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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童林传》三十四

且说妖道杜清风,一见着童林和雍亲王胤禛,这家伙眼睛都红了,就像一条疯狗似地,拽出丧门宝剑,往上就冲,摆宝剑朝雍亲王就刺。童林见势不妙,拽双钺摆宝剑给它架住:“恶道!你敢行凶不成!”杜清风说:“你少说废话!贫道我跟你拼了!”因为杜清风啊,太恨童林了。自己活到七十来岁没吃过这亏。在公主坟差一点把性命丢掉。这个雍亲王胤禛是童林的后台,没有胤禛支持童林,这种地的伙计也没有今天。所以呀,他这才叫仇人见面,分外的眼红。他这两个人一打,把个雍亲王胤禛那儿闹懵了:走不能走,退不能退,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童林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哪!震东侠侯廷、二侠侯杰、风流侠张子美、飞行侠苗润雨、铁掌李元、穿云白云虎刘俊、傻小子于和于宝元、夏九龄、司马良、阮合、阮壁、泥腿僧张旺、左臂花刀洪玉尔。大家一看,各拉刀剑,就想往上闯。正在这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就见这永发镖局的后台,“啪!”帘子一挑,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快似闪电,来在杜清风身后,高诵道号:“无量天尊!杜清风,你还不给我住手!”杜清风偷眼一看,哟!吓得虚晃宝剑,跳出圈外,规规矩矩把宝剑还匣,垂手侍立,把脑袋低下了。这人指着杜清风的鼻子道:“你怎么了?平时我就告诉过你,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吃酒过量是最耽误事的,你是不是喝多了?嗯?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杜清风连连称是,转到这人身后回了席棚子。童林合双钺一瞅,说话的这个人儿也是个出家的老道。你别看是个老道,这人长得太威风了!身高九尺左右,宽宽的肩膀,细细的腰梁,面如美玉,在脑门子上长了三道竖纹,银白的须髯飘洒前心,大耳垂肩,眼角眉梢带着千层杀气,百步的威风,腰系水火丝绦,背背宝剑,手拿拂尘,圆领大袖,在眼前一站飘飘然,真好像神仙降世,这俩眼睛特殊地那么有神。童海川不认得他,心中纳闷儿:“这人是谁?他跟杜清风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说话杜清风那么害怕?就好像鼠避猫似地。”可童海川又一想:“这个人明明是袒护杜清风,您听他刚才说的话,什么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你喝多了吧?这是打掩护,杜清风根本就没喝酒,他也不疯,他也不傻,是成心行刺。让他用这几句词儿给遮掩过去了,看来他们是一家人哪!”

童林不服气儿,正想要质问这个人,震东侠偷着拽了童林一把,海川一回头:“大哥,什么事儿?”震东侠冲他挤挤眼儿,摆摆手:“贤弟,快过去,快过去!”说着话冲这老道一拱手,就离开了永发镖局。

童林和东侠一走,别人自然就不能伸手了,保护着贝勒爷过去。海川不明白,就问震东侠:“哥哥,明明这个老道袒护社清风,您为什么不叫我问呢?”“兄弟,有话一会儿再说,这个主咱惹不起!”童林一听知道话里有话,就不便往下再问了。

离开永发镖局往下走。这十三家镖局代表着全国南七北六十三省,十三家大镖局子。他们转了一圈,挨个儿地都看了。熟识的呢,就进去喝口水儿,说几句闲话;不熟识的,也就是一走而过。

