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枝断然拒绝妮娜小姐的挽留飞奔出公馆。她想尽早抵达城 南出事的现场,去确认马戏团的团员们是否平安。
房枝跑过停车场,妮娜小姐从后面追了上来。
“请等一下,房枝小姐,我用车子送你。汽车的速度很快, 马上就能到那里,快上来吧。”
于是二十分钟后,他们就抵达了城南马戏团出事的现场附近。
“妮娜小姐,要马上回去吗?”负责开车的维科夫医生问道。
“不,再等一下。我有些担心房枝小姐。”
“但这里不能停车,那我先把车开到旅馆那里转一圈再回 来。”维科夫医生说完后,急忙开车离开。
“喂喂!你不能进去。”警官横亘在房枝的面前,挡住她的 去路。妮娜小姐则像在保护房枝似的,从身后将她一把抱住。
隔着警官的肩膀就能清楚看到满目疮痍的爆炸现场。才一天 没见,昔日喧闹的马戏团就变成了一堆废墟。那情景实在惨不忍 睹,支撑帐篷的立柱被烈火焚烧,已经严重歪斜,帐篷整个已经 被燃烧殆尽,化为一片片冒着黑烟的焦土散落在现场四周。在这 场火灾里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建筑面积被烧毁,还有百分之二十 虽然没有烧掉,但和整体相比已经无关紧要了。
“我是三松马戏团的成员,团长黑川在丸之内受伤,现在正 在接受治疗不能来现场。我是看到报纸上的新闻,想要看看大家是否平安无事才立即赶回来的。”
房枝心急如焚,拼命向警察解释事情的经过。
“什么?你说你是三松马戏团的人,昨晚不在这里?慢着, 你先别走。”警官紧紧地拽住房枝的手说。
“告诉我你的名字。”
“房枝。”
“房枝?那你旁边那个西洋人呢?”
“我和三松马戏团没有关系。是我开车送房枝小姐到这里来 的。”妮娜小姐回答道。
“有没有关系待会儿再说。总之都要接受调查,没弄清楚前 不会放你们走的。”
警官举起手招呼在现场执勤的警员们过来帮忙,不一会儿就 从四周走来几个警员。他们也不问房枝和妮娜小姐愿不愿意,就 把她们像犯人一样给押了起来。
“到这边来。”
妮娜小姐按捺着怒火,表现得十分平静。她装出一副惊奇的 模样,频频环视惨祸发生的现场。
房枝就没有妮娜小姐那么冷静了。她看到被烧烂的彩旗碎片 四散飘扬,搭建帐篷的木料还扑哧扑哧冒着黑烟,心中有说不出 的苦闷。不知道那些生还的团员如今身在何处。还有导致这场惨 祸发生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地被警察押着离开现场,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引 人注目。这时,有个男人突然跑过来说:
“哎?这不是房枝小姐吗?你回来了啊?”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帆村。
“啊,帆村先生!我很担心大家的安危,所以就赶回来了。 警察先生说要问我的话。”
警官看看帆村又看看房枝。
“哦,帆村先生,你认识这丫头吗?”
“我认识。她是三松马戏团的明星。房枝小姐是个好姑娘。”
“哦,真是这样吗?我倒觉得她有些可疑。不过既然她是三 松马戏团的团员,那就不得不和我们走一趟。幸存的那些团员也 全部被警方收押了。这丫头……叫房枝是吧。我们必须带走。”
帆村没有异议,他嘱咐房枝说:
“房枝小姐,这场三松马戏团的火灾有诸多疑点。最可疑的 还是火灾发生前的那场爆炸。我想问题的中心也在这里。请你把 你知道的事,都告诉警察吧。”
“是啊,帆村先生说得没错。”一个身着部长制服的警官大 声赞同道。
“房枝小姐,我想你肯定知道真相。虽然报纸上说是什么汽 油桶引发的爆炸,但我们才不相信那一套鬼话。究竟是什么东西 引发了爆炸,请你告诉我们。”
帆村来了之后,警官对房枝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房枝不知道该不该提起那只花篮的事。她是在顾虑什么?房 枝转过头去看身后的妮娜小姐,突然发现刚才一直盯着自己的妮 娜小姐,不知为什么慌忙避开了视线。
大逆转
“细节我不是太清楚。但事发前我们曾收到过一封恐吓信, 说要炸掉马戏团。”
房枝有一说一,接着又提到了怪人Baraobarako以及恐吓信 上的内容。
“那封信在你身边吗?”
