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情急,伊达忠宗说话时候站了起来,结果话音未落,以为是谈崩了准备动手的双方其余几个手下转过身来戒备。
“八嘎!黄帅好言相劝,伊达忠宗你不要不识抬举!你想成为地上那些人头中的一个吗?!”
身为大明军人的黑岛忠夫更是义愤填膺,情急之下连日本话都说出来的,一手刹的一声将腰间武士刀拔出一截,一手指着地上的那堆人头。
“大胆!竟敢直呼我家主人姓名!今天我让你们有来无回!”
输人不输阵,守随信吉也大声叱喝,和其他四名武士手握刀柄,不甘示弱的将武士刀拔出三分之一。
虽然是谈判,但这帮在战场厮杀的军汉们都是带兵器的,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可实际上真正激动的人只有在场的日本人而已,无论是说话大声的伊达忠宗,开骂的黑岛忠夫,护主的守随信吉。
这些日本人说的都是日本话,黄石李倧等非日本人是听不懂的,但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
黄石依然安坐,而他身后的鳌拜和贺定远两个壮汉抱着肘子一脸淡定,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那群不断蹦跶的矮子。这两人今天带的武器和门神秦琼尉迟恭一样,是熟铁铸成的双锏和双鞭。日本武士刀最忌刃口相格,为了今天黄石的安全,他们来之前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研究的。真要打起来,一下子抡过去,对方就算是再锋利的宝刀都给砸成废铁。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怎么说着说着就动刀子呢。”
李倧吓得满头大汗,这个朝鲜国王倒是有点勇气,没有被吓死,还想着调停纷争。
黄石的脸上如大理石雕刻成的一样,无喜无悲,只是看着站在桌子另一面的伊达忠宗。
可光是这样,就让伊达忠宗感到一股可怕的威压。
他感到后悔了,对方可是一举把十万大军杀得片甲不留的一代名将东江之虎黄石(这个绰号还是伊达忠宗给黄石取的),这么一时脑抽得罪了他,万一开战自己岂不危险。
其实别说开战了,看看今天来参加谈判的阵容,以鳌拜贺定远充满力量感压迫力的块头和那个简单粗暴的钝兵器,今天能不能回去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如果服软,又拉不下面子。
正在这时,黄石站了起来。
他把右手缓慢的伸出去,伊达忠宗带来的几个武士神经绷紧,把武士刀抽出鞘几乎有一半,但自家主人在背后做出手势后,又把武士刀回鞘。
黄石的手落在伊达忠宗的肩膀上,拍了两下,笑了起来。
伊达忠宗觉得这两下差点把他给拍垮了,他的压力很大,后背全是冷汗,脚都是软的,但在众人面前形象还好,总算没有出丑。
黄石那笑容真挚而温暖,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一潭死水中,激起的涟漪向四面扩展,感染周遭所有人。
双方的人都松了口气。
“哈哈哈,伊达兄,何必如此激动。咱们坐下来谈。”
黄石手上稍微一用力下按,伊达忠宗挨不住,顺势就坐下了。
“我刚才喝多了。”伊达忠宗尴尬的自嘲道。
“各位快收了兵器,今天来的都是朋友,千万别伤了和气。”李倧也捏了一把汗,出来打圆场。
双方随从人员都收了兵刃,虽然没打起来,但眼神里还是有些敌意。
“这事有些复杂,除了打仗时候外,我又是一个慢性子,也怪我没有说清楚。伊达兄,你的心思做兄弟的当然是知道,但这是皇上的决断,你冲我喊也没用。”黄石叹道。
“是在下孟浪了。”伊达忠宗现在冷静下来,只是苦笑。在大明绝对的力量面前,就算再不甘心,他也只有咽下这口气。
“日本诸岛,大明势在必得,这关系到大明的万里海疆的安全——毕竟这些年来你们那里出了不少野心家,当今圣上有太祖成祖遗风,眼里是不揉沙子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一个合格的大明皇帝,只要条件合适,有足够的力量,就万万不容许留下后患给子孙后代。”黄石严肃的说道。
黄石的这番话非常霸道,体现了一个当时最强大国家的意志,伊达忠宗低头沉默以对,连李倧都打了个寒颤,没敢接腔。
整个篷子里气氛冷了下来,非常凝重,就这样过了近半分钟,没人说话。
只见黄石掂起一根筷子,潇洒的在面前的玻璃杯上一敲。
当——
这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吸引过来。
“伊达兄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但我问你,就算你真的如愿以偿当上日本的国王,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真的会让你满意吗?”
