跑去。

转头看向她,我满意得很——不见了她往日的平静,她急急地想要甩开我的手。

我一把将她拉进怀,半推半抱出了金銮殿,“不是说我北钺到了我这一代,子嗣单薄?那还不得抓紧时辰,努力造人。”

群臣僵立在原地,呈石化状……

番外卫临煊(1)

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若不是四岁那个漫雪纷飞的冷天,她轻轻地来到我身边,那仙女一般的人。她俯下身问我,“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想如果那个冬季没有她,我大概已经饿死。

她说从此以后,她便是我的母亲,我满心欢喜。

可是她从来不笑,她只是告诉我,要认真读书,考取功名,我想这大概是我唯一能让她欣慰的地方。

我不负所望,十五岁那年考取文武状元,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低吟道,“是时候了。”

那日,状元府上来了个很重要的人物——当朝三皇子萧瑾。眼前的那两个人,那眉,那眼……原来他们才是母子,亲生母子。她告诉我十几年前,后宫争宠,正当受宠的她被人排挤诬陷,打入冷宫,不多久,便被皇上赐了一尺白绫。要不是执行的太监曾受她救命之恩,心下不忍,将她私放出宫,也许这个时候,那一抔黄土之下的那堆白骨便是她。

初次见面,我就不喜欢三皇子萧瑾的眼神,明明是微笑的一个人,眼底却冰冷一片。母亲希望我能帮助他,我点头了。

那是事先安排好的计谋,从目睹月家少公子当街救下那名少年开始。萧瑾的人马先一步找到了慕兰,让我出演了这场戏。他说,朝堂之上,若是还有谁敢反他,那便是月家!能拉拢最好,不能拉拢,那就连根拔起。他眼底的狠意,让人望而生畏,我甚至可以想象这些年他是怎么一步步在吃人的后宫走过来的。

惊鸿一瞥,那首诗让我对他刮目相看,他倏然撞入我胸膛的那刻,鼻翼处那淡淡的幽香让我片刻晃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突然很想再次见到他,他就像那开在山坡坡处的山茶花,清雅淡香,让人不忘。

素闻月氏少年,三岁习文,五岁习武,小小年纪,已是冠绝京城。却未知他的医术也是个中翘楚。母亲非常喜欢他,没事总喜欢听他弹琴,可是,她却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正在算计着月家。

后来的雨中相遇,我不会把它当作偶然的相会,萧瑾每走一步,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想看看那个让我一直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人。我知道避无可避,我只有一个条件——那无论何时,都不能伤害他毫发。

“瑾”绣江山之情篇(1)

御书房内,烛火明亮,满室尽是茶花香。

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一方砚台精致典雅,色泽黑而细腻,这个时候,我原本应该在批阅奏章,可是,我却没有。

我深吸了一下鼻翼处的淡香,幽远飘渺,若即若离。

傅手而立,双目细细打量着墙上的那幅图——突然,眉间一拧,仗袖一挥,那幅画便如期落入暖炉中,顷刻间燃为灰烬,我转身坐在书桌旁,心底却越发烦躁。

五年前,北钺内乱,先是左相谋反,后是太子凤非逸逼宫,境外,更有东秦偷袭边关,我嘴角泛开笑意,我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没想到,那场战争中却成就了一个北钺的千机公子,而不是我南临。

千机公子月玄机,一代军师,算无遗策。曾在北钺边关大破倾天城十万大军;曾在点将台上,还我女儿身,让无数男儿尽汗颜;能让凤非离弃后宫而专宠一人的女子,翻云覆雨,一整朝纲的女子,淡笑间锋芒毕露的女子……

三年前,派去北钺的人回来了,同时也从曾经的北钺宫廷画师手中高价带回了一幅画。

我轻轻打开画卷,惊叹之色溢于言表,不是因为那画中女子的绝世容貌,而是为画中那股气势磅礴的风姿而震撼,云雾之色,女子素裳简服,遗世而立,卓约地隐现在轻渺云层间,自云端俯瞰群山之下的滔滔江水。她有一双让人过目不忘的美目,如止水般平和纯净,嘴角绽放的一丝笑意,仿佛茶花般清淡。

