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水璃怕痒,冥玄野最甚,对与冥玄野的胡闹,却是一天也不生气,只是笑着拍掉了他不安分的手,然后,如他所愿,转过身,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脸看。
她的眼睛很亮,即便是在这样漆黑的地方,却依旧是璀璨如星辰一般,直直的落在他的脸上,注视着那双黑耀石一般的眼眸,闭上了眼睛,手指划过他的脸:“无论冥玄野怎么变,我都能认得出来。”
她知道,三年的时间,才刚相逢,他想多看看自己,就像他希望自己也能多看看他一般。
这种行为,不是对彼此感情的质疑,这只是因为心里的那份担忧和害怕,现在的他和自己都是一样的吧,担心这一切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短暂的不能再短暂的幸福,彼此都希望能把这虚无的一切按成可以操控在掌心的实物,紧紧的握住。
如果是沙子,那就感受那份属于沙子的粗糙,如果是水,那便感受那份特属于水的温润,如果是风,从指尖穿过,应该也是可以留下什么的吧。
两人面对着面,虽然有一个的眼睛是闭着的,不过空气中依旧凝固着可以称得上深情的气息。
“吱吱。”
幽暗的小巷子,和外边的喧闹完全不同,那低低的声音,和着那些呼喊和尖叫,全部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飘絮被冥玄野勒令蹲在对面的墙角,见伊水璃把自己完全忽视,钻进了两人中间,仰着头,垫着脚尖,咬住了伊水璃正抚摸着冥玄野的手,柔软的毛发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痒痒的感觉,伊水璃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飘絮,看着盯着飘絮,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冥玄野,忍不住笑出了声。
飘絮以为,伊水璃会笑的这么开心完全都是自己的功劳,当即讨巧的伸出舌头,轻轻的舔着她的掌心,伊水璃笑的越发开心,不由得缩回了手,飘絮跳到她的膝盖上,将脑袋凑近伊水璃,顿时得到了她温柔的抚摸。
“死狐狸,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冥玄野刚要发作,伊水璃已经转过了身,重新探出脑袋,人山人海,群情激昂,一触即发。
“翼王妃万岁。”
“翼王妃万岁。”
冥玄野也听到那声音,一把将飘絮从她的怀中扯了出来,随手就是一扔,凑到伊水璃的耳畔:“翼王妃万岁。”
低沉的声音,没有那些人的激动,更没有那些老百姓的愤慨,就像是平仄的陈述,带着点点的笑意。
人群渐渐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步伐坚定,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最后大家全部停在了城门的方向,与那些守护城门的士兵发生了争斗。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哪里是那些手上拿着剑,举着长矛,经受过训练的士兵的对手。
应该是上头下了命令,那些士兵是下了狠手的,不多一会的时间,伊水璃便看到那些老百姓眼露恐惧,城门之上,大批大批的援兵赶来,手上拿着弓,肩上背着箭,那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光彩夺目,折射出让人心寒的光芒。
拔箭,拉弓,可他们对准的方向一一
不是城外那些吆喝着将王妃交出来的敌国士兵,而是城门口大喝着翼王妃万岁的普通百姓,那森寒而又锋利的肩头,刺的人眼睛都是发痛的。
那些人看着城门上对着自己的箭头,愤怒的眼底,不解了,迷惑了,整个雪顶崔山,因为这次的洪荒,死了多少人,还剩下多少人,可现在,那些士兵,对着就是这样一群手无缚(又鸟)之力的普通百姓。
冰冷,无情,即便没有开弓,却依旧让人觉得寒心。
冥玄野没动,他静静的站在伊水璃的身后,黑曜凝眸石一般眼眸,直直的落在她的身上,像是在等待她做些什么。
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可怜,更不是因为愤慨的冲动,此刻那些被箭头对着的人是因为她,那些人,从未想过伤害过她,单凭这两点,她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因为珍视自己的性命,所以,多余那些不伤害自己的人,不伤害那些在他们心中的那些人,她是可以做到很宽容的。
伊水璃转身看了冥玄野一眼,那一眼,带着浓浓的笑意,还有对彼此信任的肯定,然后,毫不犹豫的扯破身上衣袍的一角,任由那件镶金带银的衣裳变的破烂不堪,整齐的发髻有几根发丝垂落,然后,伊水璃跑到墙角,随意找了几根稻草,插在自己的凌乱的鬓发上,指尖戳了戳地上的黑泥,直接在脸上一抹。
冥玄野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那双饱含浓情的眼眸似乎多了几分佩服和赞许。
伊水璃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一双眼睛颇有些期待的落在冥玄野身上,冥玄野沉默不言走到她跟前,将她脸上鸟黑的灰尘抹干净,笑道:“至少得让他们看清楚这张脸了。”
伊水璃笑了笑,那清脆的笑声像极了在夜间迸放的烟火,将这黑漆漆,空荡荡的小巷瞬间点燃。
那笑声,是愉悦而有欣喜的。
“冥玄野,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
伊水璃突然凑上前去,接住了冥玄野的颈项,吻上了他的唇,在冥玄野反应过来之前,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一般,抽身离开。
“等我。”
她相信,这个时候出去,完全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那城门打开,只要雪顶崔山成了她天顺的,再加上民心所向,整个南方不足为惧,至少,三年五载,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要命的就给放箭。”
这些原本想要退缩的老百姓见那些人居然将箭对准自己,心里的怒气就像是被浇了燃油一般,腾腾的,冲天之上,不要命的和那些守卫打了起来,眼看着那些人就要放箭,伊水璃捉着破破烂烂的裙子,老远就大喝道。
“你是何人,居然敢口出狂言,放箭!”