说完,黄石把一块巧克力夹到伊达忠宗的碗里。
看着碗里那块人间美味,伊达忠宗心潮澎湃,想起在日本里的苦逼生活,白米饭,味噌汤,腌萝卜,咸菜,比沙丁鱼大不了多少的鱼。
“日本如何跟地大物博的天朝比。”伊达忠宗沮丧的说道。
“朝廷说过,不会亏待伊达兄,这不是在开玩笑。皇上有个建议,不知道伊达兄有没有兴趣听?”黄石笑道。
“愿闻其详。”伊达忠宗道。
黄石起身,在众人目光注视下到那锅被棉被包好的米饭处盛了一碗。
然后,他把那碗米饭放到伊达忠宗面前。接着把一碟子巧克力,一盆糖炒栗子也从桌上推到他面前呈品字形。
黄石掏出一张笔绘的地图,用三样事物压住三个角。
“这是什么?”李倧凑过去看地图。
“吕宋岛。皇上许给伊达兄的封地,用来换仙台藩的领地如何?”黄石笑道。
“那里是蛮荒之地,比之日本更加不如,而且被红毛鬼占据。”
伊达忠宗嘴角抽搐几下,强忍着才没有发作骂娘。
但形势比人强,他在黄石面前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不敢像刚才那样大声说话。
“此言差矣,那里是被佛郎机人占据没错,但却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只是伊达兄不知道吕宋岛的价值罢了。”黄石摇头道。
“那吕宋岛远在万里之遥,本王在书中也只看到前人的一些笔记,到底有何好处,黄兄不如说来听一听。”李倧凑趣笑道。
“自古民以食为天,近几年来我大明中原地区连年天灾,朝廷虽努力救济,仍然于事无补。眼看神州大地哀鸿遍野,陛下和魏督公为此操碎了心,好在上帝保佑,终于有贤人袁氏隆平,号大德鲁伊居士,于琼海临高亲自下田试种,得粮稻新品,产量是普通稻米的三到五倍。”黄石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举起一只手掌,五根手指岔开。
黄石的一番话,在异界传播袁大德鲁伊的大名,直接把现场的所有人给镇住了。
“五倍!五倍啊!此话当真!?”伊达忠宗声音都变了。
大概在那个年代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不会淡定。这可是关系到几千万人生死,决定一个王朝兴亡的重大科研成果。
这当然是真的,不过那是施过化肥的产量。如果你没有化肥,想提高粮食产量就是在做梦,无论在哪个年代。
“这不是最神奇的,袁大德鲁伊的稻种还有一样好处,就是一年可三熟。”
黄石又伸出三根手指头。
“如果是真的,那这位袁公真是活神仙下凡了。”李倧双手合十,诚心诚意的说了这句话。
在古代农耕社会里,袁隆平的地位相当于神仙并不夸张,就算是在21世纪把这位大农神请到庙里供奉都不为过。
“不用怀疑,皇上是谨慎的,派了心腹之人观察了两年才确认真实无误。今天我们在这里吃的大米,就是从临高实验田割下的最后一茬。伊达兄,李兄你尝尝味道和以前吃的有什么不同,咱们大家都尝尝。”
黄石把一碗米饭端起来,用两根手指捻起几粒放在嘴里咀嚼,又挨个给伊达忠宗和李倧等人吃。就算是随行的李荟,鳌拜,贺定远还有日本武士都有份。
好像味道是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出来。
随行的日本武士们吃过之后手舞足蹈的,围着伊达忠宗好像在对他说些什么,似乎在催促他做决定。
这是21世纪位面泰国香米,用来支付某卖坦克的公司尾款,整整装了两船,就给凯申物流公司通过菊座给卖到异界了。
“这种大米品种虽好,可是有个限制,必须在炎热湿润的地带种植。大明国土上,只有岭南和琼海少数地区能种,根本不足以供应。如安南和苏禄(现在的菲律宾)以南的南洋地区,都是可以种的。而且那里还可以大规模种植能生产蔗糖的甘蔗,以及制作巧克力的可可树,这些美食的原材料只有那里的气候最合适。只是有一个小问题,那些地方现在被佛郎机人占据,伊达兄认为该怎么办。”黄石很是遗憾的说道。
“那就从蛮子手里把这些土地夺过来!大明皇帝有命,我等义不容辞,仙台藩的军队不怕打仗!”伊达忠宗拍案而起。“世上没有什好事么是可以坐着等来的,皇上既然愿意封给伊达忠宗一座吕宋岛,我就带人去那里给大明天子种米种甘蔗!”