此画甚妙之处,在于它传神,既可以看得出她眼前是幸福的,可是内心却又是矛盾的,那双眉拢烟,略带着淡淡的愁绪。

一人自身后轻拥着她,嘴角同样泛着一丝笑意,那男子曾在战场上杀人无数,一统大军,豪情万丈,却在这个女子面前偶现难得的一道温柔,他的手绕过她的细腰,紧握着女子的手,画末处填着贞元一百一十七年春作。

我的心底竟然突然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意,平静下来细想,原来我气得不过是站在她身侧的人是凤非离,却不是我而已。我暗自哂笑,萧瑾:你何时变得多情了?仅一幅画而已,若是世上真有如此奇女子,为何只是传闻,而未见北钺的人站出来证实,东秦更是三缄其口,倾天城每每提到,欲言又止,恐怕是言过其实了吧。

可是,三年后的金銮殿之上,我却为了这个自己曾经的想法沉默了……

“微臣岳珏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生生地正在龙椅之上,那张容颜过于醒目,以至于即便已过三年,我依旧记忆犹新。

一袭白衣,清雅脱俗,远观似山涧深幽的茶花,近看他眉目清秀,面如冠玉,竟让人惊诧于世间任何华丽辞藻,也不能形容这张清俊容颜。

我眉目扫了眼朝堂,又何止我一人失态?

——北钺炎帝凤非离的皇后月玄机!

我轻笑,只有这次,却是真心的舒展了笑意。

明知她乔装打扮混入我南临朝堂,居心叵测;明知应该将她拿下,切莫养虎为患;明知她的从容笑意并非出自真心,但是,我还是选择将她留下。我倒要看看如何一个女子让凤非离日夜难寐,如此纵容——也许,这只是我的托词,我却宁愿选择相信我是理智的。

朝堂之上,巧言辩驳让我眉心一悦;不顾众人反对,公然为尹家说辞,我不驳她;巧杀萧然,我也随她,反正我们两人的目的一致,何必顺手推舟。

渐渐的,开始想见到她,眼前真的那人是她,她可以与众人侃侃而谈,与卫临煊横眉相对,唯独对我,却始终敬而远之,她对我的笑意永远不及眼底,好几次,我很想见她突然生气的模样,想要故意惹怒她,不经意的去触碰她,调笑她,我却恋上了这种感觉……

心底嫉妒也愈演愈烈,我突然嫉妒起凤非离来,画上她是笑的淡然,轻搭着他的手,仿佛是一种依赖,也是一种信赖。虽然眉间忧郁,但是看得出她很幸福。

而如今呢?为何我却连她的真实都无法看清!

御书房内,看着她急于赶回府的模样,我便起了逗弄之心,随意的一句话,却激起心底一阵浪——如果入住后宫……我心底竟有一丝企盼。

世人曾说,一个君王最要不得的,便是“情”字。

我原本只是想暂时将她留在南临,慢慢去发现她究竟有何过人之处,驳众人夸大的言论——一个女子如何能撼动大局,我不信!

可是走得越近,却越让人不由自主起来。我的心开始起了一丝涟漪,深知我的人,给我的评价必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就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如今,我却开始质疑……

不行!也不能!我决不能让我不需要的东西蒙闭双眼,我自七岁便不知情为何物,亲情?友情?爱情?在皇位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所以一狠心,我便“收了”她的好意,纳了惠妃,可是自纳妃之后,我虽然夜夜宿在锦惠宫,外界谣传四起,只有我和她知道,我从未碰过她……

若是真要说亲昵,只有在她面前,那是为了想要看她急促不安的样子,看她满脸羞红的女儿态,别有一番趣意——她的脸上不会只有一幅恭敬的假象。

如果说我还做对了什么事?那就是娶了那个女人,就像一块跳板,可以让我随时看见她,随时拿梅嫣做借口,把她召唤入宫,见到她,心情便开朗许多。

月玄机啊月玄机,为何会有你这样一个女人?既然出现了,那就别想逃走,就算是凤非离打来,我也不还。

月玄机——我要定你了!