“不,我没拿。”
“放在哪儿了?我很想看看。你说是吧,部长。”帆村反问 警官。
“没错,那信上一定有线索。那信你放在哪儿了?”
“应该是黑川团长拿着的。不过团长他昨晚受了重伤,现在 在妮娜小姐的家里接受治疗。”
“哦?妮娜小姐的家里。”
帆村说着就转过头去看妮娜。
“是的,我救了房枝小姐和黑川先生。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 天早晨,我还做了各种护理工作。黑川先生他已经好多了,只不 过还不能移动。”
“是这样啊。那么说妮娜小姐你昨晚一直在护理黑川先生, 一步也没有外出?”
“你说得没错,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随便问问。那么塔内夫神父他也一直在公馆里没有外出?我的意思是你们昨晚将房枝小姐和黑川团长接回去以 后,他有没有外出?”
“啊,你问神父他呀。他哪里都没有去,昨晚一直待在公 馆里。”
“哦,是这样的吗?”
房枝发觉妮娜小姐的话里有误。她今天早上明明看到塔内 夫一脸疲态,好像刚从哪里回来的样子。而且他的鞋子上也沾 满了泥。
“房枝小姐,塔内夫神父他是不是出去过啊?”
“不!那不可能,塔内夫他一直待在公馆里!”
妮娜小姐代替房枝回答,她认定塔内夫一直待在家里没有 外出。
部长刚想开口说什么,发觉帆村向自己递了个眼色,便闭口 不言。
“那么房枝小姐,还有妮娜小姐您一起和我们去一趟搜查本 部吧。在那里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帆村也不多说客套话了,直接询问两人的意见。
“呀,帆村先生,你是不是不打算帮我?”房枝不满地说。
“这不是帮不帮的问题,我看还是听从警官的命令比较好。 再怎么说,在东京发生了原因不明的爆炸事件这可不是什么小 事。当局想要调查事件的真相,不得不对所有人提高警惕。你只 要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帆村侦探的这番话,在房枝的耳朵里总感觉冷冰冰的。
“房枝小姐,打起精神来。”妮娜小姐安慰房枝道。
“嗯,谢谢你。”
妮娜把手放在房枝的肩膀上。
“房枝小姐,这些警察是在找你的麻烦。”
“你,你说什么!”一个年轻警官对妮娜小姐吼道。他就是 刚才提出要拘押两人的那个警官。
“我说你们在为难这位小姐。”妮娜小姐挺胸说道。
“这起爆炸事件的嫌疑犯明明已经被你们逮捕了,你们为什 么还要怀疑房枝小姐?”
妮娜这话说得奇怪。
“你……”
“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叫虎十的东洋人已经被你们捉起来了。”
“哎?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可疑的东洋人虎十,在爆炸发生后不久就出现在三丁 目的派出所前,然后就被你们警方逮捕了。”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警官们还有帆村都被妮娜小姐的 这番话给镇住了。
“妮娜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从哪里听说的,能 告诉我吗?”
“哈哈哈哈。我是从大使馆那里听来的。无论日本发生了什 么事,他们立即就能够得到消息。”
“大使馆?那么让我们再去一趟问问,探听一些更加详细的 消息。走吧,妮娜小姐,请你带路。”
“不行!”妮娜拼命摇头说。
“我要回去了。”
“不行,你不能走。”
“像你们这样的警察无权剥夺我的自由。你们真是太没礼貌 了,如果再阻挡我的话,我会通过大使馆向贵国提出严重抗议。 这样就会上升为复杂的国际纠纷。你们认为这样好吗?”
