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第一场大雪过后的一个星期内，期中考试的成绩就全部出来了。成绩一直在前十名的同学总是在这之前就惴惴不安的溜到老师办公室，哆哆嗦嗦的查看自己的分数，然后安抚自己的小心脏说，“呼，还好。和估出来的分数差不多。”
排名对于高中生……哦不，对于所有的学生来说，都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一种能让你欢喜让你忧的利器。排名中的数字，代表了很多，所以无论是谁都是在意的。即便性子再风轻云淡的人，当要把一个不怎么好看的数字带回家签字的时候，你都无法忽视自己内心的忐忑。这就是数字的力量。
发下排名的那天，尹艺赏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低头盯着那张只有45分的地理试卷，纤细的手指在纸边缘苍白颤抖着。她，是在难过。没错，就是在难过。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弱项，也没人比她更知道当时在考试时面对着地理天书她有多忧心。
果然，这成绩就是她猜中的结果。不意外，就是因为不意外，所以显得更加难堪。
教室里，同学们手里都拿到了各科的试卷，议论声就如考完后那一刻的声响一般大，彻底遮盖住了上课的铃声。
“艺赏？”一个早上了，作为同桌的风象都没有听到尹艺赏开口说话。虽然，尹艺赏一直都保持着不怎么爱说话的姿态，可是他觉得至少在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他和尹艺赏之间有那种可以交谈的默契。
发愣的尹艺赏在听到风象的声音后，突然觉得万分羞愧。她不知道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不知怎么的竟然开始比较了起来。她不想风象看见自己那惨不忍睹的分数，也不想风象对自己做出任何的安慰，更不想风象看不起自己……想着想着，脑海里忽然叮的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好像敲了敲那发懵的脑壳……
尹艺赏对自己的心理感到震惊，为什么她那么害怕被风象知道、安慰甚至看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在意起了风象对自己的看法？
“艺赏，老师刚刚说这次的文综试卷偏难了点。我们的教材不是新的吗，所以很多题目都还是从旧教材上选取的。”风象的眼里看到了尹艺赏的窘迫和难过，他只是想要让她的紧皱的眉头舒展一点。“所以，没事的。”
没事的。那最后的三个字就像是最好的定心丸，让尹艺赏在抬头看向风象的瞬间眼眶瞬间泛红了。听到他这么说，心里虽然得到了安慰，可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却越发的痛苦了。四十五分这样的分数，要怎么追上风象那高高在上的八十三分？
全年级，最高的就是八十九分。这试卷纵使真的是出的难了点，但不是还有人考了个这么令人羡慕的分数吗？说到底，难度是不是决定一切的因素，起决定作用的都是个人。
风象见艺赏竟然难过的含着泪水，一时间慌了手脚。忙摆手说，“艺赏，你真的不要难过。数学，你数学不是考了个第五名吗？能拉上好多分呢……呃，不是，我是想说，数学才是决定名次的关键……也不是，我的意思是……”越来越语无伦次的风象手足无措，最后愣了愣注视着艺赏那双更加动人的眼眸说了句，“对不起。”
“是，是我自己没用。风象不用说对不起，真的不用……”啊，尹艺赏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考试没考完，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表达不好，还平白无故的让风象对自己说了句对不起。“我只是，真的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手心里，那张试卷在激动的情绪下已经布满了褶皱，看起来很是嘲讽，很是狰狞。想要将它甩开，却似千斤重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风象也嫌自己嘴笨，酝酿着接下来要怎么解释的时候，班主任却忽然走了进来。那是一个中年妇女，戴着粉红色镜框的近视眼镜，板着个脸对鸦雀无声的教室说话道，“等会任课老师会进来分批对你们进行试卷分析，都各自把试卷笔什么的准备好，叫到名字的出来就可以了……”
这种时刻，成绩好的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老师只会把你叫出去，然后鼓励你，然后再分析错题，最后鼓励你到底。对于那些成绩差的，老师把你叫出去，然后鼓励你，然后指着那些错题对你说“这些书上都有，回去翻翻就能知道”，最后还对你说“回去好好翻书”。
有时候就真的很想爆粗口——“书上要是有，我要是能看懂，还要老师你分析个屁啊！”当然，最后那个字通常都会被哔一声的带过。
一批一批不同分数层的同学被老师叫出去，一个又一个任课老师拿着成绩单进来叫学生，感觉上好像是囚牢里等着吃最后一晚饭的死刑犯，因为等待总是很折磨人。
尹艺赏也坐如针毡，知道下一个就是地理老师，叫到自己的时候恐怕会喊出分数来。对于班里其他也是60分以下的同学，尹艺赏也没有了解过，万一这四十五分垫底了，那可是一瞬间就能得到个第一了……倒数第一的名气有时候也不容小觑。
“下面五十分以下的同学拿着试卷出来一下。”地理老师也是个中年男子，高个子，戴着眼镜，衣着邋遢，外衣袖子上多半都是粉笔灰，也从不知道掸去。当他在门口喊着这话的时候，尹艺赏的脸色唰的变白了。她抬头，的确看到了班里还有五十分以下的同学陆续走了出去，但女生却不多，一下子有种被打入地窖的感觉。
