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汪老师都会在校园里举行“开心国学”讲座,每周或是每月组织一次“走进唐宋”兴趣小组活动。前几年学校灯光球场没有建起的时候,讲座活动就设在只能容纳200来人的学生食堂里。想听的学生太多,学校只好采取抽签发门票限额进场的方式。场内的学生听得兴奋,两眼放光,场外的学生急得跳脚,求人递手机进去录下讲话。灯光球场建起后,在晴好的夜晚,“汪家讲坛”就会开讲,《孔子与论语》、《三字经》,古老的文字,最新的注解……夜风习习,月色朦胧,讲者眉飞色舞,听者如痴如醉。最近的一次,汪金权讲《西游记》,提出“做好人,行好事,存好心,说好话”的观点,台下的学生纷纷加入讨论,大家抢着上台表述自己的观点。提起当时的情景,四中学生廖章明至今还很兴奋。他说:“场面都快失控了,主持的老师想打断学生的发言,但是汪老师示意让我们把话说完。那次讲座足足延续了3个小时!”
“汪老师的课永生难忘!”现在张榜镇委工作的曹晶忆起20年前汪金权讲“男、女”二字的会意结构和社会背景,仍清晰如初。
已毕业5年的学生吴少华,撰文回忆汪老师上课的情景:“高二讲《林黛玉进贾府》的时候,汪老师课前先给我们提了很多问题,然后再布置我们写一篇作文《做客》,文章中要设计多少人物,如何出场,性格特点,描述人物关系,写完后,再讲这篇课文,并让我们对应自己的作文。”
发现学生作文写得好,那是汪老师最高兴的事情。汪老师班上有个学生写了一篇作文,是不多见的“小说”。汪老师看了,又是“眉批”,又是“旁批”,又是“尾批”,大加鼓励,评语写了一大段。不仅如此,他还把这篇作文推荐给语文组的同行品读,得到同事们的一致夸奖。随后,他又推荐给数学组的同事阅读,又得到了数学老师的连声赞叹。汪老师那个美啊,就像六月天里吃上了哈密瓜,甭提多高兴了。正兴奋时,校长踱了进来。校长见大家都很高兴的样子,就问:“都笑什么呢?”汪老师便将学生作文递给校长说:“我班学生写了一篇小说,写得不错。”这位校长从外地调来四中不久,似乎对“小说”这种文学体裁不太熟悉,当下便好奇地看了起来。他要看看到底是篇什么东西,能让老师们乐成这样。他看着看着,脸就阴下来。“噫呀,这不是写我吗?”原来这位学生在“小说”里写了一位大腹便便、作风霸道的校长。校长越看越是觉得是写自己的,作文没看完就发火了。“汪金权,这个学生在作文里丑化我,你不批评教育,还说写的好,你就是这样教育学生的吗?”校长这话,弄得汪老师哭笑不得。他说这是文学作品,是虚构的人物,不是写您的。校长哪里听得进去。他认为这样的学生是“害群之马”,必须严肃处理。在校长的坚持下,这位颇有才气的学生竟被学校开除,过早地结束了求学之旅。爱生如子的汪老师心痛不已,一向逆来顺受的他禁不住替学生说起了公道话。在那位校长眼里,汪老师就是个“书呆子”。如今这“书呆子”竟然站在学生一边,竟敢目无领导,真是岂有此理!校长的火就更大了。他勒令汪老师停课一周,“深刻反省”。白天参加学农基地劳动,晚上回校写检讨。班上学生不见汪老师,就都躁动起来,拍着桌子叫着喊着要汪老师上课,其它老师的课都快上不下去了,校长这才让汪老师重返课堂。
这是汪老师的几位学生告诉笔者的一件“不宜宣传”的往事。他们担心这事写出来,对汪老师的“光辉形象”会造成“负面影响”。想想吧,一个后来被评为全国优秀教师的人,居然还有被校长勒令停课写检讨的经历。这是多么的“不光彩”啊。
后来,笔者曾就此事求证汪老师,汪老师一时语塞。他沉默良久,点点头,又摇摇头,眼里突然溢出了泪水。
学生因写小说被开除,成了汪老师心里永远的痛。面对不公的对待,他不仅没有消沉,反以更大的热情投入教学。看到学生写了好作文,他就千方百计帮学生发表。学生孙俪的一篇作文,汪老师推荐到武汉的一家报纸上发表。胡金刚同学写他爸爸的一篇作文,汪老师推荐到学校文学社杂志上发表。汪老师通过这样的方式,培养了学生的写作兴趣。
