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约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怔了一下，忽然笑着讽刺：“你说呢？我告诉过你，我从前是一心想找富家千金的，我这人一直都想要成功，想要钱的！我认识你的时候，以为你就是家财万贯的大小姐呢，所以才跟你开始的。后来我发现不是，但可笑的是，即使不是，我却一点也不想再去找了，完全不想了，我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快不思进取了，每天啃个鸡蛋煎饼也觉得过得满足，蔡姚，这两年，你用鸡蛋煎饼把我喂成了一个傻子了！”
蔡姚没等关征说完，忽然间抱住他，猝不及防，他的话在她的动作之下停止了，半天，猛然回抱住她。
沉默良久，在外面乌云密布的玻璃窗内，谁都没有动。
“关征，原谅我这么自私，我不想让老潘误会，不想让他难过，只有你能帮我……”蔡姚将脸埋在关征的前胸，声音闷闷的。
他好像听出话里的意图，想推开她，却被她抱得紧紧的：“你别想拿我当垫背，你怕对不起老潘，就把我拉出来，等用完了再一脚踢开……”
“没有用完的时候，我和杨至恒不可能在一起了……”
“一辈子的垫背更悲惨！”
“你能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悲剧吗？”蔡姚忍不住被他的阴阳怪气逗笑了，伸手掐了他一把纠正道。
“事实上可能比我说的还悲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说我长得像你以前的男朋友，我可都记得，你不会想一直拿我当杨至恒的替身，来堵住潘渔舟的猜疑吧？”关征总把事情想得很透彻，让蔡姚抓狂的是，他还总把看出的事情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如果我承认了，你还答应我的要求吗？”
“傻子才答应。”
“那我不承认了。”
这次轮到关征掐她，不过刚使了两分力气，蔡姚就装作哇哇大叫，他赶忙收手。
“我得上去照顾老潘了，你自己回去吧，有事打我电话。”蔡姚想到楼上只有潘渔舟一个人，怕他会出事。
“刚刚利用完我，这就开始打算卸磨杀驴？我今天跟着救护车来的，外面眼看要下大雨，我自己怎么回去？连把伞都没带。”关征抱怨蔡姚的绝情，沉着脸抱着胳膊不愿离开。
蔡姚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车的钥匙：“你开我的车回去。”
“那你怎么办？”
“你就别管我了，我还得照顾老潘，可能要到明天，明天天就晴了也说不定。”
关征拉住她的手不松开：“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别任性了。”蔡姚想抽开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劲。
“老潘我已经找人来照顾他了，你可以放心地走。”关征忽然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蔡姚狐疑地看着他，从表情中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你说的是……”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能稳住潘渔舟的，还有谁呢？”关征说得理所当然。
蔡姚却整个眉头都纠结起来：“你把杨至恒叫来了？”
关征哧的一声大笑起来，伸手捏了一把蔡姚的脸，被她适时地挥开：“果然你想到的是他，不过他现在应该还在开销售总结会呢，我说的是潘渔舟的母亲，不能总瞒着她潘渔舟的病情，有一天他母亲会怨恨你的，不管你照顾得再好，你总要上班，总要忙碌，总不是最合适的那一个，真正能照顾好他的，只有他母亲。”
蔡姚终于安静了下来，看着关征，而后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困扰自己多时的事，被关征轻而易举地解决了。仿佛她从前一直在思考，在犹豫的事，在他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经过刚刚的事情，她甚至怕见潘渔舟，总觉得他能轻易地洞悉她心底最不堪最隐晦的一面，哪怕她掩饰得再好，也觉得愧疚，觉得羞耻。
忽然间蔡姚感觉自己双脚离地，眼前景物从竖变横，关征抱起她就朝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你放我下来！”蔡姚看到周围人都朝这边望过来，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嘘！表情和姿势做得优雅一点，后面有两个记者偷拍咱们，我看明天咱们俩这一幕就能上报纸。”关征凑过来低声提醒她，这让蔡姚简直无地自容，努力想挣脱他的怀抱，却被他箍得紧紧的。