这十三家镖局子都是谁呢?镖主叫什么字呢?第一就是“双龙镖局”,震东侠和北侠合伙儿开的,双龙镖局的两个镖师:一个是黄灿,一个是潘龙。第二家叫“永昌镖局”,就在北京西河沿儿,两个镖师一个叫鼓上飞仙丁瑞龙,一个是清真教的铁三爷。第三家就是刚才出事儿的“永发镖局”,镖主叫吴永发,也就是剑山蓬莱岛设在北京的暗线,就是坐探。第四家是“镇远镖局”,就是如今的辽阳市,镇远镖局有三位镖师,就是马老奎、于老寿、边老成,号称“辽东三老”。第五家是云南的“怀远镖局”,总镖师是白马神枪赛仁贵薛尚。第六家是“南洋镖局”,也就是现在的广东,总镖师是逍遥义士欧阳子昆,跟震东侠是好朋友。第七家是福建的“顺平镖局”,总镖师叫霹雳狂风楚怀玉。第八家是江苏的“定远镖局”,镖师叫钻天鹞子鲍国方。第九家是直隶保定的“常泰镖局”,总镖师是神弹子活张仙董奎。第十家是天津的“天顺镖局”,一共有两位镖师:一个叫八大锤梁虎,一个叫金钱豹周能,跟震东侠关系都不错。第十一家是甘肃来的,叫“玉门镖局”,一共有两位镖师:铁翅大鹏马延祥、漠北驼鹿马延广。第十二家是山东“登州镖局”,也来了两位镖师:一个叫一盏灯鲁宝章,一个叫浪里飞蟹赵畅。这第十三家是武汉的“湖广镖局”,总镖师叫中州侠夏五,人家都管他叫夏五爷。算起来是十三大家镖局。

因为这次“双龙镖局”在北京设立分号,今儿个要挂匾披红,庆贺开张典礼,所以把这十二大家全请来了。大家欢聚一堂,举行这个亮镖会。这些人都来捧场,不管多远同时到达。另外也不光是这十三家镖局,谁没有点儿朋友?所以来呢,还带了不少的朋友。况且这种事儿又是公开的,大家随便参观,因此天下来的英雄、高人就不在少数。加上老百姓,把这整个桃花庄亮镖会的会场围得是风雨不透!

震东侠陪着雍亲王和童林把这十几家都转完了,回到“双龙镖局”看台。雍亲王归座,众人按次序坐好,仆人献茶。雍亲王还惦记刚才那危险的事儿呢,就问童林:“海川,刚才那老道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嗷嗷怪叫,拿宝剑要刺杀我?难道他认识本王?”“爷!您算猜对了。那个老道是剑山蓬莱岛的,官拜站殿将军之职,叫羽士清风侠杜清风。挨着他那俩人,您没瞅着有个大奔颅头的吗?叫赛南极诸葛建,在旁边那个黑大个儿,叫野飞龙燕雷,他们都是从四川来的。前者我在公主坟跟他们见过面,好悬没死在他们手下,多亏我师爷八卦太极庶士张洪钧出了面,这才转危为安。把他们三个人给打跑了。可能是这三个人怀恨在心,今天见了爷、见到我,这才动手行凶。”“噢!混账!海川哪,拿我的名片到顺天府、九门提督衙门,调人把他们几个给我逮起来!”童林一乐,道:“爷!您甭生气,他们一个也跑不了,这阵儿切莫打草惊蛇。”大伙儿都捂着嘴乐了,心说,真不愧当官儿的,动不动就打官腔,动不动就调军队。这些人儿怕军队呀?都是高来高去陆地飞腾的手儿,你军队还没来呢,他就没影儿了。但这话谁敢跟雍亲王还嘴呀?他那么说大伙就听着。

哎!童林想起来了,就问大哥侯廷:

“大哥,刚才您说待会儿再跟我讲,什么事儿?那个人为什么那么大的威风?杜清风那么听他的话?”

震东侠一笑:“贤弟!你不认识那个人儿吧?”“啊,不认识。”“哎呀;他也是剑山蓬莱岛的,就是赫赫有名的云台剑客燕普!你惹得起吗?”童海川一听这,脑袋嗡地一声:“噢!他就是云台剑客燕普?怪不得杜清风那么怕他!”

书中代言,三十二家剑客当中,云台剑客燕普排到上首。那是剑客之中的佼佼者,谁惹得起呀!他掌中那口宝剑能杀惯战,谁见着也惧怕三分。童林在龙虎山学艺的时候,两个老师尚道源、何道明就跟自己说过,将来不管在什么地方,要见着云台剑客,你千万要躲。因为什么呢?你不是他的对手。慢说是你,就是为师我们两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千万可别去吃亏。

在杭州擂的时候,人们坐在一起谈论武术,谈论这八十一门的高人,有人一提起燕普来,无不树大拇指称赞。一个是人家真有能耐,二一个是“人的名、树的影”,这叫先声夺人哪!因此给童林留下深刻的印象,没想到今天在亮镖会上见着云台剑客了。

“噢!”海川点点头。震东侠说:“我要不拦着你,兄弟,话一说差了,一动手,没你的便宜。咱也不是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锐气,也慢说是兄弟你,就把咱们这一帮人掐把掐把,捏在一块儿,也不是人家的对手啊!”

