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羽的身影一晃便消失在空气里,如果眼尖,会看到一团白色透明的影子从廊前飘过,所过之处,万物皆失去神智。
许多年后,九重天传闻,夜羽神君曾倾城一笑为红颜,不惜以身犯险,解开了凤血石千万年来都没人能解开的封印,其间九死一生,却终救得红颜一命。
又有流言说,祸水红颜,引得凤族与龙族争斗,神君毁约,龙凤两族关系一度紧张到剑拔弩张,水火不容。
也有传言说,那引起万人猜测的祸水,自此长生不死,多少妖魔暗地里想要取她的性命,却总是死于非命。
她,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仙界名册并未见过她的芳名,历史,也并未有她的记载,可她,却做到了,让无数人铭记那个时代,有一个小小桃仙,她曾引起三界纷乱,屠戮无数,血流成河海。
这世上,最难过,便是情字劫,不论谁对谁错,中了这个毒,便注定,万劫不复。
流云阁。
阁外仍旧是袅袅芙渠花香。
绿水游鱼,葱葱郁树,鸟语花香,小桥流水静静滑过鹅卵石,仿若这世间最动听的乐曲。
“羽,我很严肃的问你,我的真身,真的是棵又瘦又干的桃树么?”娇俏的女声带着小小的愠怒,从阁内传来。
“确切的说,你的前世是株桃树,现世,是只仙鹤。”夜羽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温柔的绕至耳后,轻声言道。
“前世?我不是仙么?怎么还有前世和现世?不是应该像你一样,一直活个千年万年么?”女子仍旧不依不饶的发问,间或支起下巴苦大仇深的看着他,似乎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你又是从哪听到些什么?嗯?”夜羽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打定主意不去跟她探讨这个会让他们都失控的问题。
“还能有谁?当然是芙苏小邪!这厮就一个小破孩儿,整天对着我凶巴巴的,一个没留意就出现在我面前,还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女子气恼,索性一屁股躺上软塌,撇撇嘴,“老是问我,你记不记得繁楚,记不记得桃园,记不记得谁谁!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烦死了!”
夜羽沉了眸,长身玉立,脸色却意外的柔和。他蹲下来,在能够和她的眼睛对视的位置,眼含笑意的看着她,目光却仿佛穿过她的身体,看向遥远的地方:“那么,有一些,很重要的东西,你,还记得么?”
“心口的方向,有些会有些茫然,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指着心脏的位置,皱着眉头,喃喃的说着,“我苦思冥想,却毫无所获。我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么?可是又觉得好奇怪啊,我是一个仙,居然还会生病……好弱啊……”她有气无力的靠在他的肩头,无奈的抱怨。
夜羽眸光苍茫的看着前方,伸出手拥她入怀:“凡人会生病,神仙,自然也会。”这世上有种通病,叫做——爱情,任谁遇到它,都会病得很重很重。
“嗯。”她往他怀里偎了偎,满足的笑着。
“夭儿?”
“嗯?”
“没事,我要去朝中处理些事情。”
“好啊,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就是了。”她乖巧的笑着,孩子气般的目光。
他起身,走了出去。他知道,她不会踏出流云阁半步。就像这一年来,她一直乖巧听话,呆在流云阁里,每天昏睡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却从不吵闹。她似乎乖了许多,他不让她碰的,她绝对不碰,他不让她逾越的,她绝不逾越,对他也越来越依赖。除了芙苏云邪偶尔来这里看看她,她也似乎,很久都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了。
闻着一路芙渠花香,夜羽的心情难得好了起来。
他掐指一算,不禁微微勾起唇角:“繁楚,你要醒了么?”
芙苏云邪抢了玉夜寒珠,它能使特定的空间时间飞速流转,如今掐指算来,外面一年期满,便是东皇钟十年期至,繁楚上神,该要醒来了,无音……大概,三界又要遭遇大难了。
“看招!”蓦的空气中响起一个声音,接着,一道浓黑的身影如同闪电一般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夜羽不动声色,人已翩然飘至远处,单手一挥,化招数于无形。
“
“夜羽,你大概没想到,你那么苦心布的阵,居然让我这么轻松就破解了。”芙苏云邪黑眸定定的看着他,眼角微撩了桃花,勾魂摄魄的模样。他刚刚自九重天青止帝君那跑了回来,青止老儿到底老辣,他才不过离他十丈开外,那老儿便已然察觉。还好他脚底抹油溜得快,不然,一向视魔域是眼中钉肉中刺的青止帝君是不会放过他的,又免不了一场大战。
“它只是个普通的阵,你若硬闯,不过弹指的功夫便可进来。”夜羽负手而立,眉目淡淡,“倒真想不到,你为了一个对你毫无威胁的阵,耗费了半柱香的时间。”
“你说什么!”芙苏云邪危险的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难怪,连你都大费周章,其他道行不深的,想进来,更是难上加难。”夜羽犹自说道。余光看到芙苏云邪脸色一黑,淡然的拂袖,“你若再同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让她为难,我也不介意让你尝尝百鸟朝凤的厉害。”
芙苏云邪一怔,表情恢复正常。
