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那一年暑假,调皮的郝妮儿只有10岁,因为父母都是医院的职工,他们住的是家属院,院里的孩子都管束严格,一个个比着学习,连暑假都中规中矩地听从父母的话报了各种补习班。郝妮儿觉得他们都十分无趣刻板,她一个人整日里百无聊赖地趴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飞来飞去的小麻雀,它们多么快乐自由,叽叽喳喳地没有烦恼,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一会儿枝头一会儿草地。
那天,郝妮儿像往常一样趴在阳台上,把父亲种的月季花摘下一朵,花瓣一片一片撕下来,看着它们缓缓飘落。
这时,她看到一辆吉普车掀着飞尘停在了楼下的花坛边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大人,男的面容严肃,举手投足间尽显慵懒,女的上身是时髦的蝙蝠式的毛衣,下身一袭及踝长裙,显得雍容华贵,很有气质。他们把一大堆的行李一件件拿下来,拍拍手掌,女的好像想起什么又打开车门,不一会在车上下来一个刺猬头的男孩,他揉着眼睛,睡眼惺忪。
郝妮儿好奇地把脖子往外伸了伸,眼睛里跳动着喜悦,她看到男孩皱着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头仰天,使劲叹了口气,然后蔫啦吧唧地耷拉下了脑袋,俨然一副受气包的样子。那个女的应该是他妈妈,笑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他看了看他妈妈又仰天叹了口气,耷拉着脑袋。
郝妮儿格格地笑了,她的笑声引来了一家三口的注目,男孩的爸爸妈妈冲她挥挥手,然后拖着行李进了楼底,男孩还站在原地,抱起胳膊瞅着郝妮儿,郝妮儿也扬起下巴斜着眼睛睥睨着他,两人面无表情自高自傲地对峙了半天。郝妮儿撕了一片花瓣手一松,花瓣徐徐飘落,不偏不倚地落在男孩的头上,男孩突兀地闭了下眼睛,把花瓣拿下来用手指轻轻揉捏,半晌两人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男孩的妈妈估计是放好了行李没有看到男孩,出来找他看他哈哈大笑着,以为他又惹事欺负小姑娘了,便用手指习惯性地戳了他的脑袋一下,男孩立刻绷住脸止了笑,弯下腰身被他妈妈拉走,突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把两手往身后一背,挺直了腰板,大摇大摆地进了楼。
看到男孩蔫吧坏的样子,郝妮儿心间乐开了千百多花,她觉得以后肯定不会再寂寞了。
男孩就是江迈,江迈大郝妮儿三岁,随着母亲的工作调动来到了岛市,父亲是做钟表生意的,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生意,可是江迈一直对离开生活了十二年的家乡而耿耿于怀,他曾经为了阻止父母的工作调动使尽了千方百计,绝食,把父母的衣服剪成布条,趁父母没起床的时候把门从外边锁上……
可是一个小屁孩终究是势单力薄,在父母软硬兼施的诱骗下,江迈终于妥协了,因为父亲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就是他会实现江迈三个愿望,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能力就会帮他实现。
这样的诱惑一般的孩子会因为看不到眼下的利益而不屑一顾,他们更希望是一个玩具车,一次游山玩水,但是江迈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知道没有规定和束缚的东西是无限大的,他也没有立刻行使他的使用权,而是一直等待着最合适最划算的时机。
江迈一开始压根儿就没把郝妮儿放在眼里,因为大她三岁,他觉得她就是个没长成个儿的黄毛小丫头,江迈以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的和大院里的男孩子们混熟了,还组成了整蛊小分队,打着安抚群众情绪,保护大院利益的旗号专门欺负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丫头。
不久郝妮儿也理所当然地纳入了整蛊小分队的头号整治对象之中,鉴于她的顽皮捣蛋,自高自大,江迈众人誓要为民除害。他们在路口拦住郝妮儿在她身上撒红墨水,她却觉得好玩,穿着被红墨水染过的白色连衣裙躺在江迈门口装死,江迈的母亲一开门吓得差点晕过去,郝妮儿装着有气无力地说,江迈欺负我,我快不行了,请阿姨把我的遗体送回家吧。
结果是江迈被罚禁足,面壁思过了一天一夜。
江迈不服气,让和郝妮儿的同班同学在她的座位上涂上厚厚的胶水,结果郝妮儿一屁股坐下去就起不来了,却看到趴在窗外得意大笑地江迈,她心里也偷偷笑着,哼哼看谁笑到最后……