“唔……”
“哈哈哈,我会一直待在家,不会跑的。想问话的话,就到 我的公馆来。哈哈哈哈。”
妮娜小姐露出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俯视着警官们。看来想要 强行带走妮娜小姐的打算只能作罢,总不能为这点小事引起国际 问题吧。
直到后天和墨西哥大使馆联系后才知道,塔内夫和妮娜这两 人根本不是墨西哥人,大使馆也不会为这两人的行为负责。不过 这些都是后话。
得知自己的恐吓得逞了,妮娜小姐一脸得意。她拉着房枝的 手说:
“房枝小姐,既然马戏团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会负责保护你 的。请你到我家里来,我们欢迎你。”
“啊,这真是太感谢了。”
房枝从心底里感谢妮娜小姐,虽然从昨晚开始妮娜小姐就一 直关照自己,但现在要跟她一起回家,这样好吗?
站在一旁的帆村抿着嘴唇默不做声。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 之中。
摘下假面
美丽的妮娜小姐坐上维科夫医生驾驶的汽车回到了公馆。
走进大门,妮娜小姐刚脱下大衣就见塔内夫神父急匆匆地跑 下楼梯。
“妮娜,现在才回来,你磨磨蹭蹭地在干什么啊?你办事的 效率也太差劲了吧?我可没那个耐心等你。”塔内夫失去了平日 里的冷静大声喊道。
“不是你命令我的吗?侦察任务结束前不得离开现场。”妮 娜小姐也不甘示弱。
侦察任务?房枝还以为妮娜是为她而来,原来她担负着“侦 察”的任务。
“妮娜,到二楼来。”
塔内夫说完仍旧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梯走进里屋。妮娜把手里 的大衣扔给维科夫医生跟在神父后面走上二楼。
神父在二楼拥有一个大房间。房间朝南开窗,向窗外望去, 那个美丽的大花园尽收眼底。
塔内夫走进房间,扑通一声坐到安乐椅上。在他面前放着一 张小桌子,桌上搁着酒杯酒瓶和苏打水。此时的塔内夫一点儿也 不像个神父,他跷着二郎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妮娜,你给我用点心,办事利索点儿,不然我这边可不好交 代啊。我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前功尽弃啦。”
塔内夫摘下神父的假面,又恢复成塔内夫首领的身份。在雷 洋丸上虎十说他是“世界骸骨化本部”派来执行任务的极东首 领。妮娜自然也不是他真正的侄女,而只是他的一个部下。
“我们本打算以Baraobarako的名义将房枝和黑川引到丸之 内,却因为你的失误被虎十发现了这个计划,我们反被他偷袭。 他把我们两个捆得结结实实地扔进了车里。你知道当时我有多生 气吗?肺都快气炸了!”
塔内夫越说越激动。从他这一番话中我们得知原来 Baraobarako正是塔内夫和妮娜,而且也知道了虎十会袭击房枝 与黑川的起因。
妮娜紧闭着双唇,突然抬起头说:
“你把责任都推给我,我不服!你不是也做了很多蠢事吗?”
“蠢事,有吗?”
“当然有了。今天早上你从现场回来的时候,不是正好被房 枝撞见了吗?结果那个帆村侦探在问房枝话的时候就发觉到了这 一点。”
“什么?竟然有这种事。那个侦探发觉我就是爆炸案的犯人 了吗?”
“那倒还不至于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有个警官部长说‘塔 内夫很可疑,要好好调查’,却被那个侦探出言阻止了。我猜他 是打算等你露出马脚的时候将你抓个正着。你好好想想,在现场 有没有做让人怀疑的事。”
“这个……”塔内夫的眉毛皱成了八字。
“其实,是有件事我比较在意。”
“啊,果然有。”
“我在伪造现场的时候,因为时间不够就做得比较草率。不 过,我想警察应该不会注意到那些细节。”
“万一发现了呢?”
“如果他们真的发现了可疑的地方,那我倒要对日本的警察 表示敬意了。总之,计划进行到现在,除了那个半路杀出来的虎 十,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进行。”
提到虎十,塔内夫首领不由得啧了啧嘴,露出一脸懊恼的表情。
“如果我们的身份暴露了,那我们的‘大任务’还能够完 成吗?”
“啊,你提得好。就像你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暴露了那也没 办法。一不做二不休,容不得半点犹豫,我只能‘下狠药’了。 到时候你我各自行动,你要好好拉拢房枝,带着她一起把任务进 行到底。”
“知道了,那个孩子你放心。维科夫医生会帮我的。”
塔内夫首领和妮娜小姐的密谈中提到了一个“大任务”。他 们的目的何在?究竟在暗地里策划怎样的阴谋?而且这个阴谋似 乎不日就要实行。实在令人挂心!