看来伊达忠宗是真的下决心了,战国的乱世虽然结束,但江户时代的太平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能每天有大米饭吃,对当时的日本人来说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何况还能种制糖,种那什么可可树做巧克力,等于是给他一个金饭碗,跟日本苦逼地方天天不是火山地震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见到自家主人答应了,守随信吉等几个武士面面相觑,喜出望外。
“伊达兄,皇上把吕宋岛交给你,是让你管理日后大明亿万子民的饭碗啊。这份担子不轻,我在这里先替大明百姓敬你一杯。”黄石举杯一饮而尽。
“伊达兄得遇明主,可喜可贺,当浮一大白。”李倧举杯笑道。
“大明皇帝如此厚爱,伊达忠宗自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伊达忠宗在表忠心,可是热血过后,他突然用一种冷静得可怕的声音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日本人两眼盯着黄石,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可是我没有船,怎么过去?”
这是个大问题。
“皇上封闽粤海商盟主李华梅为南洋经略,她的船多,你有多少人都没问题。”黄石笑道。
“原来连海上龙王都被大明皇帝收服,难怪,难怪。在攻打朝鲜之前,红毛夷鬼曾派人来与德川家光结盟,想在广州地区登录策应这里的行动。既然有龙王相助,加上我朝廷水师,定叫那些夷鬼死无葬身之地。”伊达忠宗在说到“朝廷”时候,在前面加上一个我字,以显示自己和朝廷一条心。
这时候,他是彻底的相信了。
忽悠这种事情,基本可以排除。
黄石可不是沈惟敬这个把丰臣秀吉当猴耍的出身市井大忽悠,作为一个镇守一方的名将,还是大明的太子少保,如此高的地位,当然不可能骗人,他的话只能代表朝廷态度。
煌煌大国,诚信为本。
大明要面子,乱说话是会死人的,除了光棍一个的混混沈惟敬,谁会为了一时爽连命都不要。
“这是皇上密旨,陛下让本帅得到确切答复后才能给你,请伊达兄收好。”
黄石小心拿出一段卷成筒子的纸条给伊达忠宗。
伊达忠宗恭敬接过,展开一看,是被折成几折盖着皇帝玉玺的小纸条。那个印章太大了点,占据整个纸面,却没见到字,正在疑惑。
“字在背面。”黄石提醒。
果然背面是用圆珠笔写成的旨意,大意是任命伊达忠宗为苏禄总督,并封平西王永镇吕宋岛,协助朝廷的南洋经略李华梅攻略南洋云云。
“还有一件事,待平奴战事一了,皇上会御驾巡视辽东。到时候过鸭绿江来朝鲜,慰问铁山驻扎的东江军,说不定会顺道南下访问平壤和汉城。”黄石又爆出了一个猛料。
这个消息直接把李倧和伊达忠宗给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
“天朝的皇上要来!?天朝的皇上要来!?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李倧简直要语无伦次了。
“李兄不欢迎吗?”伊达忠宗打趣道。
“不不不!”李倧连忙摆手,而且对伊达忠宗怒目而视,这玩笑不能开啊。“皇上亲临,小国自然是欢迎之至!欢迎之至!只是敝国刚经历战乱,难免招呼不周,怠慢了陛下,惶恐,惶恐。”
“李兄在朝鲜的难处,本帅也在与陛下的来往信件里为之辩白,此番与倭寇建奴的战事,朝鲜君臣同心协力助我大明军队,足见孝心。陛下也颇为赞赏,所以准备来朝鲜给李兄正名。”
黄石话音刚落,李倧不禁悲从中来,不顾形象的鼻涕眼泪直流,跪地朝西北面不停叩首。
“皇上!皇上啊!大恩大德,朝鲜李倧没齿难忘!”