“混蛋，你要干吗！”蔡姚低声咒骂，狠瞪了他一眼。
“别动别动，自然一点，明天预计杨至恒和老潘都能看到这篇新闻，也不用再费力跟他们解释了。”关征抱着她走进电梯，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关闭按钮。
一晚上狂风大作，几乎开不动车，蔡姚坐在车里跟关征怄着气，一路夹枪带棒：“我现在才明白，我跟你比，就是小红帽和大灰狼的区别，你简直集各种阴谋精神分裂于一身。”
“你能不能别把我想得这么妖魔化？”关征反问，还带有揶揄的口吻，“你的目的就是让老潘放心，不演得逼真点，他怎么能相信？”
“逼真也不用这样吧？”
“你拿我当垫背的，还不允许我拿你当花边新闻女主角？”
蔡姚知道关征就有这样的本事，可以瞬间的工夫让她感动得痛哭流涕，也可以瞬间的工夫让她恨得牙痒痒：“我要回家，现在就回！”
关征开车的方向好像完全不在蔡姚预想的位置：“想回家得看老天爷的意思，风大雨大，前面还倒了两棵树，从这里到我家只有一公里，到你家十公里，你说应该先去谁家？”
“你！”蔡姚气得浑身颤抖，毫无辩驳的余地，眼看他开进了他那间公寓的车库里。
走进关征的家，蔡姚才发现和她记忆中的样子稍稍发生了改变，东西还在原来的地方，所有的家具和摆设布局都没变，可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她顺手换了从前常穿的轻松熊拖鞋，将手上的东西都扔到沙发上。
“关秃瓢，你家里好像比以前干净了，是你改邪归正了，还是找钟点工了？”蔡姚看到他终于把帽子摘了，头上只有半厘米长的头发，看起来邪气十足，忍不住调侃他。
“都不是，是因为我知道你要来，所以预先收拾了一下。”关征换了件衣服，倒了杯水给她。
“你怎么会知道？”蔡姚疑惑。
“早晚要来。”关征笑了笑，“以前还在创业阶段，每天忙碌得很，没时间收拾家里，加上我自己也懒惰，有时候我知道你会来收拾，所以就更放任自己了，后来发现什么都有了，就是没有你了。”
“是你要跟我分手的。”
“是，因为我恨，杨至恒在你心里，真的那么重要吗？”
蔡姚尴尬，不想再记起从前的那些，尤其是今天潘渔舟和她坦诚了以后：“咱们能不谈杨至恒吗，以后都不谈了。”
“成啊，只要你别总想着他就行了。”关征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起身进房间，“赶快洗澡吧，今天你睡主卧，我睡客房。”
“我睡客房就行了，你的床比老潘的脏乱多了，我才不要。”蔡姚赶忙反对，直言不讳他的缺点。
“好心当成驴肝肺，随你吧！”关征听蔡姚这么说，也不谦让，换了衣服进了浴室。
蔡姚累了一天，一直不得安宁，尤其在老潘已经把她从前的事都掌握得一清二楚，她反而觉得愧疚，觉得难堪，她承认这么多年了，她一直没能忘了杨至恒，也许那段感情自己倾注的热情和精力太多了，那占据了她整个年少时光，她始终不愿意抛开，始终执念，现在因为潘渔舟的关系，她决定彻底放下了。
“姚姚，咱们切蛋糕吧，边吃边等，杨至恒或许有什么事。”姚君玉劝慰女儿，想把她的注意力引开。
“是啊姚姚，那个男孩子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你妈妈说这么优秀，肯定还有学业的事要忙，也许今天耽搁了，咱们先吃，回头再找他算账。”父亲也帮腔，拿出塑料刀来打算切蛋糕。
“谁都不准动！”蔡姚任性地吼道，“我说了，他不来，我说什么也不切蛋糕！”
“姚姚，你还这么小，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恋爱！”姚君玉实在看不过女儿这样下去，气得筷子猛然摔在桌上。
父亲没有发火，依旧耐着性子劝她：“听你妈妈的，你这么小，眼里怎么就只有那个男孩了呢？陪你过生日的不是只有他。”
蔡姚眼圈红红的，拿起刀来将蛋糕切开了一半，一半留给父母，一半重新装回盒子里。
那天晚上，蔡姚带着半个生日蛋糕跑到杨至恒的学校里。也许是上次闹的动静够大，竟然有人认得她。
“这不就是那个平头小太妹吗？又来搞什么花样？”
“哟，真是的，这就是抢走杨帅哥处男之身的高中生啊？”
“啧啧……听说是姚老师的女儿，怪不得这么有恃无恐呢……”
蔡姚像被放在橱窗里展览一样，来来去去的人都在议论她。她也懂羞耻，也懂惭愧，可杨至恒的失踪让她来不及顾虑那么多。她挨个同学问，堵在他宿舍楼下等，可那些人给她的答案要么是调侃，要么似是而非。只有个别好心的提醒她说，说从那天下午开始，就再也没见到过杨至恒，他出了校门就没再回来。
那天蔡姚整整等了他一夜，抱着半个蛋糕，哭了停，停了哭，断断续续地直到天渐渐亮了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一夜会那么漫长，她想了很久，想了很多，想得整个脑袋都空了。
当父亲母亲找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滞了，傻愣愣地望着一个方向，可能等的时间太久，脖子和腰已经僵硬了。
“咱们回去吧姚姚，妈妈向你保证，一定把杨至恒帮你找回来，真的。”姚君玉心疼地拿出湿巾帮女儿擦擦哭肿的眼睛，拉着她的手想带她回去。
