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当再多养你几年了。”傅惊鸿回忆起自己最初抱了商琴走的日子,不禁觉得好笑,“亏得你命大,我年纪也不大,又粗心大意,饱一餐饥一餐,原本以为会将你养死的,谁知你偏长大了,长大了又呆呆的不肯说话,吓得我以为你傻了呢。”
商琴笑了笑,又惭愧道:“亏得我那会子还疑心你腹内藏奸,不想你却那般真心待我。”
“知道惭愧了,日后就该待我更好一些,我可是用了两辈子才娶了你。”
“那洞房……。”
傅惊鸿笑道:“日后大好日子多的是,傻子才急在一时。不晚上不洞了。”紧了紧揽住商琴的手,又畅想着日后会如何,只觉自己跟上辈子大不相同了,一展宏图外,还该儿孙满堂才不枉今生。
二人并肩说了许多话,直到那红烛眼看着燃尽了,才双双睡去。
次日一早,商琴睁开眼睛后,先去看桌上的红烛,见那红烛燃烧后留在烛台上的一滩像是鸳鸯模样,不觉嘴角浮现笑容,虽没洞房,但如此更见傅惊鸿对她的疼惜,不觉在心里庆幸了一回,去箱子里挑了一件大红的衣裳换上,又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描眉画眼上了胭脂水粉,虽如今尚且年纪,大可不用那些,但因傅惊鸿还没起,左右闲着没事,就描画起来;随后又觉发髻不好,重新解开梳了个朝云髻。
傅惊鸿起身后见她已经收拾妥当,且形容又与昨晚上的烛光下所见不同,叹道:“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昔日我还当你这辈子都是丑八怪了呢。”
“就会胡说。”商琴说着,就去柜子里给傅惊鸿挑选衣裳,又催促他快些换了衣裳起身,今日虽不用见公婆,但好歹要将傅振鹏公婆见一见。
傅惊鸿见她对镜理妆,便主动过来邀功:“你看着梳妆台上的纹路可熟悉?”
商琴将手上靶镜翻转,又对比了一番梳妆台上的各色花纹,吃惊道:“这也是你做的?”
傅惊鸿点了点头,商琴又惊喜又感动道:“难为你这样,我不该……。”
“你不该什么?”傅惊鸿逗她。
商琴不说,只是在镜子里看着傅惊鸿笑。
傅惊鸿看她唇上新染了胭脂,便张嘴要擒住她的红唇,商琴见碧阑、朱轩进来,忙起身拦着她们两个道:“被褥我等会收拾,你们两个才过来,想来也没睡好。”
碧阑、朱轩两个因进了人家的新房,便也双双红了脸,巴不得不去收拾床。
碧阑、朱轩不收拾,昨晚上商老太太叫过来的媳妇却进来了,这媳妇先对商琴、傅惊鸿道了恭喜,又忙道:“姑娘、姑爷忙着,小的收拾收拾,就去跟老太太、姑太太报喜去。”再三拱手后,便去床上收拾,碧阑、朱轩背过脸,也不去看那媳妇收拾的什么。
那两个媳妇过去了,见床上干干净净,反倒呆住。
傅惊鸿咳嗽一声道:“你家姑娘还小,这种事,也不必着急。不然伤了她,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两个媳妇点了点头,因本就是要给商老太太一个交代,此时也觉得这事另有什么蹊跷,况且商琴的年纪委实小了一些,于是嬉笑着道恭喜,也就去了。
待那两个媳妇出门坐车向商家去,就听外头人说傅振鹏夫妇二人来了。
商琴唯恐在傅振鹏、冯茝兰面前失礼,就站起身来,又对着镜子照了一照,瞧见果然是个羞羞怯怯的新嫁娘模样,一身红衣越发衬得身姿窈窕,心道自己先前果然多虑了,怎还会怕自己装不出新嫁娘的模样呢?又看傅惊鸿穿着一身朱红袍子,衬得一张脸硬朗、黑黝,脸上一红,想起上辈子那他那肥头大耳模样,捂着嘴嗤笑一声,磨蹭着跟着傅惊鸿出去。
那边厢,冯茝兰一心要讨好傅振鹏,为傅惊鸿的喜事很是上心,此时满脸堆笑地陪着傅振鹏等着,心里颇有些心事重重,因满腔心事拿捏不定要如何巴结傅惊鸿。
听人说傅惊鸿小两口进来了,冯茝兰忙回神,起身相迎道:“好妹妹,终于盼到你进门了。”拉着商琴的手到正座左边坐下,“昨日众人送的礼我都替你收着了,回头你再自己瞧瞧。只是毓秀郡主跟温郡马忒地古怪,竟是送了两份礼物来。”
商琴笑道:“我跟毓秀郡主要好,惊鸿哥哥跟温哥哥要好,所以他们就送了两份礼。”见冯茝兰略有些疲惫,偏梳着坠马髻,穿着的又是一身秋叶黄衣裳,越发衬得一张脸黄黄的,很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心下疑惑女为悦己者容,这冯茝兰嫁了人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会做这打扮?须臾又见傅振鹏很是欣慰的模样,便顿悟到冯茝兰是有意做戏给傅振鹏看,叫傅振鹏知道她是当真尽心尽力了。
冯茝兰笑道:“原来如此。”虽也是王府出来的,到底没资格跟郡主们多来往,不由地有些艳羡商琴,又不解她何德何能,能跟毓秀郡主那般和睦。
商琴等碧阑、朱轩送了茶来,便又起身给傅振鹏、冯茝兰奉茶,冯茝兰也不敢拿长嫂的架子,又拉着商琴坐了坐,说了几句话,看着傅振鹏的眼色,心知不该久留打搅他们新婚夫妇,便笑道:“过两日请你去我那再坐坐,咱们姊妹再说些梯己话才好。”
“嫂子说的是。”商琴含笑道。
“日后你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尽管来问我,我比你大几岁,又是从王府里出来的,那些人情来往,我也知道一些。”
“多谢嫂子了,日后有为难的地方,定会问过嫂子。”商琴又道。
冯茝兰见傅振鹏再三递眼色,这才赶紧告辞。
傅振鹏也不久留,说道:“衙门里还有事,你们又是新婚燕尔,有的是话要在一起说,便不耽搁你们了。”说完,领着冯茝兰告辞。
商琴总觉得冯茝兰方才的神色似乎是有些话待要说,又畏惧傅振鹏不曾说出口,“惊鸿哥哥,这些天劳累大嫂子了,可要送些东西谢她?”
