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挺起肚子,用双手画了个拱起的弧。
苏子规认真的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猜测起来:“你的意思是,怀孕的女人?你想让桐雨注意怀孕的女人?”
阿九对他的理解能力很满意,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提醒她的。”苏子规会意,将药箱收拾好,合上盖子站起身,“明天我会再来看你,你不用太担心,桐雨现在没事,她最担心的,就是你的伤能不能赶快好起来。”
阿九的眼眶红红的,她勉强扯出一个苦笑,点头表示她明白。
苏子规前脚刚走没多久,文夫人的男秘书杜辉便带着几个资深的医生去了疯人院。
“你们好好给阿九姑娘检查一下伤势。”杜辉煞有介事的吩咐那几个医生。
阿九看着眼前的一群陌生人,想起之前被打的经历,害怕的迅速躲到了桌子底下,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骗,才把她从桌子底下硬是给拽了出来。
其中一个年迈的医生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阿九的口腔,最后冲着杜辉遗憾的摇了摇头。
杜辉啧啧舌,暗自皱眉盘算道:早知道夫人还有话要问这小姑娘,不让她喝那哑药就好了。
他先送走了众医生,转身又回了阿九的病房。
阿九战战兢兢的抱住被子,瞪大眼睛看向杜辉。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那天在茶社听到的,他是文夫人的心腹,对自己必不会心存好意。对方居高临下,叉着腰无奈的看了看她,说道:“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
阿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后慑于杜辉的凌厉眼神,她只好怯怯的点了点头。
“你是莱茵修女看着长大的,对吧?”杜辉搬来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抬起左脚,大咧咧的搭在右腿膝盖上,审问道。
阿九乖乖的点了点头。
“莱茵修女在死之前,有没有把什么东西留下给你?”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一点。那个包裹着桐雨的,隐藏着一切秘密的襁褓,莱茵修女曾经说过,她藏到了文夫人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阿九想到莱茵修女,想到那天听见文夫人在茶社承认,是她亲手杀死了莱茵修女,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她闭上眼睛,拼命的摇了摇头。
“你说谎。”杜辉走上前去,扯起她干枯的头发,重重的扇她的脸。
“你说不说?说不说?”
面对杜辉的拷打,阿九伸出双手,用尽全力推开了他,那一瞬间,一大把头发连扯着头皮被杜辉生生的拽了下来。
阿九顾不上疼痛,趁他一怔愣,狠狠的张口咬在他的胳臂上。
“啊……”杜辉发出了一声不亚于杀猪般的惨叫,一边对她拳打脚踢,一边对着外面求救道,“医生!医生!这女人真的是疯了……”
在疯人院的医生们按着阿九给她注射镇定剂时,杜辉赶忙借机溜走了。
阿九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巨大的混合着伤痛的悲楚,此时在文公馆的我,并不知道。
我气喘吁吁的坐在桌子旁边,心里还沉浸在找不到阿九手帕的巨大失落中。
还记得我被文夫人从修道院接走的那天,阿九就想把这手帕塞给我,结果我没收。
没想到她那般执着的要送给我,不惜在马路上拦车被撞,结果还是撞她的文浩源递给我的。
手帕上绣着不多不少九片梧桐叶,阿九以前常说,这帕子寓意着我们两个的名字,你看,桐雨的桐,阿九的九。
这么重要的东西,被我马虎的弄丢了。我怎么对得起阿九?
我心烦意乱,随手翻了翻桌上摆的日文书。
一张黑白色的相片从里面掉落下来,我拿起一看,微微一怔。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日式和服,打着一把油纸伞,在樱花树下嫣然浅笑,像是春季里最灿烂的景象,眩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说不清楚是具体哪里,但是她和文夫人长得有些相像。
不过,她与文夫人也很不同。她没有文夫人那种淡漠的疏离感,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浑身舒服的亲和力。
细说起来,她倒是与文清逸和文晓敏有更多相似之处。
我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不会就是文清逸和文晓敏的亲生母亲吧?文老爷的发妻,原来是这般模样。
可这样一个恬静安然的美貌女子,怎么会忍心舍下自己深爱的丈夫和年幼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了呢?
仔细看看,这照片旁边还有剪裁过的痕迹。
照片上女子的身边,应该是还有一个人。
会是谁呢?
