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有此事!”魏裔介坚定的回答让康熙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随即,康熙帝面对百官对李之芳道:“事隔几年,先朝之事不关本朝之事。朕想当时先帝早已把此事处理妥当。本朝不再审议。”
“皇上,臣以为不妥,此事也没那么简单。”鳌拜见康熙帝想把此事打模糊眼过去,急忙站出队列言道。
“有何不妥?”康熙帝问鳌拜。
“皇上,魏裔介当年所独裁的那件事时至今日还有众多举子对朝廷怀恨在心,他们觉得那件事误了他们一生,所以这些人一直对魏裔介不满,进而时刻想攻击朝廷,因为魏裔介是朝廷命官。臣所言这些都可从各地一直传阅的文面中见到。”
“对那些因对此事不满而想攻击朝廷的那些士子们,虽然本朝也下过大力整治,但效果不佳。这样下去有伤上下一心,国运恒昌,令本朝毫无威严。魏裔介当年独行独断,也确实有悖皇上体统及大清律令。虽然先帝碍于面子,没追究其罪。但其事影响甚广、久远。为了还各地举子一个明白,彰显朝廷尊严,理应重审此案。”
鳌拜讲话强硬蛮横,锐气十足,咄咄逼人。令康熙帝不得不深究此事:“魏裔介为何本应由先帝裁决的皇榜,你却擅自毁弃,越职行权,真是大逆不道!讲出原委!”
魏裔介面对康熙帝的质询,不卑不亢依据而答:“愚臣作为那次殿试的督考官,当时也曾不停地巡视考场,并未发现舞弊现象,但臣下也不能面面俱到。待考试完毕后,便有不少举子或书面或口头向下臣举报此次监考不严,并有提前跑题、群人作弊的现象。愚臣当时半信半疑,待其他监考官把试卷阅完交与下臣时,下臣又把所有的试卷亲自重新审查了一遍,果然正像众多举子所诉告的那样,下臣发现有好多试卷雷同。且雷同试卷多为同籍贯者,下臣这才知道果有作弊现象。下臣越看越着急,越看越生气。下臣深知选拔人才,应对国家高度负责,应对各举子高度负责。在下臣一气之下,便冒着生死一笔勾销了此榜。此后,下臣知道此事重大,有杀头的可能,所以未待先皇问及此事,下臣便主动向先皇讲明了原委。先皇非但没有怪罪下臣,还对下臣赞赏道:此事处理恰妥,正合朕意,应把玩忽职守、引头作弊的主考官治以重罪。爱卿可速速重新命题,再公平、公正地择优录取。这样,臣便连夜命题,次日把原监考官在先皇应允下拿掉,换上新监考官并特例命臣为主考官又重新对各举子考试一遍。”
未等魏裔介讲完,鳌拜紧问一句:“那为什么头榜定下直隶籍的人少。你再榜时直隶籍的所占人数就大大增多了呢?”
“是啊,鳌拜大人所问也正是众多再榜没有入围的举子骂下官的理由。说下官偏近私情,唯亲为贤。岂有此理,这纯属对下官的诬告。再榜直隶籍的入围比例较前榜多,这纯属偶然、正常。下官对再榜时的考纪把关甚严,绝无前辙之嫌,完全是依各举子的考绩所定的。先帝对此榜也很满意。这可以从众多进士中看出,像于成龙、陈廷敬等,如今皆为本朝封官重吏。其他且都忠直躬亲受于各职重任……”
“照魏大人所言如今这众多文士因那次事件而辱骂朝廷怨愤不平,则与大人一点干系也没有了?”鳌拜狞笑着捅出一句。
“这关于有些文士至今攻击下官,辱骂朝廷,下官还是认为其作弊未成,心态不平,纯属心术不正,故意捏造,不必理会,让时间去验证其真相,届时谣言将不攻自破。”魏裔介斩钉截铁道。
“皇上,无论魏裔介作何解释,这凌驾于皇上之上,先斩后奏的作法已触及大清律令。虽然先帝特开其恩,但时至今日其事难平,如不治魏裔介之罪日后实难教谕震慑百官。为此,下官还是认为应对魏裔介先实施停职、罚俸,移交刑部审议处理!”鳌拜双目注视着幼帝康熙,以命令的口气道。其他老臣遏必隆、苏克撒哈等站在队前,看着鳌拜那狂傲的举止,听着其与魏裔介的辩解,都不愿发表自己的观点。