上一次,龙清竟妄图在夜羽闭关救人正虚弱时,杀掉他,取走凤血石。
因为将凤血石剔除出来耗费了太多了法力,况且凤血石强大的唳气使他自己分身乏术,免力自保,而夜羽既要护着夭儿,又要和龙清应战,直至,原本渐渐暮色的天空忽然亮如白昼,夜羽飞身至空中,白衣随风猎猎,神情却坚定异常。他再一次见到百鸟朝凤的场景,只是这一次,他却明显的感觉到夜羽的心中浓浓的杀意,他不禁有些庆幸,至少夜羽在面对他的父神时,还是曾手下留情。
龙清所带的三千兵士,竟全数中了百鸟朝凤的毒。
是的,百鸟朝凤是种毒,这种毒有些美丽而动人的外表,仅管龙族有着坚硬的铠甲,而那些飞鸟,却生生穿透他们的盔甲,直刺身体最脆弱的位置,一击毙命。
那种惨状,即使是他如今想来,仍觉得不可思议。一向以众生所愿为已任的神族,杀起人来,竟然没有丝毫心慈手软。
龙清毕竟是龙族二皇子,夜羽到底手下留了情。
事情传开,龙族面子上挂不住,一时千夫所指,龙霆震怒,罚了龙清去泅狱,据他所知,那是处罚龙族皇族的囚室,里面的刑罚只消过一遍,便生不如死。
而一向清高自傲的龙玖,一时经受不住退婚的打击,竟一病不起。
人人都以为夜羽性格温和不擅言辞,却未料到他竟是如此决绝。
想到这里,芙苏云邪悻悻的瞪了夜羽一眼,然后快速奔向流云阁。
“胖子,哼。”芙苏小邪鼻孔朝天凉凉的冒出这三个字,然后玄黑色的衣袍收拢起来,身子显得单薄而清瘦。那双眼睛充满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她,然后得出以上结论。
夭儿气结。
这小鬼,之前是无视她的名字,总是喂啊喂的叫,后来干脆叫她讨厌鬼,到现在,他竟然叫她胖子!这简直生可忍熟不可忍!
“小鬼?”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虽然带着笑,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瘆得慌。她走近他,背在身后的手暗自发力。
“干嘛!”芙苏云邪白她一眼,身体有些不由自主的飞上她闺房屋顶的梁上,他抽了抽嘴角,这奇怪的自控力让他突然面无表情的笑了一下,只一下,便又绷了脸。
夭儿偷袭失败,悻悻的收手:“小鬼你要是再叫我胖子我就死给你看!”她冷不丁冒出这句话,然后洋洋得意的冲他一笑,“哼,要是羽看到了,一定不会饶过你。”
“你死不了,小气的女人。”芙苏云邪呆立在房梁上,目光显得深远悠长。小小年纪老神在在的模样,虽然贵为魔神太子,现下代无音掌管魔域,那死脾气却一如既往的让人捉摸不透,“只要你不把别人折腾死,别人就算命大了。”他悠悠的吐出这几个字。
“哼!包括你么?”她挑衅似的看着他,虽然芙苏小邪居高临下,眼中的气势却也只是与她势均力敌。好吧,他承认,女人有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胖子,想不想出去玩儿?”他忽然扬眉,勾唇,声音带着丝丝魅惑,“外面的世界,可是很精彩。流云阁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地方,阁外,可是热闹得很。”他忽然来了兴致,开始不厌其烦的同她讲一些外面的事情,比如,哪座山上有仙灵神兽,哪里的神仙又美貌又温柔,又比如,哪里花开四季,美不胜收……
夭儿想许多事情她都是有印象的,只是脑子里断断续续的总是连不到一起,仿佛缺失了最重要的一条主线,其他散乱的分枝偶尔清晰,偶尔模糊,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她不大好意思告诉别人对于以前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记得的,除了对夜羽和芙苏云邪还有些印象,对龙族的三兄妹多多少少了解点,她都没好意思告诉别人,她连流云阁通往外界的路如何走,都是不大记得的,之前试着走过一次,兜兜转转,却总是回到原点,以至于她彻底丧失了想要出去看看的决心。一切的开始和结束,仿佛就在流云阁内,外面的世界就好比她曾经做过的缥缈虚无的梦,梦醒了,只记得一些零星片段,却无法将故事完整连贯。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梦里还是醒着。
这会儿,魔神太子要带她出去转转,她脑袋里想的,却不仅仅是出去转转如此简单。
显然,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我们去哪儿玩呢?”她绕饶有兴致的拖着腮,眼睛往上翻着,看着他。
“去人间看看,如何?”他问道,难得正经的神情。
“好!”她一拍桌子,兴冲冲的就想往他身边飞去。飞倒是飞上去了,可是一个趔趄差点掉了下去。芙苏云邪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然后立刻嫌恶的离她一丈远,眼睛里全是鄙视。
夭儿翻翻白眼:“咱们什么时候去?”
“现在。”芙苏云邪拢了拢披风,眼睛直视前方,然后说道。
“现在?我们不告诉羽么?”夜羽此刻上了朝,想必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她要是背着他偷溜出去,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啊!
“你告诉他?别,我还不想死得像只刺猬。”他一想起那日的百鸟朝凤就觉得心里膈应得慌。
“啊,难道真的要偷偷溜出去?”夭儿皱眉,秀清亮的眼睛有些暗淡,似乎在犹豫。
“你怕他?”他斜觑她一眼。
“我才不怕……”夭儿愤慨的挥舞着绣花拳头,怒目而视。
“那就走吧。”芙苏云邪说着,便倏然消失在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