童林听完了觉得有点刺耳,但又一想:震东侠这个人不说玄话,肯定我们这些人不是燕普的对手,这没闹翻算对了。你看要没有雍亲王在眼前,这事儿好办,还有个雍亲王呢,这一混战摆阵格斗,王爷要出点儿差错,谁能担得起呢?童林感激震东侠料事料得周全,不由得两个眼睛一转就转向“永发镖局”,眼睛就盯在云台剑客身上了。就瞅这老道在头一排坐着,上垂手就是那杜清风,下垂手是诸葛建和燕雷,身后站着一大帮,指手画脚也往“双龙镖局”这儿看。因为离得远,说什么也听不清。海川心里头琢磨着:“你燕普再厉害,你是个人不?你是个人,我童海川就要找个机会,碰你一碰!即便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开开眼,长长见识,瞅你厉害在什么地方,我也能多学几招,可这阵儿,不行!”童林心里头不服气儿,就暗做劲儿。说起来这也不奇怪,童林三十岁左右,正在中年,血气方刚,那么大的名望,那么大的能耐,难免也有些骄傲,这也不能怪他。

按下童林心里怎么想暂且不说,大家归座喝了两碗茶,时间就到了。什么时间?该祝贺亮镖会的时候了。黄灿顺着梯子上来,来到震东侠面前,说:“师父!时辰已经到了,是不是现在宣布亮镖会开始?”

东侠点了点头,黄灿喊道:“来呀!击鼓掌号!”那乐队呀,早都在这儿准备着啦。一共请了一百二十名鼓乐手,鞭炮准备得就更多了。东侠一声令下,只见那炮竹齐鸣,火光闪闪,硝烟弥漫,震动桃花寨。老百姓都往“双龙镖局”这儿看着,一时之间,整个会场就沸腾起来了。炮竹响过之后,紧跟着就奏乐。他这镖局子也像变相的军队,奏的这些乐曲,全是军中的战乐,什么冲锋乐、攻城乐、凯旋乐,轮番奏了三遍。等乐奏完了,整个会场全安静下来了。

黄灿陪着震东侠,站起身来下了台子,来到正中央的梅花圈。这个梅花圈跟一般的不一样,就在这会场的正中,搭了个台子,高有五尺,全是用大厚木板铺成的,然后找木匠把缝全都拼好了,用刨子都刮光了,就跟一块整板一样,在上头再铺上毡子。这大台子是四楞四角,每一面儿长都有五丈,方圆是二十丈。另外转圈还有一尺多高的栏杆,刷的红油子、绿油子、黄油子,显得五色缤纷。准备这个台子干什么呢?这就是准备登台献艺。镖行有这么个规矩:开张典礼这一天,做为东道主的,得练练武艺,酬谢远方来的朋友,可来的朋友表示祝贺也要献献武艺,看热闹的人打算凑凑趣儿,也不能反对,故此不惜重金,建了这么个台子。

震东侠在大徒弟黄灿的陪同下,顺着梯子上了台,站在会场的正中心。老英雄冲着南七北六十三省天下老百姓,做了个罗圈揖,然后提高声音说:“呀!呔!十三家镖主,同行们,朋友们,各位老师们!今天我们‘双龙镖局’开张典礼,蒙大家的台爱,全都赶到北京,给我们镖局祝贺,老朽是非常感激啊!本应该我和北侠秋田一起向大家致谢,无奈老侠客秋田哪还没到,可能因为某种事情耽误了一会儿,我只好代表北侠,给各位见扎了!大家来可不能白来,好吃好喝好招待,所有的花费都由我们‘双龙镖局’支付,欢迎大家到‘双龙镖局’作客。今天,三月初三,是我们镖局子的开张典礼,人来的格外多,老朽是非常高兴。没别的说的,我给众位练趟宝剑,以做酬劳。”

震东侠要练宝剑,会场就沸腾起来了。谁不知道震东侠的名望啊!侯氏弟兄威震山东九州十府,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光知道震东侠的名望,有很多人没见过他的能耐,知道震东侠宝剑占了一绝,所以众人都想开开眼:“好!欢迎!好啊!……”掌声如雷,就像大海狂涛一般,一浪高过一浪。