这货终于算熬出头了。
“到时候,朝廷会给伊达兄正式的圣旨。皇上可能会询问一些吕宋岛的开发事宜,本帅有些资料,等会儿咱们可以参详一下。”黄石对伊达忠宗道。
“多谢黄兄。”
伊达忠宗看着要死要活的李倧,虽然觉得这样不成体统,但又觉得可以理解。
李倧在朝鲜历史上称仁祖,是朝鲜王朝第十五任国王光海君之侄,是朝鲜宣祖第五子定远君与连珠郡夫人具氏在壬辰倭乱时逃难到黄海道海州所生的儿子,初封绫阳君。
别看这货在黄石和伊达忠宗面前一副瘪三样,其实也是个狠角色,因为他是在一次宫廷政变中上台的,史称仁祖反正。
说句不好听的,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不过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罢了。
仁祖反正是朝鲜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宫廷变乱。17世纪初的朝鲜党争频繁,政局动荡,刚刚在明朝帮助下结束倭乱,又面临辽东新兴的女真军事力量,衰弱的国力和尖锐的内外矛盾,导致了朝鲜国衰败、民不聊生。
当时的朝鲜国王是光海君李珲,此人万历三年乙亥(宣祖八年,1575)四月生。生母为恭嫔金氏。初封光海君。
这人在后来棒子的电影里对这人的评价好像要比李倧高得多,而事实上也是如此。毕竟是在对外战争里有突出表现,相比被后金吊打的李倧不能比啊。
李珲自幼足智多谋,其长兄临海君李珒(李珲同母兄)虽为庶长子,但是不为宣祖所爱。身为庶次子,李珲自幼便被视为王位继承的合理人选,似乎表现出了更多的本领和野心。
万历二十年(1592),壬辰倭乱爆发,临海君李珒被俘,宣祖仓皇出奔平壤,命令十七岁的李珲摄国事。李珲收集流散的军队和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以图恢复。李珲的这个举措振奋了朝鲜民心军心,对全国团结一致打击倭寇很有作用。万历二十一年,日本撤出汉城,退守釜山,并将虏获的临海君和顺和君两位王子送还,倭乱暂时告一段落。
万历二十三年,宣祖册封光海君为世子,并上表明朝请求批准。明朝答复:“继统大义,长幼定分,不宜僭差”,遂不许。光海君由是对明朝暗有怨言。
万历二十四年、三十三年,朝鲜再次上表请求易储,其时明朝也正为立储的事情闹得鸡飞狗跳,遂均不许。
大家都知道,万历朝的争国本事件开始了,这个李珲纯属躺着也中枪。
宣祖末年,宣祖仁穆王后已经生有一子(永昌大君,1606年生),弃嫡立庶,与儒家宗法观念不合。朝廷中的北人党因此分裂为以李尔瞻为首、主张拥立光海君的大北派和柳永庆为首、主张拥立嫡子的小北派。小北派在光海君即位后受到打击,柳永庆被赐死,小北派分裂成清小北和浊小北,而大北派则又分裂成骨北、肉北和中北三派。
万历三十六年,宣祖大王病逝,事实上的世子光海君嗣位。并上表明朝,自称权署国事,请求册封。
万历皇帝恶其专擅,不予理睬。但是当时东北亚的国际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新兴的女真势力对明朝构成了威胁。为了确保东北边疆无虞,需要拉拢朝鲜,所以明朝在拖延了几个月之后,于是年十月乃册封李珲为朝鲜国王。