“瑾”绣江山之情篇(2)

我双手合握着她柔软的小手,那么紧,掌心感受着她手背上传来的阵阵凉意——冰澈入骨,我不自觉的轻拧着眉看向昏睡中的她,想起方才看到她吐血昏厥的模样,那单薄的身影飘摇如断线的纸鸢,我竟然跟着心下漏跳了半拍,害怕她在我眼前就这样消失……

“皇上,您该休息了。”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也惊扰了我的思绪,我这才想起正处在惠妃的房间内,当时我抱着昏迷不醒的他,完全乱了方寸,记忆中可曾有过?萧瑾,你多久没有经历过这样没有把握的事?

“嗯。”我轻应了声,门外静悄悄的,但是我猜测门外的人肯定没走,嫣儿看她的眼神是不寻常的,在我初去状元府时便已经察觉。我的目光落在那张锦绣的大床之上,一张清丽绝美的容颜,风姿卓越的身影——我的嘴角不知不觉地勾起一抹浅笑,带着淡淡的宠溺——岳珏你还真是讨人喜欢的紧,男女都宜。

我心里清楚得很,为何会毫不犹豫地纳了嫣儿,因为她想让我这么做,她想方设法地将嫣儿推向我,她虽然做的巧妙,但是如此处心积虑,我又岂能看不出她的精心安排?

纳了嫣儿,于她,她似乎是满意了。于我,我可以更多的接近她,心底泛起一丝喜悦。

原本已经站起的身子,又坐回了原位,我手肘微微撑起,眸光细细地扫过她脸颊的每一处,即便是昏睡了,为何眼角还滚落一滴泪珠?她的眉头紧蹙,原本舒展的手掌却又蜷着握成一团,什么事让她如此伤心难过?我不得不承认,她似乎是我死穴,看着她这般模样,我的心没来由地抽痛了下,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想吻去她的眼泪……

“皇上,卫丞相醒了!”李德重那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赶忙提起头来,慌乱的收拾着自己复杂的心情,我的心事仿佛被人窥见了般。

“朕就来。”我压低声音冲门外唤了声,让人听上去似乎平静些。

就在我离开房间的同时,我忍不住回过头望了她一眼,再回头,完全没了方才那不轻易间泄露的温柔,取而代之的一股冷凝的气势——我转头向李德重看去,他低敛着眉,站在一旁伺候着。

“卫丞相伤势如何?”

“御神医说了,卫丞相可真是遭罪了,这身上大大小小的刀伤恐怕不下十来刀,若是再深些,流血过多的话,就是神仙也救不了,所幸,卫丞相吉人自有天相,总算熬过一劫。”

李德重喃喃道,“按理说,这卫丞相武艺高强,也是我南临的武状元啊,怎会如此不堪一击?看来此番袭击的刺客个个身怀绝技。”

我静静听着李德重的话,不发一词。这卫临煊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三番两次和岳珏起了冲突,今日所幸在狩猎场上演了这么一出流血事件。

沉寂片刻,倏然,我抬起眸问道,“谢秦呢?”

“回皇上的话,谢侍卫在宫外等侯皇上吩咐呢。”

“将他宣到偏殿来见朕,卫丞相那边既然已无大碍,还是赶紧让御清风来看一下岳珏。”

“哎,奴才遵命。”

此话一说完,我便觉得不对,之前我抱着她横冲直撞的进了惠妃的房间,就是不想让人发现她是女子的身份,若是真的宣来御清风,以御清风“神医”的名号,仅仅一把脉,恐怕她的女子身份就大白于天下了。

不行,我摇头,“回来。”

“皇上?”李德重纳闷地看着我。

“没事,你随便从宫外请个郎中回来替岳珏把把脉,看看她身体状况如何?把完脉就将那郎中送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李德重疑惑的看着我点点头,下去办事了。

偏殿内,两道人影晃动。

谢秦双膝跪在我面前,但是腰板却挺得笔直,我知道他自到我南林以来,从未服气过谁,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对西洛的那个皇位死心,他依旧为了一个目标而活。

“够了。”我合上手上的茶杯,瞥了他一眼,慵懒的伸了个腰,眯起眼道,“怎么?想要朕陪你一起演戏吗?”