等她站起身，拿着试卷垂着头从同学们的座位间走出去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听见了他们的议论声。
“这个尹艺赏读书这么差啊？”
“平时看她不怎么说话，以为是很用功在学习呢。”
“可她貌似数学还不错……”
“地理就拉了四十几分了，数学好都没用了！”
那低声的窃语，让尹艺赏的步子从慢到快，她感觉像是从人间一步又一步的走向了地狱。是啊，她又记起来了。走向地狱不用花很长时间，可从地狱从出来却要花去全部的精力。于是，一种羞愤得不可忍耐的感觉油然而生，尹艺赏震惊于自己发晕的头脑与不可抑制的气愤，好像下一秒就会直接昏倒在这教室门口……
“诶，这风象怎么也走出去了？”
“他也考了五十几分？”
“不会吧，他考得蛮好的啊。”
耳朵捕捉到了很微妙的声音，尹艺赏发晕的脑袋清晰的整理到了身后同学们议论的声音。她当即惊讶的回头，却发现风象已经走到了她的旁边，悄声对她说了句“三十八分，不折不扣的。”
旁边，是风象拿着倒过来的试卷，那83的数字瞬间就成了38.尹艺赏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心窝里却暖烘烘的。而肩膀处与风象轻微摩擦出来的微热又让她感觉到了真实，所以风象他这是在帮自己吗？帮？应该是解围吧？
顿时，尹艺赏身体里的那种狂躁被压了回去。那一刻，尹艺赏还是尹艺赏，在不知不觉中战胜了一种潜在的懦弱。
篮球场上，那一群不怕冷的少年们穿着单衣厮杀着。那颗炽热的篮球此时比什么都来的重要，不就是知道成绩了吗，至于那么生不如死吗？男生，就是有这种豁达。不是他们不重视，而是他们相较于女生来说，更加容易释怀。或许，他们就是比女生更加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能如此淡然的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境界。
“喂，景滕，一起打球怎么样？”
“没兴趣。”刚好路过篮球场的陆景滕双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颗在自己兄弟手中肆意攒动着的篮球，果断掉头走掉了。
“喂！考完试就要放松一下嘛，成绩都出来了，更要放松一下啊！别装自己很爱干净啊，那种什么‘我讨厌身上有汗臭味’那种恶心又文绉绉的偶像台词不要说出来嗷！”男生不甘心，上前一把拽住了陆景滕的衣袖，满身煞气的说道。
陆景滕瞥了他们几个一眼，然后淡定的点点头说：“我讨厌身上有汗臭味。”
“靠，陆景滕你成心的是不是啊？！每门科目都考了第一你还想怎样？故意来寒碜我们的是吧？”
唉，不依不挠的。那伙人显然是不愿意放他走了，无奈陆景滕只好退了几步，单手抓过那只篮球慢悠悠的走到了篮球场地，然后径直走到篮球框的位置下，拍起了球来。
“再，大神你站在这里要干嘛？”那男生对着稳稳控球的陆景滕不可思议的喊道，“哦，你是在热身准备吗？”
陆景滕也不理会，左手扯了扯衣领在他们还在说话之际拍球的力道忽然加重致使篮球高高弹起，顿时他起身挑起在半空中接过篮球唰的将其投向了对方的篮球框……似乎只是一秒钟的时间，篮球准确无误的进入了篮球框，现在已经啪啪的落地了……
众人目瞪口呆，只是望着陆景滕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外套，淡然的整理着然后抬头对他们说：“我可以走了吧？”
然后也不等他们回答，陆景滕就这样走掉了。结果，当他们的视线再次汇集到一起的时候，发现篮球场周围你不知何时多了围观了女生，刚才明明都还是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走到教学楼下的时候，陆景滕不经意间瞥见了倚在走廊尽头墙边的陈岑，看起来似乎心情不怎么好。陆景滕停留了几秒钟，而后想到“哦，貌似数学没考好，好像是七十六分来着。这总分一百二的试卷考成这样，也是该难过了”。然后，抬脚就走回了教室。
面带愁容的陈岑其实刚从老师办公室走出来，对于她这次的失常，老师并没有太多的责备，只是让她以后看题要仔细，审题要认真，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说实话，陈岑心里更加难过了，对于老师们的期望，她感觉很是有负担。她不想让任何人失望，真的不想。
然后，不自觉的手伸到衣袋里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唐博的号码。那一连串的数字让她很有冲动，她想告诉唐博自己的难过。是的，她想要得到唐博的安慰，哪怕只是一个嗯字。
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打着字，打完后，刚想摁发送键却又觉得不妥，临时又修改了几遍。直到那短信反复斟酌，确认无误后，陈岑才终于下定决心将其发送了出去。
“呵，傻瓜一样……”发完后，陈岑又忍不住自嘲道。手里却依旧捏着手机，生怕到时候听不见震动声。
而其实三分钟后，唐博就给出了回复。他说——“没事，再厉害的人也有失败的时候。不介意的话，晚上兼职的时候可以把试卷带过来。”
“耶！”忍不住，陈岑真的忍不住欣喜若狂了起来。一瞬间，那考试失利的糟糕情绪就烟消云散了。心脏也噗通噗通的乱跳着，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或许，这会成为她和唐博之间迈出的一大步的象征。
而回到教室的陆景滕拖着下巴发了好一会儿呆后，不禁又想起那个尹艺赏起来。他好奇，太好奇了。要不是那天两个人都匆忙的要走，或许他就能更加清楚的知道谁是谁了。
手机里存着的那个尹景的号码，那几个倒背如流的数字，似乎已经很久没被用过了。呵，陆景滕你在想什么？别想了，你和她之间，除非她联系你，否则你根本见不到她。
青春期就是伴随着各种猜疑与不肯定，让有些关系变得暧昧，又变得陌生起来。但是，不论如何，那种感觉却像是柠檬，酸酸甜甜的让人欲罢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