可怕的嫌疑
妮娜小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现场,房枝则留在原地接受搜查 本部警员们的调查。
帆村侦探则待在她的身边,一直倾听着房枝的回答。
“妮娜小姐是个很亲切的人,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房枝始终在为妮娜辩护。
“那先不说妮娜。我想问有关虎十,也就是丁野十助的事。 那家伙是不是来找过你们,说想再加入马戏团?”年轻的检察官 麻利地问道。
房枝摇摇头说:
“这事我没听说过。自从雷洋丸沉没后,虎十就失踪了。昨 天晚上在丸之内是我回国后第一次碰见虎十。”
“哦,那可有意思了。虎十可交代说他想重归马戏团,拜访 过你们好几次哪。为此他一直住在郊外的一家便宜旅馆里,好像 住了快一个礼拜吧。虎十他真的没有来找过你们?”
“这个,别人有没有见过我不知道,但起码我肯定是没 见过。”
“那我们换一个问题。除了虎十外,还有谁对三松马戏团持 有恶意?”
“我想是那个写恐吓信,名叫Baraobarako的人吧。”
“那个暂且不提,还有没有别人?”
“没有了。三松马戏团给大家带来了欢乐。来看马戏的人 多,团员们的收入也多,大家和气生财。要说会有什么人讨厌我 们,我还真想不出来。”
“好吧,那我先问到这里。”
检察官问完后向警官们点了点头。
“怎么样?问这些差不多了吧。接下来要好好查查这个虎十。”
“您说得对。而且山下巡查在泥地里发现了几个大脚印,如 果能证明那些脚印是虎十留下的就太好了。您要不要去现场 看看?”
“嗯,这件事稍后再说。”检察官摆摆手,转身向帆村问道:
“帆村君,你有没有问题想问这个姑娘?想问就问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
刚才一直保持沉默的帆村面朝房枝打算发问。房枝看见帆 村,还没等对方开口,脸就先红了起来。
“我有话想问你。”出乎意料的是,帆村的口气分外严肃。
“你是不是打算杀死三松马戏团里的某个人?”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帆村的这个问题不光让房枝吓了一跳,连在场的检察官和 警官们都很吃惊。这难道不是将房枝当做爆炸案的犯人来进行 审问吗?
“我再问一遍。你有没有想过,要杀死三松马戏团里的某个人?”
“帆,帆村先生。你太过分了,我怎么可能……”房枝愤愤 地喊道,她的肩膀随着声音的起伏微微颤抖。
为什么帆村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警官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帆村的脸上。
“你想杀死某人,于是将爆炸物安装在马戏团的某处。为了 确保自身安全,你借口前往丸之内,但是一个人去又会招致怀 疑,所以你就约同黑川团长一起去。”
“别,别说了!帆村先生,你竟然把我当成这种人。我看错 你了!”
房枝嘤嘤地哭了起来,但帆村却不为所动。
“那封恐吓信其实是你写的。这样做的理由不言而喻,你为 了制造借口,让自己在爆炸时身处安全的场所,所以才给自己写 了一封恐吓信。”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房枝哭得泣不成声。
检察官看不下去了,便对帆村说:
“帆村君,你的说法我们当然考虑过,但这姑娘不像你说的 那么坏。我们基于这一点也没有把她当做怀疑对象,难道我们想 错了吗?”
“我就问到这里。”帆村说完便兀自向后退去。
一旁的房枝满心伤悲,她本以为帆村是个出色可靠的青年, 没想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说成十恶不 赦的杀人犯。经过这次打击,以往帆村在房枝心中积存的好感顿 时化为泡影。
帆村一脸沉痛,在他的心中隐藏着一个不能对他人说的秘密。
出迎之人
房枝当晚是在警署的班房里度过的。
到了第二天,房枝决定离开警署,同时被允许离开的还有三 松马戏团的生还者之一澄枝。
澄枝一走出警署就紧紧抱住房枝,一刻也不愿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