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亭骑着青鬃马刚走到福生堂的门口,只见大姨太正坐在大门里的椅子上往外看着,见司马亭骑马回来,一扬脸问道,“司马大老爷,你收了几粒租子啊?”
司马亭骑在马上唯唯诺诺地说,“一、一粒也没有收到。”
大姨太一听,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从椅子底下抽出早已准备好的马鞭,冲着司马亭的青鬃马就是一鞭,骂道,“一个大老爷们,连一粒租子都收不到,还回家干什么?滚。”
呵,这一下,吓得司马亭拨转马头,一溜烟向南跑去,身后留下一溜尘土。大姨太用马鞭指着司马亭的背影,恨恨地说,“有能耐你就别回来,收不到租子别想回家。”
狗三、猫四老远看着,一吐舌头,说了声,“完了,这下咱的大老爷玩球了。”
猫四接着话茬说,“这下咱的大老爷不和谐了。”
司马亭骑着青鬃马颠颠地往前跑着,一抬眼,看见高高的教堂矗立在眼前,双腿一夹马肚子,青鬃马朝教堂跑去。来到教堂门口,司马亭下了马,把马拴在十字架上,走到门口。司马亭叹了口气,“嗨,玛洛亚不在呀,我是知道的,被这娘们弄糊涂了。”说着,又走到十字架旁,解开马的缰绳,骗腿上马,漫无目的地走着。
傍晚时分,司马亭牵着马,蹑手蹑脚地来到福生堂门口,狗三、猫四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司马亭回来,忙上去说道,“老爷,大奶奶早回去了,你怎么才回来?”
司马亭悄声地说,“我敢回来早了吗,回来早了又要挨马鞭了。”
猫四说,“老爷,这就是你说的和谐啊,原来和谐就是这么回事呀。”
司马亭一瞪眼珠子说道,“你懂嘛,这是真正的和谐,她在我走,她走我来,多好,多和谐,学着点。快,把马牵到前院的马棚里,别让你大奶奶知道我回来,给我弄点吃的,在你们这里吃了。”
吃完晚饭,司马亭挨到深夜,俏俏地来到西厢房,在窗台底下学了两声猫叫。三姨太听得真切,忙起身开了房门。司马亭进到房里用嘴哈着双手说道,“嗨,冻死我了,快钻被窝。”
司马亭躺在床上,一把从被窝里拉过三姨太,三姨太惊呼道,“老爷,你的身子凉死了。”
司马亭小声说,“都是你出的好主意,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
只听见三姨太轻声哼哼了几声,随即,西厢房里传来床铺的吱扭声和咚咚声,伴着冬夜的寒风弥漫着。
转眼十多天过去了,福生堂的租子一粒也没有收到,大姨太和司马亭闹了好几天,最后,总算有了章程,大姨太规定:有交租的就收,没交的就不收。这下,司马亭就像拿到了圣旨,高兴的哼着小曲,来了精神头。
大栏镇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小北风吹得“呜呜”作响,只有几条饿肚子的狗乱窜着,在粪堆上嗅来嗅去。为了一块羊骨头,两只大黑狗呲着白森森的牙,脖子上的狗毛竖了起来,发出了吓人的怒吼,红着眼睛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终于,一条狗夹着尾巴走开了,另一条狗叼着那块羊骨头跑到旮旯里独自品食着,狗嘴里发出嚼碎骨头的“咯嘣”声。在它的周围,十余条狗静静地围拢着,眼巴巴地看着。
日上三竿,小北风停了下来,太阳的光暖暖地照着,大街的北墙根下人渐渐地多了起来,破衣烂衫地挤在一起,眯缝着眼,晒着太阳。
往年,这个时候,大人们在北墙根下下着象棋,打着麻将。孩子们在大街上乱跑着,东躲西藏地捉迷藏,过家家。卖冰糖葫芦、瓜子、糖块的小商小贩吆喝个不停,好不热闹。
“我要吃一小块窝头,一小块窝头……”孙麻子最小的孩子狗剩在墙角的太阳地里嚷嚷着,好像他说了一小块窝头就会有人能给他似地,最终也没有人理睬他。