我想不通,索性也不再去想,顺手把照片夹回了书里。
该去叮嘱下人们准备晚饭了。我站起身,目光扫了一眼藏匿文夫人药渣的地方。
等明天去见苏子规的时候,把这药渣也拿给他辨一辨,许是自己多疑,可也许是有什么蹊跷。
文夫人这个人啊,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可后来,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她。
文清逸离开商会,坐车回文公馆的路上,还在想着文二老爷最后和自己说的话。
“清逸,你二叔我虽没参加上你的婚礼,但浩源的婚礼你可要来啊。”文二老爷推了推脸上的金丝框眼镜,憨厚的脸上难得的露出自傲的神态,“对了,你小时候还给你弟弟买过糖糕,婚礼那天我们准备了一些来招待客人,你也要多吃一些啊。”文清逸淡淡的接过请柬,往西装的内兜一揣,挑了挑眉答道:“二叔父不必客气,我之所以送糖糕给浩源,那是因为,我不爱吃甜的。”
在他成功令得文远的脸色一僵后,便大步离开了商会。
这时,车子经过了夜玫瑰。五光十色的大门口。灯红酒绿间,婀娜多姿的女人们依偎着来这里一掷千金的大腹便便的男人,穿行其中。
想到柳依依还在这里工作,文清逸的眉头就忍不住打了一个结。
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还是早日把她娶回家去,这才能免除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惊鸿一瞥,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子停在门口。
那是文浩源的车。
看来真是结婚之前的最后放纵了。
文清逸冷冷的轻蔑的勾了勾唇角,并没有在这夜玫瑰的门口多做停留。
他回到家时,晚饭已经准备好了。
文夫人身体虚弱并不方便下地,所以还是选择在她自己房间里吃。
文晓敏倒是很积极,没等我找丫鬟上楼去请,她便跑出房间径自坐了下来,从怀中掏出手帕,故意在我面前,擤了擤鼻子。
我眯了眯眼睛,想起她昨天把阿九的帕子扯坏的事情来。她手里拿的并不是我找不到的那块手帕,可毕竟贼这种职业,怕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你又去我房间里拿东西了?”我并没有用“偷”这个字眼,可意思也差不多。
文晓敏不高兴的扁了扁嘴,把手里的帕子往地下一甩,任性的拍了拍桌子。“你说谁拿你东西了?我为什么要拿你的东西?”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十分刺耳聒噪。
她一时真一时假的,脑子又有毛病,我分不清楚能不能相信她,可那手帕毕竟是很重要的物事,我试图缓和了语气,哄着她说道:“晓敏,你听嫂子说,你想要什么嫂子都可以送给你,只是这条帕子很重要,再说也已经扯坏了,你还给嫂子好不好?”
“我没有,我没有……”文晓敏突然作出了一副哭腔来。
“怎么了?”文清逸刚一回家,就听到餐厅里鸡飞狗跳的,不由的不悦的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文晓敏却立即扑在他怀里,委屈的指着我说道:“大哥,她冤枉我!我根本就没有拿什么帕子!”
面对文清逸寒冰似的目光,我试图简单而又苍白的解释:“不是的,晓敏,你好好想一想,那天你不是从我房间里拿走过一次吗?上面绣着梧桐叶的那条丝帕。”
文晓敏一个劲儿的抽泣着,文清逸的声音更加阴沉了下来:“是我拿走的。”
“唉?”我愣了愣,难道我是真的错怪晓敏了?“你拿走的,在哪儿呢?”
文清逸拍了拍怀中的妹妹,对我愈发疾言厉色起来:“晓敏从小到大都是随便进出我房间的,想要拿什么,我从来都不管,你又为什么这么斤斤计较?”
他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心里焦急,还是忍不住辩解道:“可那手帕是我的……”
“你的?”文清逸并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就冷嘲热讽的打断我,“你嫁入文家,吃的用的,有什么不是文家的?”
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为了寻回阿九的帕子,只能低声下气的认错:“是我说错了,只是那手帕有些重要,我可不可以拿回来?”
文清逸看着一向爱逞强的我这样服软的态度,又想起柳依依对他说起过这手帕的来历,以为我是为了文浩源的信物才这样低眉顺眼,便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我早上看它已经撕坏了,就把它扔在后院的池塘里了。”他强压住怒火,装作漫不经心的答道。
“池塘?”我略一怔忡,狠了狠心,旋即转身向后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