城墙上的指挥官见伊水璃衣裳不整,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就要那些人放箭。
“这就是你们雪顶崔山对待贵客之道吗?以宴请为名,将我迷晕,还将我的随从囚于天牢,幸得上天垂帘,我才能逃过此劫。”
伊水璃双手合十,做了个虔诚的祷告的动作。
“天顺雪顶崔山向来是友好之邦,我特来想看看你们需要些什么东西,本是处于一片好心,你们雪顶崔山欺人太甚。”
那些准备射箭的守卫听了,有些犹豫地看了指挥作战的长官一眼。
“你们谁敢射箭试试?”
伊水璃提着裙子,那些百姓纷纷让开道来,看着伊水璃的是敬佩,是感激,是愧疚,那是对神明才会有的虔诚。
“区区小国,要是我在此发生什么意外,我天顺的百万铁骑,皇城门口的十万雄兵必定会踏破此地,将你们碎尸万段。”
“把我们王妃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外边的十万士兵大吼着,差点把这城墙给震倒,而城墙上站着的那几个人,难掩踌躇之色,急的额头直冒冷汗。
“翼王妃万岁。”
“翼王妃万岁。”
伊水璃身后的那群老百姓,一部分人突然走到伊水璃的身前,将她围在了正中,一副你要杀她就把我们射死的模样,城墙上那些拿箭的手不由得有些颤抖。
“忘恩负义,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
身后的那些老百姓换了说辞,维护伊水璃的以为十分明显。
拿着弓的手无力的垂下,那些人的士气原本就有些低迷,这样一闹,众人更是无精打采。
他们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这次受灾的哪些地方,那都是自己的家乡啊,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子还有孩子,对于朝廷的漠视不管,他们何尝不觉的愤怒,何尝不想像那些老百姓那样,站在自己恩人的一边,挥刀将那些吸血一般的庵鬼杀的精光,可是不能。
伊水璃摆了摆手,那些人像是感应到了一般,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犹豫和挣扎,她都看在眼里,民心所向,这场战役,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结果。
“我知道你们都是热血的好儿郎!”
城墙下,那女子,衣裳褴褛,发丝凌乱,可那双眼睛却明亮烈焰,手指着城墙上的那些踌躇不定的守卫,明明是抬头仰视那些人,可你却会觉得,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在她的脚下,那般的高高在上,不容侵犯。
“但是他是不是值得你们挥洒自己的热血。”
他是谁,不需要指名道姓。
“正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无论怎么抉择,都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你们现在在做什么,你们的箭对准的是谁,他们是谁?”
伊水璃转过身,指着那些神情愤慨的百姓:“他们是你们的同胞,是你们雪顶崔山的人,你们每天吃的,身上穿的,还有手里拿着的弓和箭不是那个只会每日享乐的君王提供给你们的,是这些老百姓,每日辛苦劳作养活了你们,你们是要杀掉自己的衣食父母吗?”
那些人的头垂的越发的低,拿着手的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的落在城墙上。
对呀,皇上每日纵情歌舞,国库里的那些银子都是这些老百姓辛苦劳作上交的税收。
“从洪荒发生到现在,你们的王上做了什么,你们心里比我清楚,而那些难民的下场,你们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去过永清巷吗?