墙角的柴草堆旁传来一声闷响,“吭”地一声,惹得旁边的人几声埋怨,“去,真臭,吃了高粱叶子了?放屁挺会选地方。”
二疙瘩打着俏皮话说,“这年头,有屁放也是福啊,瞅瞅咱,咱这肚子。”说着,站起身来扭了扭腰,用麻绳勒了勒,接着说,“这那像肚子,简直一根锭杆轴,连屁也没得个放。”轰的一声,人们笑起来。
太阳光的温暖给饥寒交迫的人们送来了一丝慰籍,柔和地洒在大街小巷,洒在人们的身上,晒得人们懒洋洋地。孙麻子的媳妇抱起狗剩回家去了,村中家家户户的烟囱冒烟的越来越少了,人们有气无力地倚在墙根下坐着,也有的斜卧在柴草堆上懒懒地不动,有几个人竟然打起盹来,昏昏欲睡。
“****娘,叫你咬我,叫你咬我。”人们循声望去,只见孙麻子敞怀露胸膛,正在捉虱子。穷生虱子,富招跳蚤,一点都不假。
“孙麻子,你媳妇叫你回家吃饭了。”有人打趣地挑逗着孙麻子,孙麻子斜着眼,看了那人一眼,逗着趣说,“有孩子吃的就蛮不错了,我呀,还有虱子吃。”
只见孙麻子的嘴唇顺着衣缝游走着,上齿碰下齿,“噼啪”地一阵响,嘴唇从一条衣缝移到了另一条衣缝,便咬边唠叨着,“娘的,老子都没得吃,你们这群孙子还来吃老子的肉,喝老子的血,叫你吃,叫你喝。”说着,只听又一阵“噼啪”声,孙麻子张开血盆大口,面露微笑,红红的舌头伸出老长,在嘴唇的周围逛游了一个遍,一仰脖子,喉咙结上下动了一下,“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然后,把破棉袄一合,麻绳一扎,往柴草堆上一倒,瓜皮帽往脸上一扣,不一会儿,便响起了呼噜声。
孙麻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梦到了自己正在和虱子大战着。梦中的虱子简直成了精,各个白猫大小,头上长了一对犄角,锋利无比,成千上万的大虱子围着孙麻子乱咬乱撞,只逼得孙麻子节节倒退。最后,退到了一个柴草堆上,孙麻子站在上面,四周围净是虱子,四下一看,一眼望不到边,密密麻麻的。站在柴草堆上的孙麻子虽然受不到虱子的攻击,但是也下不来,正着急,突然看到虱子们正在抽柴草,不一会儿,柴草堆越来越小,变成了下面细上面粗的一只大蘑菇。孙麻子顿时急出了汗,心想,这下完了,我刚吃了许多虱子,现在,该轮到虱子吃我了。正想着,柴草堆倒了,一只大虱子纵身一跃,跳起来老高,犄角对准孙麻子的鼻子扎了过来,直吓得孙麻子大喊,“饶命啊,饶命啊。”
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用手一擦额头上的汗,抬头一看是二疙瘩手拿一根长草,正在捣鼓自己的鼻子,没好气地骂道,“没正经,吓死我了。”
二疙瘩嘿嘿地笑着问,“我逗你玩呢,你救什么命?做恶梦了?”
孙麻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说,“可不是吗,这个梦做得,吓死我了。”
“啥梦?这么吓人。”二疙瘩问。孙麻子耷拉着脑袋说,“梦到虱子吃我,你说吓人不吓人。”
二疙瘩说,“狮子比老虎厉害,那能不吓人?”
孙麻子说,“不是这个狮子,是这个虱子。”说着,用手指了指棉袄。
二疙瘩明白了,讥笑地说,“这个虱子也能把你吃了?真胆小。”
孙麻子瞅了瞅二疙瘩,说,“咦,你不信,我梦到的虱子比猫大,成千上万,吓人不?”二疙瘩终于明白孙麻子尖叫的原因了。
夕阳西下,天气冷了下来,仨仨俩俩的人们回家去了,孙麻子也从柴草堆上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柴草,蔫蔫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