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康志和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脚下的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留下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在这空旷的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踽踽独行,他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孤独。
哥哥康志平出事了,现在是生死未卜;而自己竟也有了麻烦,被迫搬家躲避,偌大的家业在短时间内又怎能搬完呢?为了逃命,只能忍痛舍弃了。
他佝偻着身子,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风度。但他明白,那个要命的小匣子正藏在自己的身上,如果直起腰来走路是否就会被人发现了呢?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他又觉得颇有些后悔,若是这一次不去京城探望哥哥,或许这一切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吧?
渐渐接近了自己的家,那高耸的门楼、两扇油漆的黒木大门以及门口左右端坐的石狮子一起都映入眼帘。
康家在本地算是大户:老大康志平科考中举,官至御史,声望极高;老二康志和虽未做官,但家业殷实,虽称不上富甲一方,却也是家财万贯,又加上他乐善好施,对邻里乡亲有困难者不时予以接济,因此博得了很好的名声。
谁能想的到,如今却是飞来横祸,岂非天降灾难?
康志和不禁摇了摇头,任谁碰上这样的事情恐怕也是无可奈何吧。
门前的石狮子现在都覆盖着厚厚的雪,俨然成了白色的了,它们威武的雄姿悄然隐没于雪下。就要离开这儿远走了,还真是感到舍不得呢。
门前的积雪早就该打扫了,可是康志和很容易的就发现仆人们根本就没有打扫过。自己平日里待下人态度和善,仆人们对自己都不怎么怕,难不成他们趁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偷懒吧?管家康安为什么不安排他们干呢?他暗暗埋怨着,迈上了台阶。
将近门前,他忽然对自己家中的安静感到有些心慌,似乎这安静中饱含着什么似的,一时却又说不出来。
他来到门前,抬手拍门。居然无人应答,更不要说有人来给自己开门了。
康志和不禁有些生气了,时间紧迫,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风度了,他高声大叫:“开门!开门!”同时用手猛力去推门。
两扇木门突然间一齐打开了。
康志和悚然一惊,眼前的情景恐怕他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院内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人,从服饰上看,他们都是康家的仆人,当然现在他们都已是死人了。殷红的鲜血刺人眼目,更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康志和怪叫一声,就急忙奔后院跑去,他惦记着自己的夫人和孩子的安危。
康志和在四十八岁这年,夫人才给他生了个儿子,可谓是晚年得子,因此显得格外娇贵,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头上怕摔着。他对儿子的疼爱已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匆忙的向后面跑去,双腿抖抖索索的,只感到自己的腿仿佛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心中越想快一点,脚下却迈不动步。从前院到后院只不过是那么一点距离,他居然跑得有些气喘。
后院的雪地上倒是很干净,没有发现有人被杀。康志和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没有发生意外。可是,这里的气氛却寂静的让人害怕,似乎是来到了静谧的远古洪荒时代。
他心中默念着“老天保佑”、“阿弥陀佛”,一边推开房门大步迈了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又不由得惊叫起来:妻子坐在椅子上,头向下耷拉着,就像正在熟睡一般;儿子蜷伏在母亲的脚边,也像睡得正香;管家康安仰躺在门后,胸口处有一个血洞;几个丫鬟仆妇也都似乎是很随意的躺倒在房中各处。这一切让他觉得自己是来到了人间地狱。
康志和扑到儿子身边,将儿子抱在怀中,只见有一个血洞贯穿了他的咽喉,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显然是极度的恐惧和疼痛使他难受。
眼前的惨相使得康志和目眦欲裂、肝肠寸断,心中万念俱灰,一时间如同死人一般毫无生气了。
忽然间,康志和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呻吟,他急忙四处张望,却发现原来是管家在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他放下儿子的尸体,奔过去,发现康安微微睁开了眼睛,轻声地叫道:“老爷。”
康志和大声问道:“康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什么人干的?”
康安声音微弱地道:“是两个身穿青衣的人,他们领着一些衙差来找什么东西,没有找到,就杀了夫人和公子,以及这里所有的人。”他勉强说完了这些话,疼痛又让他昏迷过去了。
康志和这才看到房间内都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显然是那些青衣人所为,不用问,那些青衣人一定是从京城里来的青衣卫,他们也一定是来夺取那份东西的。
康志和胸中的愤怒简直是难以言表,青衣卫,蔡京,朝中的奸臣,都是他痛恨的对象,都让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方才解恨。他记起哥哥告诉自己的话,要想报仇只有去找那个人了。现在,只有那个人才能铲除掉奸臣,为哥哥、为夫人儿子、为自己家中所有的人报仇。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屈死的亲人们报仇。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踏着雪花行走的声音,声音听起来显得很凌乱,分明来的人不少。
康志和大惊失色,慌忙躲到房中的角落里,心里知道来的不会是好人,就盼望着他们不要发现自己。
来人很快就涌进了房中,康志和已无处遁形。
领头来的是两位身穿青衣,头戴方巾的人,其中一位三十上下,脸阔腮大,双眼微眯,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背上交叉插着两支双头短枪;另一位大约在二十岁左右,脸色发黄,长着一只鹰鼻,颧骨高凸,双眼深陷,双眼射出的光芒使人不敢逼视,使人看上去觉得和他的年纪一点也不相称,他的背上插着一把剑。
在他们的身后,跟随着十多名官府的差役,他们也是各带兵刃,如狼似虎般的面对着康志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