“妈……我要回去看书了……他说过，只有我好好地考试，他才愿意见我，他一定是躲起来了，他生气了，气我不好好学习……我要回去看书……”蔡姚站起来，一步步朝家里走，依旧抱着蛋糕。
从那天起，她开始不哭不闹，老老实实地看书做功课。
虽然离高考的时间不短，最终也没考上名校，可杨至恒改变了她的人生，她从那天开始彻底“改邪归正”，穿裙子、留长发，和普通同学走在一起，远离了那些社会朋友。
这是让父母最欣慰的。
只是她已经尽力按照杨至恒要求的改变了自己，但最终却没等到那个人。
第二天早晨刚开过晨会，杨至恒就径直走进了关征的办公室，阴着脸将手上的报纸扔在桌上，而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坐，似乎等着听他的解释。
“嗬！比我想的还快！就是这角度照得不怎么好。”关征拿着报纸审视，嘴里对这篇报道评头论足。
“你什么目的？”杨至恒开门见山，关征几乎很少看到这样的他，平日在公司里，他总是和颜悦色。
“我和蔡姚从前就是男女朋友，现在重归于好，作为兄弟，你是不是该祝福我们？”关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挂着三分假笑，似乎真想得到他的祝福一样。
“我们都不喜欢绕圈子，所以你最好一次说明白，别老想做一些趁火打劫的事。”杨至恒语调不高，却让人听出是生气了。
“什么叫趁火打劫，请你说清楚。我比你高尚多了，比你正大光明多了，至少我敢于面对过去，没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没有那么多让杨爸头疼的不良新闻。你呢？我劝你先把潘渔舟的事搞定了再说吧！”关征挑衅地站起来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肩膀，口气充满不屑。
“你说得轻松，你了解我的过去吗，你知道杨海成是怎样一个人吗？明白他为什么要提携你培养你吗？至于潘渔舟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奉劝我？”杨至恒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
“阿艇出狱了。”关征忽然在背后提醒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凝结了。
杨至恒站住了，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几秒，这个消息他已经听说了，可关征专程提醒他这个，显然对于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事已经了如指掌。那是他藏起来的秘密，不愿被人揭开的伤疤……
蔡姚来到公司时，就听楼下保安说叶耀出院了，今天已经正式来上班了。最近一段时间，关语沫一直住在他家里，一来是方便照顾，二来也许他们从此以后就正式同居了。
虽然经过一场劫难，而劫难的原因警方还没给出一个明确的说法，可对于叶耀和关语沫来说，这次应该是福不是祸。
“蔡姚，10点钟在十五楼会议室开个会，是关于上次竞聘的事。”总经理秘书小李打来电话通知。
隔了一个多月，蔡姚快把这件事忘掉了，因为叶耀住院的关系，竞聘的事搁置了，今天是他第一天上班，竟然先把这件事提上日程，看来重视程度非同一般。
“你和小吴总成绩相同，相当于并列第一，到底这个职位归谁，可能还要进一步考核。”小李向她透漏。
蔡姚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是并列第一。坦白说她是心虚的，叶耀暗地里帮她，她尚且和小吴只打了个平手，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她早就名落孙山了。
正在出神之际，QQ上谢晨晨的头像跳动了起来。蔡姚干脆把这次竞聘的情况告诉了她。
谢大清早：傻瓜，你心虚什么？小吴就是郑副总的小三，肯定是透题了，不然她哪有实力和你竞争！
可口菜肴：不会吧……
谢大清早：郑副总妻儿都在国外，小吴年轻漂亮，能不利用这点资本上位吗？
可口菜肴：你听谁说的啊？
谢大清早：早就是公司里的内部传闻了。
可口菜肴：……
谢大清早：赶快把记录删了，虽然我不在宏盛了，但也不想树敌，你心知肚明就好了。
可口菜肴：……好。
蔡姚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她平时不爱八卦，关于小吴和郑副总的传闻，她确乎是第一次听到，经过谢晨晨的一番提点，蔡姚原本的愧疚和心虚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好歹自己和叶总只是个熟人关系，不涉及任何道德问题，而小吴的性质就不同了。虽然同是有帮手，蔡姚陡然觉得自己要正大光明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