他虽低着眉,但我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恐怕并不平静。

“说吧,那伙黑衣人谁派来的?是否和你有关?”

“皇上你——”

“不要急着撇清关系,朕特地命你留下照顾岳珏,你呢?岳珏和临煊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不错,你是说,你以为敌人在林中,所以跑去一探究竟,结果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可是——”我目光一转,直直的望进他的黑瞳,“你第一天当班吗?你是朕身边的人,一品带刀护卫,竟也会犯这种错误?谢秦,你究竟意欲何为?”

谢秦依旧不言不语,低埋着头。

“罢了,朕也不想多说,若是那伙黑衣人当真与你有关,你想要逼秦兮禅位等事朕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不成功,全凭你自己的本事。但是你要记得,朕不许你伤岳珏一根汗毛。你应该很明白,支持你或是支持秦兮,对我南临都不会有太大区别,但是你若是再敢碰她,朕会让你孤军奋战,杀光所有与你有关的盟友,让你尝尝绝望的滋味!”我目光一凛道,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杀了眼前的人。

缓缓,他才抬起眸,脸上晦暗不明,“皇上是在怜惜她吗?”

我一怔,被人一语道破心事,我自问,究竟为何会如此在意她的生死。

“皇上,想必皇上已经知道她是女子之身了吧?”

我沉默。

“北钺炎帝凤非离的皇后可不是所有人都敢惹的,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大名鼎鼎的凛月皇后,那个曾经军功显赫的千机公子。”

“你究竟知道多少?”我脸下一沉,虽然他是一国皇子,还是遣往我南临的质子身份,但是如有必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眼前的人来守住这个秘密。

“若是这么一个女子本就该是皇上您的,您会怎么想?”谢秦抬起眸看向我。

我身子一颤,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还记得当初,新科状元第一次上朝觐见的时候,文武百官目瞪口呆,咂舌惊叹世间竟然有如此翩翩美少年,他一颦一笑,他巧言答辩的从容,他低头凝思的认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姿态都是完美的无懈可击,无不让人叹惋不已,竟有如此绝色!皇上,谢秦斗胆问一句,除了东秦的“天外新月”,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多的惊世之姿?”

我心神一晃,顿时恍然大悟。

“瑾”绣江山之情篇(3)

漫天飞落英缤纷忘忧亭中那一袭纯白如羽的白衣随风扬起衣袂,那宛若白茶花般脱俗的素颜浅笑着,偶尔她会静谧沉思,温柔地摆弄着衣襟的下摆,偶尔她也会拈花一笑,漆黑的美瞳,清幽如深潭,顾盼神飞,逗弄地将那攀折的花枝小心插上身旁粉衣女子的头上。

她淡淡的笑靥那么轻易的闯了进来,撩拨着尘封已久的心弦,那一刻,我多想把她拥入怀中,藏在心里,不允任何人去接近她,无论是谁,我都会嫉妒……

“皇上?皇上?”

身旁李德重的轻唤让我从思绪中抽身而出。

我目光一斜,李德重小心看了我一眼,随即望向不远处,顺着他略显担忧的眼神,忘忧亭中已不再安静,我轻拧着眉,瞥了眼临池边的不速之客,眼底的厌恶显露无遗。

“皇上,岳大人好像遇到麻烦了,要不要奴才上前阻止敏妃娘娘?”李德重揣摩着我的心思,小心提议道。

倏然,我改变了主意,对他挥了挥手,静观其变。

倨傲的话自蔡敏口中倾泻,她淡然自若,越发镇定,我柔和的目光淡淡地笼罩着她周遭,将她小心包围。敏妃身旁一个不知名的丫头突然跳了出来,伴随着那一句句肮脏不堪的秽语把她与萧然生生牵涉在一起,我只觉得胸口一股无名火在烧,我在等她的辩词,可是她依旧沉默不语,低头沉思着什么。

