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脸色顿时大变,暗骂小厮不知事,见了母老虎也不知道回来报个信。没错,这母老虎说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顾安娘。
顾家拢共四个姑娘,其中阿忆是嫡出,又常年在外,下人们对她并不了解。剩下的三个则不同,都是自小就在这群仆人眼底下长大,因此难免被人说嘴。其中四姑娘顾喜娘为人冷清,六姑娘顾云娘懦弱,只有这个五姑娘顾安娘瞧着柔弱,性子却生来泼辣。不久前,她的奶嬷嬷不过拿了她不吃的糕点,被她知道了,一点也不顾奶大的情分,直接在众人面前狠狠打了那奶嬷嬷顿板子。这还不算完,打完事后,顾安娘更是不顾奶嬷嬷苦求,回了老太太就她赶了出去。
仆人们面上不敢多说,心里却觉得这五姑娘不是善茬。说来说去,就是没有嫡母管教,凉薄没教养。外面瞧着明明是个如花美眷,内里却是个母老虎,怪不得年前得太后召见之后,府里传她入宫为贵妃的事情就没了下文。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管家变脸的原因。他变脸,是因为顾安娘不躲避的表现。安亭侯可是京城大半大家闺秀心目中的如意郎君,五姑娘这副样子,莫非是瞧上安亭侯故意在这里守株待兔?不是他多想,实在是五姑娘威名在外,她若是真对安亭侯有想法,听到他来访,自然会命令下人告诉她安亭侯在哪里。若是之前,丫鬟婆子还敢劝,自奶嬷嬷的事情之后,敢的也便成不敢的了。若是劝不成,反惹她生气,就要结结实实吃一顿板子下去了。
事情其实和管家想的不同,顾安娘见轿子确实没有躲避,相反,她还爽朗大方的笑了一声,主动站在原地朝轿子里说道:“轿子里的可是安亭侯爷?”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可那眼波流转的双目,怎么看也不单纯。她确实不单纯,她是来找茬,为阿忆出头的。这倒不是她姐妹情深,实在是之前杨簪为了安亭侯陷害阿忆的事情,在内院闹得沸沸扬扬,让她起了好奇心。
可管家不知道,见她这般模样,又想岔了,一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状。生怕她再纠缠下去,有些体面,管家一步走到轿子前,挡住了顾安娘的视线,回道:“回姑娘的话,轿子里正是安亭侯。老太太那头估摸着正等着侯爷呢,五姑娘您……”
顾安娘又是一笑,仿佛没听出管家拿老太太来压她,直接绕过管家,伸手拉开轿帘,直接和轿子里的乔深对视。这一对视,顾安娘就是一愣。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眉目带笑,端的兰芝玉树,洒然一笑,说句貌若潘安都不为过。顾安娘原本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眼帘微微下垂,她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轻声细语地请了个安“侯爷安好……”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问好里了。
乔深嗯了一声,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一丝歉疚:“是乔某唐突了,为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姑娘,实在是……”在场的人都没有他的漫不经心和言不由衷,只觉得他人如其名,是个赤诚君子。
其他人都没发现,首当其冲的顾安娘就更不会发现了。被乔深那双黑的发亮的双眸注视着,她觉得自己有些微醺。他的语气太温柔了,明明是她唐突了,可他却……顾安娘心如小鹿乱撞,撩起帘子的手仿佛被烫到了一般似得,她猛地收回手,脸涨得越发红了。心里突然就产生了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味道来。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说道:“老太太怕是等急了,侯爷快去吧。”她原本是听下人说起乔深爱慕阿忆,心里不屑,想来奚落奚落他的,谁知,他竟然是这般人物。一时间,顾安娘那些刻薄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场面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好在她的大丫鬟机敏,站出来说她还有事情,顾安娘才得以告辞离去。她以为她的姿态还算得体,却不知道,在众人眼中,她出现的突兀,走得更是狼狈。管家见她走了,连连鞠躬,一脸的尴尬,深深为自己五姑娘尴尬。乔深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丝毫不介怀这次意外。
院子里,陪在老太太身边的杨簪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她趴在老太太怀里,一叠声的追问:“外祖母,好祖母,安亭侯怎么还不过来呀?”从阿忆离开顾府的那天起,杨簪就觉得自己赢了。因此,哪怕二姑奶奶要带她家去,她也不肯。老太太宠爱她,便开口留她住了几日。顾太太心里不喜,强制忍耐,之后便在老太太那里告假,说自己不舒服,不去立规矩了。今日,太后懿旨一来,老太太开口就是要接阿忆回来,杨簪心里不舒服,就说要家去。老太太看出了她的那点小心思,可到底太后在她心里更重要,也顾不上她了,就准了她家去。谁知,杨簪东西还没收拾好,乔深就上门了。这下好了,就是老太太赶,也赶不走她了。
老太太好笑,真是女大不中留。一边笑,一边用手指头戳杨簪的额头,转头和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取笑道:“你们都瞧瞧,咱们表姑娘都急成什么样了!”顿时,屋子里一片欢笑声。
杨簪见大家都笑她,嘤咛一声,就要作怪。老太太一掌拍在她的背上:“你啊你,急个什么,既然已经上门了,还能跑了不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恰在此时,一个管事婆子被一个小丫头领着进了屋子。她一进来,就给老太太磕头,见众人面上都是笑意,就凑趣道:“赵刘氏给老太太请安了,一个月没见,老太太仿佛更年轻了。”
年纪大的老人家就喜欢这话,赵刘氏一说,老太太就嗔道:“就你多作怪!我这老婆子要是一日比一日年轻,可不成妖孽了!”
赵刘氏也不反驳,果见老太太挥手叫她上前:“你今儿个来,可是庄子上出什么事了?”赵刘氏和她男人赵富贵都是她陪嫁庄子上的管事,不年不节的,怎么就上门了。
赵刘氏也不隐瞒,不顾众人眼神,走到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她话刚说完,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收了起来。杨簪不解,轻声问:“这是怎么了啊,外祖母?”
老太太摸了摸她的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眼神幽幽、语气阴狠地说道:“有些人心大了。”
杨簪还要问,门外就有人报,说是安亭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