郝妮儿站起来,屁股上黏着椅子,也不怕同学笑话,一步一挪地坐到江迈的教室门口抱着胳膊唱歌,还喊着江迈的名字。
从此校园里流传着四年级的郝妮儿喜欢六年级的江迈这样笑掉江迈大牙的传说。
……
这样的对峙一直持续到江迈初二那年,他的老对手却突然安静了,很少在他面前出现,迎面走过时也视而不见,江迈觉得十分别扭无趣。
后来才知道因为院里住进来了两个漂亮的男孩,一时间所有的人都在夸奖这兄弟俩,哥哥叫季小源和江迈同岁,阳光帅气像剃了短发的郭富城,弟弟叫季小天只有7岁,刚上一年级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但是十分可爱乖巧。
江迈当然对这些传闻嗤之以鼻,直到那天他看到平日里顽皮捣蛋的郝妮儿安静地和阳光帅气的季小源坐在那张白色的秋千吊椅上时,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这些女人就是不靠谱,看到好看的男人就变成小白兔。
这些想法都是江迈后来告诉郝妮儿的。
季小源和江迈成了同班同学,江迈一开始很看不上季小源,因为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他身上,那些女孩都像一个个花痴,小脸整日里红扑扑的。
季小源身上就像有一个无形地光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大院里的整蛊小分队也自然而然地解散了,因为季小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大家都围在他身边,不是找他踢足球就是找他讨论学习。在江迈眼里这些人真是虚伪得很,势利得很。
江迈渐渐地离开人群,成日里独来独往,看到郝妮儿也装作视而不见,他想他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
直到那次学校和邻校举行足球友谊联赛,校长说要在学校选出球技好,热爱足球的男孩出来,如果能打赢比赛结束后将在学校成立校足球队。
成立校足球队是学校男孩们一直的心愿,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校园沸腾了,每个男孩们都跃跃欲试,当然包括江迈,这是他融入集体的一次大好机会。他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在墙下画了个球门每天放学一个人练习到很晚。
选队员那天,各个班级把报名的名单交到体育老师那里,通过球场上的球技和奔跑进行优胜劣汰,这些江迈都不知道,因为报名那天江迈旷课一天在他圈起的小球场上练习踢球,等他到了学校人家都已经选好了队员,他一屁股坐在球场上,哈哈大笑起来,自己拼命练习了一周却连门票都没拿到。
真是悲剧,真是讽刺,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还知道了季小源就是队长,这个他早就预料到了。
几日里郝妮儿看到江迈闷闷不乐像个蔫儿黄瓜,虽然很久都没和江迈说话了但是她其实一直都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她没有告诉江迈她早就把他当成好朋友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年龄越大有些话却越说不出口了。
比赛那天,天气很热,加上训练的时间短,本校与邻校的实力比起来相差悬殊。虽然季小源球技很好,但是比赛要靠团队的力量,上半场比分已经是3:0了,急得体育老师满头大汗。这时候有两个同学纷纷躺在地上中暑了,比赛不得不中止。
替补队员在场边也怯怯地没了勇气,看着比赛要告吹大家都不知所措。这时季小源站出来指了指看台上的江迈说:“让江迈上吧,他踢球很好的,我看到他每天都在广场上练习。”
江迈坐在看台的最前沿上,早已经如坐针毡,跃跃欲试,听到季小源的话,他心下一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什么嫉妒,什么不满,什么不屑,统统都已不重要,他向季小源抱抱拳头,翻身潇洒一跃跳下看台。
随着江迈的加入,涣散的队伍逐渐斗志昂扬,江迈在场上一边指挥一边奔跑,大家也不知不觉有了默契。这么多天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足球在江迈脚下灵活运转,他一记前踢,脚很顺从地从后脚跟滑出传到季小源脚下,季小源也配合地很好带球绕过两名对方球员,把球又传回江迈,江迈这边已经没了对方的防守,抬脚挥臂,球准确无误地进了对方的球门。
球场外顿时欢呼一片,江迈脱下球衣,站在球场中间高高跃起,一个空中转身稳稳落在地上,然后背冲着看台扭扭屁股,郝妮儿吃着冰激凌扑哧一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