那些人瘦的皮包骨头都缩水了,他们争着地上那些吃了死人肉的虫子吃,还有我在路上遇到的那些灾民,在我说出我是带便天顺的圣上来救他们出水火这样的话时,他们居然觉得不敢置信。
那些人,有你们的亲人,你们为王上守护着兰城,皇宫,而你们效忠的王上又是如何对待你们的亲人的?那些人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等待着朝廷的救助,你们的王上在做些什么,他在富丽堂皇的皇宫,和那些衣裳暴露的美娘们嬉戏,还有那些大臣。”
身后的那群人听了,眼底的火焰足以燎原,而另外一些人,则是难过的掉眼泪,这是他们的悲哀,也是整个雪顶崔山的悲哀。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忠心是愚忠,我皇仁慈宽厚,常告诫朝中百官,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这才是君王,这样的人才值得效忠,而不是让你们把箭头准备最最贵重的老百姓,雪顶崔山还是雪顶崔山,你们依旧是雪顶崔山的百姓,而你们一一”
伊水璃指着城墙上的那些守卫,脸上绽放出鼓励的笑容:“你们就是开辟雪顶崔山新时代的功臣,这个地方有你们的守护,会越来越好,你们还可以和兰城外那些幸存的亲人团聚。”
台上的指挥官自是被伊水璃的一番话气的不轻,不过碍于她是天顺的翼王妃,这个女人,他看了眼神身旁连弓都掉在地上的,伶牙俐齿,顿时大恼:“翼王妃,想我雪顶崔山屈服在天顺之下,休想,你还是躲开的好,刀箭无眼,伤了你可别怪我们。”
他冷哼了一声,对着身旁的守卫大声喝道:“狼子野心,给我是射,给我一一”
下边的话还没说完,铁青的脸,瞬间变的苍白,下一瞬,鲜红的血液穿透冬日厚厚的衣裳,喷涌而出,溅在城墙上,洒落在地上,地上,一颗金色的小珠子,从那鲜血横流的人身上吊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城墙之上的那些人,没有一个发现。
看着突然暴死的指挥官,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伤心之色,彼此看了对方一眼,纷纷扔下了手上的弓和箭。
伊水璃笑了笑,那笑容极具穿透力,金色的阳光之下,绚烂夺目。
城墙之上的守卫看着伊水璃,充满了希冀,像是做着无声的邀请,伊水璃笑了笑,将裙摇下的碎片撕开,沿着台阶,欢快的像只蝴蝶,可众人却觉得好像看到了飞翔的老鹰,在碧蓝的天空下,张开了翅膀。
伊水璃上了城门,直接将属于雪顶崔山的旗帜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而后走到那群人的中间,看着城门外十万压境的十万士兵,对着坐在马背上的暗夜和无幻,露出了笑容。
“开城门。”
响亮的声音,穿破了碧霄。
童年天顺大军不费一兵一卒,攻占了兰城,雪顶崔山这个国家,在这片大陆之上,彻底消失,十万大军进驻兰城。
次年,周围的小国政局动荡,疲惫不堪,遣使臣向身处兰城的伊水璃递上了降书。
一场自然灾害,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各国朝廷却因不顾百姓死活,为天顺打开了一道统一称霸大业的缝隙。
“哎呀,累死我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冥玄野正抱着伊水璃坐在圆桌上,对着高高悬挂在碧空之上的金阳,光明正大的调情。
进来的是无幻、暗耀两人,看到这很是有碍观瞻的一幕,彼此很有默契的看了对方一眼,会意一笑,然后便急急的跑了进来,走到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大口的灌进了肚子。
伊水璃坐在冥玄野的大腿上,这厮的无耻程度比之以前完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吃饭在一张桌子,睡觉一起。
当然,这对夫妻而言都是很正常的,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动手动脚,这个也是可以接受的嘛,毕竟冥玄野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且和别的三妻四妾的男人不同,他就只有自己一个,所以尽量满足。
不过这人却是完全得寸进尺,洗澡要一起洗,就连上个茅房也要一起凑热闹,就像现在,明明就是停下来喘口气喝茶,他也要抱着她,上下其手,占尽便宜。
无幻、暗耀两人足足倒了三次茶才满足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茶杯,直接在桌上趴下,眼皮向上翻起,阳光反射,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眼底那一层层清晰的乌黑色,下巴上也是。
“喂喂喂,我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有碰女人了。”
暗耀看着细细抚摸着伊水璃的冥玄野,用力的捶了捶桌子,开始每日必发的牢骚。
占领兰城,统一南域对天顺来说确实是一大盛事,对于伊水璃来说也是同样,至少现在,可以一心一意集中力量对付北越了。
不过雪顶崔山和周围的一些小国自成一体已经上百年了,他们毕竟不是天顺的百姓,也不是每一个老百姓都想要造反,每个人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的个体。
他们这样做不过是被逼无奈,要是天顺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生活,或者是他们的生活比不上在洪荒发生以前的,定然就会有人煽风点火,到时候必定会给天顺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而那样的情况,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老百姓的家园被毁,让那些人长期住在外边的帐篷也不是长久之计。
安抚好了情绪以后,伊水璃决定着手给他们重建家园。这是个浩大的工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而且会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