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上一悸，即便知道结局又怎么样，世人还是一样会选择飞蛾扑火。
小亭错落，池水一方，满蔽浮萍，状元府的后花园虽说不大，但是看来却颇为雅致。
“岳卿，你的小院可不输朕的御花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尤其这一处水榭楼台风景独好，看来，朕此番前来还真是来对了。”
我淡淡一笑，脸色略显苍白，掩面轻咳两声，“微臣的陋居岂敢跟富丽堂皇的皇宫相比。”
萧瑾面上一紧，略带忧色，“朕一高兴竟忘了，此行本意原是来看望岳卿的，今日早朝未见到岳卿，还以为岳卿怕下朝后，被朕拖来下棋，才故意躲开。”
我眼中锋芒稍敛，心想恐怕并不下棋这么简单吧，嘴上却柔声道，“皇上多虑了。”
“岳卿伤寒可好些？”伸手便要往我额上探来，我款款站起，不动神色的避开，面带微笑道，“皇上可想尝尝我府上的茶点？”
萧瑾不以为意，优雅地收回手，轻笑，“好啊，朕倒是要看看，究竟饮何种水，用哪种膳，才能育出我南临第一美男子如此风采卓越。”
我心头一悸，撇开他那双打量的目光，吩咐下人随意准备了几样小菜。
“如此良辰美景岂能没有琴音？不知道以岳卿如此之姿，弹奏一曲仙曲，该是如何的赏心悦目。”他举杯轻抿，看似无意道。
“臣——不会弹奏。”我恭敬站立一旁。
“哦？也有岳卿不会的东西，可惜，今日临煊不在，临煊的琴技可是我南临首屈一指，放眼南临，无人能及，除了——已故的乱党月家之子能与他合奏，其余人等望尘莫及。”萧瑾叹道。
我心下漏跳半拍，但见他并没有看向我，而是暗自低垂下头轻声叹惋，心下才稍稍松了些。
“皇上这么一说，臣倒想起来，微臣府上倒也有一位琴技高超的歌姬，虽不敢说与卫丞相一较高下，但确是琴中高手。”
“哦？”萧瑾抬起头，眯起眼看向我。
我置若无人地拍了拍掌，只见那一身白衣飘缈，如梦如幻，佳人遥遥而来，风似多情地轻撩其衣袂，一股袭人的香气扑鼻而来，这样的女子，恐怕是让女人都会起了嫉妒。
“民女梅嫣叩见大人。”美人施施然行礼。
“梅嫣，这位是本官的——好友，在此小聚，召你为我们弹奏一曲助兴，你可要好好表现，切不可扫了我俩的兴。”我轻扫了她一眼。
“大人如此看的起梅嫣，梅嫣自不会辜负大人一番期望。”她款款站起，那如水清眸荡漾着风情万种，浅浅的笑意飘在娇颜上，纤纤素手，轻轻一动，那三两个音便飘扬开来，红唇轻启，“一曲情思随风去，归来化做断弦琴……”凄婉清澈的歌声，悠长缠绵的琴音，仿佛清风拂面，拨动着听者的心弦，佳人蹙眉柳目间，愁得春风乱吹烟，果真我见犹怜。
一曲稍停，梅嫣依旧垂眉，只是入眼处却多了一双皇家的九龙明黄色锦绣足靴，当今配得上这龙靴的恐怕只有——
她心头一惊，惊慌失措间，便要跪地行礼，“民女不知道皇上驾临，还望皇上恕罪……”
他伸手搭上她微微颤动的纤手，极尽温柔，“不知者无罪。”
“梅嫣？”一声低唤。
“民女在。”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再难得！”萧瑾低吟道。
“皇上，这是民间传闻东秦姬月公主的，民女怎么敢——”
“朕说你衬的。皇后怎有你这份姿容？不过是那些人言过其实，以讹传讹罢了罢了。”
萧瑾的话倒是让我恍惚了少许，如今宫里的那位姬月公主该是谁？万一认出我这张容颜该如何？
他单手一勾，梅嫣一声惊呼，惊觉太过失态，赶紧埋下头去，脸颊已是绯红一片，比百花更娇上三分，萧瑾见她这副小女儿家的羞态，低低笑了两声，轻凑到她耳畔，柔声问道，“随朕进宫可好？”