傅惊鸿道:“你看着办吧,虽是嫂子,但对她还是客套一些得好。她可比不得咱们三个是同生共死过的,她半道嫁了振鹏,不知道咱们一起吃过的苦,哪里会明白咱们三人就是所谓的生死之交。”
碧阑道:“昨天嫂夫人玩笑着问凌王府过来的执事娘子姑爷是不是要升官了,那执事娘子说不知道这事,嫂夫人笑着说就瞒她一个。”
傅惊鸿听了,便道:“难怪嫂子这般小心加热心,原来她还当我要升官了呢。亏得她这样想,莫管这事,我眼下是不会做官,至少新近两年,是没那命做官了,只管安心过咱们的小日子吧。”说完,便叫他院子里的下人来拜见商琴。
商琴叫人将准备好的见面礼如金玉戒指、荷包鞋袜等拿出来,见傅惊鸿这边只有四个媳妇,四个家丁,两个小厮,都是十分老实憨厚的人物,问过了姓名,见是整齐的两家人,更觉省事;再加上碧阑、朱轩、紫阁、粉楼四个丫鬟,人数也不多,于是又加了些钱财,将人都打赏了一遍,说道:“日后就咱们这些人过日子了,我不是多事的人,也不喜欢人多事,日后不管好歹,咱们关门过日子就好,若有人在外惹事,我是不肯管的;可若有人主动欺负到咱们头上,我也是不能不管的。旁的好话,我也不必说了,大家伙往后看吧。”
众人听她说的粗浅,总归就是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意思,忙都笑道:“我们都听娘子的,我们原都是本分人,在外头也无甚亲戚,断然不会给娘子添麻烦。”接了见面礼,又要磕头谢恩。
傅惊鸿便道:“都见了人,我这也没什么账册要看,不如回房说说话。”
商琴笑道:“我不回去,早先我就住在你隔壁,却不曾来看过你这边是个什么样,如今要好瞧瞧你这院子里都有什么,若缺了就补上,若多了,趁早收回柜子里去。”说完,站了起来就向去后。
傅惊鸿也知道她是兴奋,商家人再如何厚道再如何待她好,她心里也会以为自己是谢家人连累了他们商家,于是先带着她去看账册,将院子里每月多少花销,大抵有多少进项一一说给她看,看过了这个,又依着她将院子里各处都看一遭。
傅惊鸿这院子才三进,前院住着下人,二进住着他们并四个丫鬟,再向后,便是一个小小的后院,后院里花木不多,且显然已经被改成了一座菜园子,几道隆起的坎上,已经种下了不知是什么的碧绿幼苗,后院里只盖着一座两层上下各三间的小楼,楼下依旧堆着许多木料,常见的木料是大块的,罕见的,就只有零零碎碎的边角料,还有几个虬曲蟠绕的树根墩子,向内走去,竟有个已经成了形的摇篮、木马摆在里头。
商琴急着过去看,一脚踩在一块丢在地上的木板上,脚下一滑,人便向前栽去,磨蹭到了一大块树根子上,那树皮粗糙,偏她今日有意穿了轻薄的裙子,登时就觉腿上火辣辣的疼。
“叫我看看。”傅惊鸿赶紧上前来看。
“没什么好看的。”商琴拽着裙子不肯叫他看。
“就一眼,你才来,怎么好叫你受伤?”傅惊鸿坚持要看。
商琴拒绝了两三次,因也觉腿上有些湿润,见没人跟着,才躲到角落里叫他看,待裙子提了起来,脸上立时红云密布,只觉得腿上微微有些凉意,低头见傅惊鸿将她裤子卷了卷。
“得上药了,都流血了。”傅惊鸿先是心疼,随后又怕商琴多心将这事当做是件不祥之兆,就又有意道:“若是你流血了才好,不然,那两个嫂子回家,指不定要造谣说我无能,因此被褥上才是干干净净的。”见她这腿白白嫩嫩,一时忍不住多摸了两下,见她要躲,唯恐伤到她,这才松开手。
“呸,谁会没事往那个地方想?”商琴将他推开,理了理裙子,走到摇篮边手指轻轻一推,听那摇篮在楼下吱嘎地响,不觉又红了眼睛,转身顾不得碧阑、朱轩站在不远处,靠在傅惊鸿肩头哭了起来,“虽将爹爹、娘亲当做亲的,却时时怕连累他们,只当自己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换了地方住。如今当真算是有个落脚的家了。”
傅惊鸿拍着她肩膀道:“我跟你是一样的,咱们幼时四处漂泊,大了为了糊口,也要南上北下地往来。如今算是扎根在这边了。”拿了手给她擦泪,看她越哭越多,便道:“快别哭,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