李珲即位后,按照朝鲜官方史书的说法,是“昏乱日甚,幽废母后,屠兄杀弟”。从事实来看,后两条倒也属实。李珲即位后,宣布仁穆王后为废妃,囚禁在西宫内,自己则搬到新修复的昌德宫去住。而对其王位威胁最大的两个人——其同母兄宣祖长子临海君,和年仅两岁的弟弟,宣祖嫡子永昌大君,则分别于1609年和1614年被害。
光海君在位期间,经常举办的特选科及第者们造成了对土地的迫切需求,同时,两班地主们不登记拥有土地的做法使国家的岁入大量流失。由于一些两班利用免税的学校土地来逃避税收租赋,仅仅在17世纪私立学校的数目就增加了三倍,使学校房地产成倍增加,它们所荫庇的文人学士和学生数目也不断增加。竞争官职变得激烈起来,因为担任一任官职很容易在经济上捞到好处。
1616年,努尔哈赤(朝鲜史书称老酋、老乙可赤)基本统一女真各部,即位称汗,建立后金政权。1618年,他正式与明朝决裂,发兵袭破辽东重镇抚顺。面对努尔哈赤的挑战,明朝经过近一年的准备,于1619年春发动了大规模的围剿,出兵10万,号称47万,分4路夹击后金,志在必取。
战前,明朝令朝鲜出兵助剿。朝鲜私下认为“老酋桀骜,虽以中朝兵力,未能毕其一举而剿灭”,但又不敢拒绝明朝的要求,于是采取敷衍、拖延之策,建议明军“但当陈兵练武,以作虎豹在山之势,更观伊贼之作为,相机而动”,并且只答应将军队开到义州等边境地区。但是,在明军主帅、20年前有恩德于朝鲜的辽东经略杨镐的严厉申斥下,朝鲜还是不得不派出了1。3万军队,由都元帅姜弘立统领,前往助战。
3月,明军在萨尔浒被努尔哈赤击败。由于光海君“实无战功之意”,在战前密谕朝鲜军队“观势向背,使虏勿为移兵先击之”,所以只有左营将军金应河力战而死。努尔哈赤对朝鲜致书笼络,称“尔朝鲜以兵助明,吾知非尔意也,迫于其势有不得已。且明曾救尔倭难,故报其恩而来耳”。
在即位问题上,光海君于明朝心有不满,因此主张在尽量不得罪明朝的情况下开展灵活外交。在光海君坚持下,朝鲜致书后金,称自己臣服明朝是“大义所在,固不得不然”,而与后金的“邻好之情,亦岂无之?”,希望双方“各守封疆,相修旧好”。
朝鲜与后金的往来引起了明朝的警惕,大臣徐光启奏称:“鲜、奴之交已合”,建议派官员“监护其国”。光海君闻讯又惊又怕,连忙遣使至北京“辩诬”。
实际上光海君自即位起,励精图治,对内实行改革,为稳定民生而努力,迫于国力对外则双向外交,争取实际利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颁布大同法,免除没有土地的人民向国家交纳粮食,从此只有地主才必须向政府缴纳粮食,因此,大同法是一项救济贫民的革新法案。就朝鲜而言,可算是个明君。
但是,当时的朝鲜是一个深受儒学影响的国度,光海君在后金和明政权之间的游离,以及在政治上的过于残酷,使受儒家愚忠思想影响的朝鲜大臣、王室成员受到觊觎王位的其他贵族蛊惑,使光海君处于众叛亲离的境地,最终导致了朝鲜历史上的“仁祖反正”,使自己遭到被废黜幽禁的下场。
在当时,朝鲜举国上下都感激于明朝的“再造之恩”,不能容忍对天朝不忠的事情出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代一根筋的棒子是可敬的。