年幼的康熙帝直挺挺地坐在龙椅上,双目左顾右盼,一边是威震朝野、主霸朝廷的鳌拜,一边是运筹帷幄的汉学儒臣,又为帝师的魏裔介。他吱吱唔唔不知如何下断,最后还是挤出了几个字:“就交刑部议一议再说吧。”
听到此,鳌拜、班布尔善与出面弹劾的御史李之芳等心中窃喜。
“不需交由刑部,哀家来处理此事。”孝庄太皇太后突然从内厅步入大殿。
众臣的目光齐刷刷地注视过来。见到太皇太后干预此事,众臣的心中不免翻腾起来,看她又该如何处理?众臣屏住呼吸等她开口讲话。
“魏大人一笔趟倒百进士之事,哀家是知道的。仅据当时实情而言,魏大人的果断之举是正确的,是得到先帝与哀家赞许的。再者,自从魏爱卿侍清以来,多次充任科考主考官,为国选贤取士。在顺治六年其第一次任山西乡试主考官时,哀家在其临赴任之时便赠其一支御用狼毫之笔,上面刻有哀家的字号。哀家为什么要送其一支带有哀家字号的御用笔呢?”点到此,老成的孝庄太皇太后更加激动地道:“那时,哀家就明确嘱咐魏爱卿,今后这支御用笔是让您在行使像科考取士这样的重大裁决权与责任时使用的,务必珍惜。”言完,孝庄看了看魏裔介:“魏爱卿,那次勾舍是用的那支笔吗?”
“正是。”魏裔介答道。
“那就对了,现在哀家就差人到你宅上把那支笔取来,让大家看个究竟,弄个明白。”
说到做到,孝庄即派人到魏裔介宅邸取来了那支钦赐的御笔。
“看到了吗?就是这支笔,没假吧?既然众臣都看到了,也都知道了,这件事今后永不得再提!”孝庄手举那支御笔,说到动情处,提高了噪门。鳌拜等人敢怒不敢言,强忍心中愤恨,默不作声地退下了。
自此,魏裔介一笔趟倒百进士之事,没人再提。
但是鳌拜那专横跋扈,势焰熏天,放荡不羁之举,没人能够压得住。这都是因为康熙尚幼,孝庄太皇太后作为一个有政治抱负,有远见卓识的女人家,虽然有驾驭朝臣的能力,但是其面对眼前形势,还是能忍则忍,能屈则屈,以委曲求全的姿态,来打发朝中的每一日。
再者四辅臣中,唯一能压得住鳌拜的索尼,已苟延残喘,年老多病。遏必隆人云亦云,为避政嫌,常缄口无言,在朝堂上从不吱声。苏克萨哈倒是看不惯鳌拜,虽经常与鳌拜发生争执,但均以自弱而告终。
汉臣中唯一能抗衡鳌拜并与其针锋相对的当属魏裔介了。可群臣中由于忌怕鳌拜者众多,每逢魏裔介与鳌拜对峙之时,常陷入势孤寡援的境地……
鳌拜眼瞧着自己的权势越来越大,处事更加无所顾及,为所欲为。
他为着自己的利益而做事,他不断寻衅朝廷,常将旧朝之事,拿来说事。
这一日,鳌拜奏曰:“皇上,多尔衮在时曾把镶黄旗应得土地,划归自己的正白旗,另给把边远难耕之地交换给了镶黄旗。以坏地换好地,使本旗镶黄旗领得田地不堪耕作,现应改正。臣下决定因地调换,臣下已着满州宗人府议商定度,就等着皇上您点头了。”
康熙帝一听鳌拜这目无天子国法、不分君臣的妄言,脑袋一下子都大了,气愤不已,但康熙帝又马上强忍急躁,克制住自己。他知道,现在自己还没有制服鳌拜的能力,他只有试着周旋一下了。
“那其他大臣都是何意?”康熙帝扫视着底下众臣,大多垂首不语。“中堂大人,说说你的观点?”康熙问索尼。
拖病的索尼对鳌拜的言词早已气黄了脸,听到皇上问询,索尼未来得及回答,深咳了一声,便支持不住了。康熙帝忙令人扶其回府。
“魏爱卿,你是何意?”皇上转而又问魏裔介。
“下臣以为,先前调地距今已久,这些现已安居乐业的居民,今又要因此而迁移,不免要多费人力、财力,从情感而言,其已久居此地,固念难改。这样无益于民众的迁移,自然而然地就会对本朝产生怨恨,会使局部地区动荡不安。下臣还是愿鳌拜大人能够收回成命,三思后行。”魏裔介言完与鳌拜对视,双方利剑似的双眸,让旁臣看了都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不行!成命,不可收回!”鳌拜干脆言道。
康熙帝再问:“遏必隆与苏克萨哈大人,你二位意下如何?”