即便与萧然同流都不曾在意,为何与我相处的时候,却处处小心谨慎、毕恭毕敬?蓦然,我大步从一旁的丛中走出,前一刻,我看到她嘴角扬起的笑意,一声清朗的声音迎面而来“微臣叩见皇上”,我倏的心下明了,眼底的诧色一闪而过,她怕是早就料到我就在附近,才会如此息事宁人,等着我的出现。我望着她,眼底在笑——岳珏,我的耐心的确已经快被你磨光了。

我扶起梅嫣的同时,目光却未离开她的。

杖毙那该死的贱婢,身旁最亲信的人被赐死,蔡敏早已被吓得不轻,我随便使了个命令,说是与岳大人还有要事相商,便将一干人等遣散。

诺大的忘忧亭中仅剩我与她俩人,我静静的凝望着她,目光贪嗜着她的每一寸,她依旧喜欢这样低敛着眉,看似恭敬,却是实实在在地敷衍我,我心底明白,她从未正眼看过我,更不用说“在意”一词,我于她心底也许只有“利用”二字。

想到这,我的心底突然泛起一股酸意,她对待凤非离是否也是这般?想着她柔顺地躺进那人的怀抱,想着那幅画上一对璧人相互依偎着靠在一起,笑看云卷云舒的模样,我的胸口一阵气闷,我强硬地捏着她灵巧的下巴,四目相视,所有的怒气在接触到她那双清冷的眼眸时,完全消失殆尽,转而替之的是更多的不舍……

我有些急促的撇过头去,不想让她看明了我的心思。

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不是已经爱上了一个人,爱上眼前那个聪明无比的小人儿,爱上了那个整日想着如何毁我南临、如何想方设法借着我的权力为她铲除异己的人。为此,我偏偏甘之如饴,我暗嘲着自己,萧瑾,拟本就不是个多情的人,奈何在她身上却一错再错。

她为何会来到南临?为何会出现在我南临的朝殿之上,因为姬月的身份?为何又和蔡家结怨?我无从得知。明知道她别有目的,也许藏着很大的阴谋,但是这一刻,我却只想纵着她,宠着她,戏谑的望着那隐藏着利爪的小野猫,究竟能惹出多大的事来,也让我对她的好奇多了几分。

她果然没让我失望,一招漂亮的借刀杀人,陷害蔡敏,让蔡礼主动觐见我,心甘情愿地奉上头上顶冠以换取蔡敏一命。

不多日,以贪污巨额财物、重金收买朝廷官员,欺上瞒下,罪犯欺君、一手遮天在京师内胡作妄为等数罪将京师府尹赵宣揭露于众目睽睽之下,其后又牵涉出朝廷多位贪赃枉法的官员,朝廷之上一下子清静不少。

又过了几日,我亲自处置了钱家。

如今,我这个皇帝倒也做的怡然自得,闲来无事,赏花悦景。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留在南临,如果她入住后宫,如果她……我想我不会再寂寞,这寂冷的深宫也多了一丝暖意……我的手微颤着,这个念头最近在脑中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频繁。

记得那日,我在御书房批阅奏章之时,李德重匆匆跑到殿外,小心叩响了门,说她遭了钱家那个败家子一记,嘴角还渗着血丝的时候,我的心猛地刺痛了下,双手紧握成了拳头,眼中的阴霾让一旁的李德重也是吃了一惊。

她远比我想象中来的疯狂,她究竟想要干什么?为了杀人,不惜伤害自己去达成目的,这个似曾相识的印象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曾几何时,我也做过这样的事……当时,我年仅七岁,母妃被奸人陷害,一尺白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那时我并不知道母妃其实未亡,我不惜自己跳入冰冷刺骨的湖中,九死一生地去换取那贱妃的一条命,果不其然,父皇信了我,将她打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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