天启三年(1623,光海君十五年,仁祖元年)春天,在李珲左右任事的亲侄绫阳君李倧见李珲身患疾病,于是令心腹陪臣建议将西人党的平山节度使李贵教练兵马五百人调入京城“防御”。
三月十二日,朝鲜发生宫廷政变。李贵、李适、金自点等人在仁穆王后和新崛起的南人党势力的协助下,召集军队在绫阳君(后来的仁祖)的别墅内会合。
当晚,仁穆王后手下在庆云宫内举火为号,李倧率领李贵等人以救火为号打入庆云宫,发动宫廷政变,将李珲绑缚,押到仁穆王后面前接受训斥,然后宣布废黜其王位。史称此次政变为“仁祖反正”。
宫廷政变后的第二天,即三月十三日晨,二十八岁的绫阳君李倧即位于庆云宫之别堂,是为朝鲜仁祖。
大北派的李尔瞻、郑仁弘等被赐死。被废黜的光海君则被石灰烧瞎双目,流放于江华岛的乔桐,在后金再次入侵朝鲜(丙子胡乱)之后,于崇祯十年(1637)转移到南方的济州岛。崇祯十四年(1641)七月朔日卒,寿六十七。墓在朝鲜杨州赤城洞。
以我们现代人来看,当时辽东的状况很不好,前一任的朝鲜国王两面三刀,这也是继任者用来夺权的理由之一,按理说明朝应该趁机拉拢继任的政变者才对。
但大明没有,和我们现在的中国政府不一样,大明的外交是很讲原则,很有节操的。
当时的明朝是一个根深蒂固的崇尚纲常伦理的政权,与朝鲜一直沿袭着中国古代传统宗藩关系的模式。朝鲜人擅自发动政变废除一个合法且与明有交的宗藩性君主,绝对是一件忤逆不道的大事,是明朝所不能接受的。
负责节制朝鲜的登莱巡抚袁可立第一个就表示了明确的反对意见:“看得废立之事,二百年来所未有者,一朝传闻,岂不骇异。”。
袁可立马上上疏明熹宗:“李珲袭爵外藩已十五年,于兹矣,倧即系亲派,则该国之臣也。君臣既有定分,冠履岂容倒置。即珲果不道,亦宜听大妃具奏,待中国更置。奚至以臣篡君,以侄废伯,李倧之心不但无珲,且无中国,所当声罪致讨,以振王纲。”
仁祖二年(1624年),将军李适发动叛变,废掉仁祖,以其叔兴安君李瑅为新君,史称李适之乱。三日后,李适兵败被杀,兴安君亦被杀,仁祖复位。
既然仁祖李倧的合法性得不到明朝政府的承认,朝鲜只好派出使团前往登州拜见登莱巡抚袁可立,祈求他代为转奏辨明原委。
朝鲜使团在当年六月十一日一大早便来到登州城外的庙岛。袁可立心情很不好,马上分付下去:“朝鲜来者勿许入水城门”,并命令对朝鲜船只“査访各船格军军器,要开数书给,军器则收贮船中,勿令带去”。
闲来无事的朝鲜使团书状官李民宬对袁可立治下的登州水城门胜景做了生动描述:“水城门乃外北城舟楫出入之门也,粉郭矗立,水漱城趾。飞阁据增厓,俯临沧海,实一胜槩也。”
在他的笔下,登州城外的庙岛也透着勃勃生机:“峰恋萦于,围抱左右。其间沙汀横亘数十里,又有二岛浮出其外,若障空补缺者然。其他海峤之可望者无数,但晴而愈暗,不得瞭然耳。峰顶通望处,逐设烟墩。屯田农幕,处处相望。商船战舰之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这也令朝鲜使团对袁可立的军政吏治不怒而威。
其实我们中华民族历史上大多数时候都是当灯塔照耀四方的,这个灯塔的根基是强大和富庶,而不是会装逼。
强大装一装逼很正常,但觉得只要会装逼就能强大,还美其名曰复兴传统文化,那就是脑残了。
扯远了。
三天后,军门袁可立接见了朝鲜国使团。使团“升自东阶再拜”,向袁可立“呈申文”递交国书。