二人听问,先是一惊,随即不觉地后退一下,低语道:“我俩仅尊鳌拜大人所议。”
这一丧志之语令康熙帝把心肺都快气炸了。康熙帝无奈地言道:“既然这样,那就依鳌拜大人之意,让诸臣详议后再行吧。”康熙帝没办法,话讲得很委婉。鳌拜也再说不上什么了。
在朝堂上,没人敢随便言语,但在私下里群臣对两旗调地会殃及众多旗民与汉民之事一直议论不休。
时至康熙六年。
一日,魏裔介被皇上叫了过去,魏裔介先请过圣安,便对皇上开口道:“皇上,昨日下臣呈与你的直隶总督朱昌祚与巡抚王登联,会同国史馆大学士苏纳海三大臣的《论两旗再次异地之弊》的奏折,不知皇上可曾圣览?”
“朕昨晚已经批阅过了,三臣对鳌拜所倡议的两旗更换土地之事与魏公之意相同。言辞很激烈,说乱圈乱换民田会逼得百姓上山为盗,入城为贼,算不算祸国殃民!并言这样会导致民心浮动,国本难固,人怨而神怒,国将不国矣!朕听说鳌拜也阅过此奏章了,不知鳌拜会不会有所收敛,还是会更加猖狂。朕老觉得这三位臣子的奏章让鳌拜看过,恐将有大难了。假如奏章先前不让鳌拜看那该多好啊,朕就可留中(扣压)不发了,把此事压过去得了,再由朕一人出面处理,可如今……”康熙帝一脸无奈。
“这是吉是凶都要等到明天早朝见分晓了。”魏裔介同样无奈地对幼帝言道。
这一边鳌拜与班布尔善、泰必图、济世等同僚也在商议着朝局。其中有人道:“皇上如今虽然才年仅十四、五岁,但处事较前年成熟干练多了,有些事学会了与我等周旋开来。不可低估呀。”又一个道:“依臣之见这都是魏裔介在幕后为皇上作了指点。”
“依下官之见这都是太皇太后日常在诱导着皇上,偏敬着魏裔介,依魏裔介之理为真谛。毫不客气地讲,下官老觉得太皇太后与魏裔介之间有,有着……”其中一个没有说完整就把话噎下去了。
鳌拜在一旁垂着头用心地听着并补充道:“这个魏裔介如今让我烦死了,但是又轻易治不了他。唉……怎么办呢?”鳌拜自言自语,陷入深思。
次日早朝,群臣依然与往日一样鱼贯而入,一一拜见皇上,这时康熙帝正与魏裔介单独对话。忽然听到殿外一阵嘈杂,中间还夹着沉重的脚步声,一听便知是鳌拜来了。
果然不错,来的正是鳌拜。
他今天的装束显得格外精神,身着九蟒五爪的新袍褂,外套仙鹤一品补服,一幅马蹄袖高翻着,露出了雪白的里子,珊瑚顶上拖着翠森森的双眼孔雀花翎,一摇一摆旁若无人地走来。见到皇上,鳌拜双手一甩马蹄袖,“臣鳌拜恭请圣安!”一个头磕下去,不等康熙发话,径自起身:“臣已年迈,容臣平身侍候!”
康熙帝小声答道:“爱卿自便。”说完,便盯着鳌拜道:“苏纳海、朱昌祚、王登联三人的奏议,想必你已阅过了?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