有个女生听过汪老师的一节课,就长久地记住了那节课的内容。汪老师在那节替人代讲的课中,说学语文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并举“母”字为例。他说:“母字的笔顺、结构同女字,较女字多两点,指代乳房,母字的词义重心因此由性别之女,转移到养育之乳。”于是问学生:“母字起笔那斜折横能写成竖折横吗?”学生至此已能领悟,并作出正确的判断:“不能。因为斜折横构成的折前努,状写了母亲怀育的体态,而竖折横的折则是平直的,不能表达这个意义。”这个女生不是汪老师班上的学生,后来没有考取大学。但是多年过去了,说起当年那堂课,她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
《湖北日报》女记者王晶说:“不和蕲春四中的学生聊天,不能想象学生有多热爱他们的汪老师。”
周敦皖不是汪金权班上的学生,小姑娘心很细。她发现,成了新闻人物的汪老师天天上报纸、上电视,几乎每天都有记者来学校采访汪老师,但汪老师还和从前一样,夹着备课本在校园匆匆而行。“我透过教室的窗户,看到校园角落里大松树下有人坐着,那个背影好熟啊,仔细一看,原来是汪老师在那儿备课哩。”敦皖同学这样说。
汪老师专心备课的身影,深深印在学生的脑海里。他那句“只要你专注一事,其他事情都不存在”的话,学生感觉特有说服力。
汪老师的班还有一个突出的特色,就是“干部”多,多达二三十个学生干部。汪老师倡导学生自主管理和维持班集体。除了班委会的干部、团支部的干部和各科课代表,还有诸如班级图书资料购买员和管理员这样一些“小干部”。再比如诗歌朗诵、演讲辩论比赛的组织和举办,一些随机的小小的调查,每日书写作业的督促与收取等等,都有“学生干部”专门负责,看似纷繁的事务让同学们管理得井井有条。
汪老师认为,传道、授业、解惑这些教师职责的所在,学生替代不了,但学生能够胜任的事情应放手让他们自我管理。“班上这么多人才,哪里需要老师事必躬亲?如果这样,一边是巨大浪费,一边是老师累个半死。”在他的眼中,他的一班学生皆是人才。引导学生参与班级管理,既培养了学生的组织能力,也培养成了同学们团结协作意识和集体主义精神。
充分发挥学生主体作用带来的积极效应是,他当班主任的班最受各科教师的欢迎。
汪金权说起教学总会眉飞色舞,学生们说起汪老师也是神采飞扬。教学双方的轻松活跃和互为心友,好像师生之间不是寻常意义的“管与被管”的关系,好像汪老师的语文课早已远离了高考的竞争,早已远离了繁重的课业,留下的只是语言之美、文化之美和人情之美。有位学生在回答记者提出的“天天练字你不烦吗”的问题时,竟能把练字上升到“理论高度”。他说:“汪老师要求我们每天练字,是要我们在练字时养成凝神静气的好习惯,就是要练我们的内心。能把毛笔字写好,也是一种内功!”
这些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正是最张扬、最自我、最易产生叛逆心理的年纪。然而他们竟能跨越“代沟”,去理解和钦佩与他们父辈年龄相仿的汪金权。书教至此,已然不是一种简单意义上的“授业”行为,而是一种“传道、解惑与心灵净化”的育人境界。学生徐子微说:“不少老师也认真教书,但他们只是把教师当职业,当作谋生的手段。汪老师是把教书当生命,把学生当他自己的孩子。”
徐子微同学的这句话,说出了汪老师的课倍受学生欢迎的最核心的秘密。
在与同行的交流中,汪老师不止一次地听到这样的信息:语文课在很多学生心目中成了“照本宣科、枯燥乏味”的代名词,成为“最不受学生欢迎”的课。不少学生在上语文课时,要么偷偷看传奇故事,要么干脆装病躲在寝室里睡觉。汪老师听了很是震撼。这让他想起前苏联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的一句话:“没有情感,道德就会成为枯燥无味的空话,只能培养伪君子。”他体会到,情感,才是语文课教学的灵魂。
为此,汪老师十分注重在语文教学的每一个环节注入情感的热度,着力营造流淌着情感、宽松活跃、和谐互动的语文教学氛围。在这种氛围中,让每个学生都受到来自内心的感动和感染。这种努力的结果,使原本对语文学习没有兴趣的学生,不仅热爱语文,而且在更广层面上对学习发生了兴趣,由偏科走向全面发展。
细节决定成败。汪老师的成功之处,往往就来自于他对细节的把握。他对作业及试卷批改这些极其普通的教学环节从不马虎,处理得非常讲究。比如,他批改作业从不使用错号,试卷上也只有小题分数,总分要在所有的错题都改正后才打。这便是他独创的“初引导教学法”。普普通通的教学环节,被汪老师练成了激发学生学习兴趣、陶冶学生品德的“独门功夫”。