梅嫣当下一怔，随即微微挣托开怀抱，双膝跪下。
萧瑾目光一凛，声音也冷了几分，“你不愿意？”
梅嫣眼带梨花，使劲摇了摇头，道，“皇上英伟不凡，除萧然叛军，为我们老百姓狠狠地出了口气，乃是一代明君，是我南临众多女子心目中的良人，梅嫣能有此殊荣一旁伺候，梅嫣必然感恩带德，尽心尽力服侍好皇上。”
“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萧瑾也是一脸困惑。
梅嫣目光往我扫来，道，“岳大人对梅嫣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梅嫣恐怕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说罢，两颗珍珠自白皙的脸颊滚落。
“没有大人，便没有梅嫣这条贱命，也没有今日有幸与皇上的相逢。若是没有大人的首肯，梅嫣又岂能擅自离府？试问皇上，如今大恩未报，梅嫣岂敢只顾自己的幸福？”落泪如雨，凄凄然。
萧瑾如冰霜似的容颜上转怒为喜，一手将她重拥在怀里。
我笑道，“梅嫣，我救你出火海，本就是为了要你幸福，如今，既然皇上能恩怜你，你也芳心暗许，我若是不答应，我岂不变成了坏人好事之人？俗话说，宁毁人一座庙，不拆一对鸳鸯。梅嫣——你这不是在报恩，而是在害我啊。”
“大人——”梅嫣语带哽咽。
“好了，既然岳卿也有成人之美之心了，嫣儿还不放心？”萧瑾戏谑道。
我暗自哂笑，这称呼倒是转变的够快。
梅嫣脸颊微红，一声娇嗔，“一切听从皇上安排。”果真是应了那句“待嫁女儿心”。
“倒是个知大体的女子，懂得知恩图报。”萧瑾把玩着她垂下的一缕秀发，低声道。
怀里人一惊，仿佛想到什么，急切道，“可是以民女卑微的出身，恐怕……”
萧瑾闷笑，修长的指轻抵着她的唇，细细摩挲，“朕的爱妃，你担心的事太多了，朕相信——”他眼瞟向我，“岳卿会将后事料理的妥妥当当。”
送走萧瑾，我低垂下眸，看向琴旁的那人，她面色自若地抚弄着瑶琴，眼中尽是不舍。
“既然不愿意，何必要强求自己。”我蹙起眉道。
一声幽叹逸入耳际，“苍穹世事，岂能尽遂人愿。”
“走出这一步，你已将自己逼入绝境，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岳珏的亲妹妹，若是论相貌，应该不会过多地引人怀疑。届时，皇上只要说是在暗访我岳府时，与你一见钟情，两情相悦，收为后妃，群臣也不会有太大的意见。”
“那卫临煊，怎么办？他明知道我不是你亲妹妹，又是他心心念念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是对萧瑾忠心耿耿吗？那就将自己心爱之人相让又如何。”我冷冷道。
“可是看得出——”梅嫣顿了顿，瞧了一下我的脸色，怯道，“看得出，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个峥儿，我是怕他那一关不太好过，万一，他执意翻出以前的资料……”
“臣子便是臣子，君便是君，容不得他造次！”我紧握成拳，当年你尊君令，弃我月家；如今，我逼你再作次选择，如何？
梅嫣粉唇抽动了下，却没有说出半字，只是凝凝地望了我一眼，不无哀伤道，“大人，梅嫣可配得上算是你的红颜知己？”
我一愣，片刻没恍过神来，望着她那双近乎绝望的眼神，我竟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