袁可立着重强调朝鲜以这种形式更换国王是非法的,是大明天朝所不能接受的,这关乎到纲常伦理的“普世价值”,他甚至主张派兵“声罪致讨”。既然新君的合法性得不到中国的承认,朝鲜也只好派出使团前往登州拜见登莱巡抚袁可立,祈求他代为转奏朝廷辨明原委。
朝鲜使团在当年六月十一日庚午一早便来到登州城外的庙岛,三天后,军门袁可立接见了朝鲜国使团。使团“升自东阶再拜”,向袁可立“呈申文”递交国书。
这次见面后,袁可立的态度缓和了许多,“而今观来文,乃悉颠末。效顺之诚,既不异于畴昔。优待之礼,应不减于从前。一切款宴,犒赏夫马等项,已移檄促办矣。合行谕知云云。”
更主要的是当时明与后金正用兵,明朝国力受限,客观上也不允许明朝在这件事情上太较真。袁可立从全局和当时的实际出发退而求其次,“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与廷议合。”。
袁可立上疏道:“亦当令其退避待罪,朝廷徐颁赦罪之诏,令其祗奉国祀,如国初所以待李成桂者,此又不得已之权也。”,实际上这也是明朝政府不得已的一个折冲。
费尽千辛万苦,但结果还是不能让朝鲜那里满意,因为大明只是承认其国内现实,其政权合法性并没有得到承认,这也成为他们一块心病。
一个主权国家的内政,还要跑到中国来百般解释游说求得承认,在今天看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从中也可以看出大明天朝的影响力之大。
但这件事也远没有这样简单的过去,甚至于经过朝代更替也没有将这件事情抹平。
直到五十年后的清朝时期,朝鲜君臣对明登莱巡抚袁可立“致讨”的主张仍然记恨在心,在清廷开馆延修《明史》之际派出专使来中国进行“辩冤”,在清朝康熙皇帝面前大告前朝袁可立的御状,并交通说服清朝高官让其改写前史。如果不改写的话就连朝鲜这个和中国在文化上一脉相承的属国对后世子孙也不好交待,《永宪录》和《池北偶谈·朝鲜疏》等书对这件事都有详细的记录。
用朝鲜国王李焞自己的话说,他康熙十五年(1676年)的奏疏是为了却先王的宿憾,为祖先洗雪冤屈,请求在编修明史时按照他的意思记录这段历史,替自己的祖先“正名”,并宣示天下。
朝鲜国王为自己的先祖不厌其烦地辩解,并强调说当时袁可立等明人所看到的情况是不全面的,自己先曾祖父所发动的政变是光明正大的,并没有阴谋在里面。
但这种要求和说法即使在今天看来也有点过分,因为中国怎么记述历史必有自己的依据和道理。
无论是古代中华的朝贡格局,核心力量,首先是经济军事力量。过去中国与朝鲜通过朝贡贸易使得朝鲜受到恩惠,中国以其强大的军事力量帮助朝鲜消除日本的威胁,从而对朝鲜具有一种强制的号召力。
更为重要的是,中国通过自己的文化力量,通过纲常伦理这种中华文化圈内具有“普世价值”的核心价值观,从而具有对属国的文化号召力。无论明朝、清朝,只要他们具有这种基于儒家文化的价值观,并通过经济和军事力量确立了当时“普世价值”下的国际秩序,那么就会使其畏惧,使其感化,使其被牢笼其中,不得不尊奉这种价值观下所统御的一切,这就是当时中华民族的“软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