甜美的笑容是学生最美好的记忆(朱熙勇摄)
班上有个学生叫董晓春,一次作文延误,全班最后一个交到老师手上。汪老师在批阅作文后写道:“这次作文,你是最后一个交上来,你能坚持到最后,说明你有恒心,希望你能保持。”看到老师的批语,董晓春精神为之一振,顿时觉得汪老师亲切了许多,从此做事增强了韧性,渐渐形成了持之以恒的做事习惯,再也没有拖欠作业,后被大学录取。
汪老师对阅读很是看重。“读”在他的教学中永远是个常说常新的话题。在他班里,大多数学生来自蕲北山区的贫寒农家。为了让同学们花“最少的钱也能读到更多的书”,他提倡每位学生每个月买一本书,全班同学交换着看,每个学生每天至少读一本书或杂志。他提倡读写结合,鼓励学生写读书心得,鼓励学生把写得好的作品送他批阅和向报刊投稿。他批改作文有“眉批”、“旁批”、“脚批”,有时批语比学生的作文还长。他的教案从来就不拘一格,但是篇篇都具针对性。没有冗长的文字,只有画龙点睛的设计,相对于每届学生都有不同的特色,同一篇课文相对于每届学生都有不同的引导。“我希望的效果是一课一得,让学生觉得,缺掉汪老师的一节课,就是一次损失。”汪老师说。
汪老师善于引导学生在阅读中领悟,在领悟中赏析。他擅长在朗读训练中主导学生展开互比互评活动,他能在看似平常的阅读训练引经据典,把课上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大限度地激发学生的思维和想象力,让语文课堂的魅力无限张扬。
两年前从蕲春县教研室语文教研员任上退休的管辉,在职时是四中语文教学教研的视导者。他每月要去四中听几节课,开展语文教研活动,因此与时任四中语文组长的汪金权,“熟得不能再熟了”。他说:“这个典型树得太好了!无论是教学方法还是治学态度,无论是对学生还是对同事,他都境界很高,了不起啊!”
22年来,从未停止过对语文教学探索的汪金权,取得了丰硕的教研成果。他的《写出人物的个性》、《琵琶行》、《烛之武退秦师》等20多篇优秀教案、优秀案例荣获黄冈市优秀教案(案例)一、二等奖。他的教学论文《也说“比喻”》、《调动学生学习积极性的几点尝试》等分别荣获全国教研成果一、二等奖,先后在黄冈市高中语文阅读教学论文大赛和“屈原杯”全国教师文学作品大赛中获奖,4篇优秀论文被华中师范大学收入《新世纪全国语文教师优秀论文年汇》,同时荣获2006年度全国中小学获奖作文大全“最佳辅导教师奖”、全国中小学生优秀作文选征稿活动“优秀辅导老师奖”和湖北省第三届中小学生文学艺术作品大赛“优秀指导老师奖”,先后辅导学生在各级各类作文竞赛、学科竞赛中获奖121人次。2004年,汪金权被中国社会经济决策咨询中心授予年度“教育成就奖”。
学生在潜移默化中受到熏陶和培育。
于是,奇迹出现了。原本不爱语文、害怕写作的学生,变得热爱语文、热爱写作了。
于是,童话的种子发芽了,诗意的花朵开放了,科幻小说诞生了。陈未鸣、张玉成等同学的诗文公开发表了……学生陈卓彬在全省第五届中学生作文竞赛中,拿下了高中组一等奖。
名师高徒,桃李天下。从汪老师班上走出去的学生,承载了对语文、对文学、对华夏文化的传递与弘扬,不少人成了编辑、作家和记者。学生陈晓华在广州武警从事文书宣传工作,发表作品多篇。学生陈治家考入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参加工作后又考入武汉大学新闻系,后被聘为广州日报集团珠海记者站站长。学生汪瑞林由于写作功底深厚,大学毕业后被《中国教育报》聘用为编辑。学生陈未鸣考上了公务员,现就职于浙江宁波市北仑区委宣传部。学生吴绍先因为爱好文学,曾被某刊聘为编辑。学生陈卓彬已是上海阳狮广告传媒公司的副总经理……
武汉市首届“十大名师”、教育专家洪镇涛说:“汪老师的可贵之处,在于对教师角色的定位。通常我们讲‘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但汪老师把自己比喻为“桥”,把身边的每个学生培养好,哪怕上不了好大学,也至少让他们成为一个合格的公民,朴素的愿望里,体现出一种自觉的传承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