震东侠频频招手向大家致意,同时把小辫卷好了,用簪子别上。东侠把外衣款掉了,黄灿赶紧接过去。再看震东侠,周身上下,紧衬利落,抬胳膊抬腿,没有半点绷挂之处。把气往下平了平,从腰间伸手就取过宝剑,叫“小庭峰”。咱们说过,震东侠这宝剑尺寸挺短,连剑把带剑苗才二尺四寸长,比别人的宝剑短一大截。您别看尺寸不长,这乃是宝中之宝啊!东侠佩带多年,爱如生命,不在一定的时候,老侠客舍不得使用。今天为了祝贺,一高兴把宝剑拿过来了。再看他大拇指一捺,嘎嘣!宝剑自己就蹦出来了。东侠把剑匣交给黄灿,把宝剑在手中一提,冲四外一作揖:“各位!老朽可献丑了!”说了“献丑”,往下一蹲身,叭叭叭!亮出门户。先使了个“冲天一炷香”,又使了个“仙人指路”,紧跟着走行门,迈过步,就施展自己的绝艺。

会场上静悄悄的,成千上万双眼睛全盯在东侠的宝剑上。就见震东侠细条条的身材,高颧骨,尖下巴,宽脑门儿,面白如玉,一对大耳朵。老头长得是慈眉善目,你看不出是一位武林高手。要平常走在大街上,你就以为他是个教书的老先生,稳稳当当地,可是一练起武艺来,变了!什么叫生龙活虎啊?今天老侠客就变成了活虎生龙!只见剑光缭绕,老英雄身形滴溜溜乱转,真是满台飞呀!一开始,一招一势看得清清楚楚,大伙儿在底下还评论,可后来,这速度就加快了,光见剑光,不见人的模样,就见一团白光滴溜溜地在台上乱转哪,把大伙儿都看傻了。

震东侠练了青龙剑一百二十八手,这是老侯家弟兄压箱底儿的绝艺。等练完了一收招,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冲着四外一抱拳:“各位!请多原谅,我献丑了。”

好半天底下没动静,什么原因呢?都看傻了。停了一会儿,这才醒悟过来了.“好!练得好!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震东侠把衣服拿过来穿上,黄灿把宝剑接过来还匣,爷儿俩走下中央大台,回奔“双龙镖局”的看台。等归座之后,有人把毛巾递过来,震东侠擦擦脸。

雍亲王乐得是眉飞色舞,笑道:“老侠客!您这功夫可太高了!您看看,大伙儿多么欢迎啊!嗯!真不愧是东昆仑哪!今天我也算开了眼了。好!练得是真好!”那位说,雍亲王懂吗?真懂!他可不是外行。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那也不简单哪!受过名师的传授。另外,最近一个时期,他一直跟童林在一起了,童海川没事儿,就向他讲解武术和兵刃,所以说他对这些东西并不外行。这就应了那句话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挨着什么人学什么,这一点都不假。

且说东侠练完了,二侠侯杰站起来了,晃着大秃脑袋,来到中央的比武台。二侠这一来呀,大伙儿一下全乐了,乐什么呢?这脑袋太亮,被日头这一照,都反光,这小老头有点儿意思。二侠侯杰冲着四外一抱拳,道:“众位!”有人说:“你是谁呀?”“老朽江湖浑号‘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是也,叫白了就是侯二秃子!”

大伙儿“哗”一声又乐了。

“噢!刚才我哥哥练完了,这一次轮到我头上了。我要向天下的来宾致意,特别向十三家镖局的同行们致谢。”二侠侯杰一说到这儿,下边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就见二侠侯杰秃脑袋一晃,容光焕发,声音更高了:“众位!为了感谢各位的光临,方才我哥哥登台献艺,实质他是我亲哥哥。他练的那东西怎么样呢?咱得说不错。但是,美中还有不足。我这儿有位朋友,大概众位都有耳闻啦。此人家住京南霸州童家庄的,姓童名林字海川,有个诨号叫震八方紫面昆仑侠!我把我的兄弟请到台上给众位指引指引,让你们看看我兄弟的绝艺。”说着话一回头:“海川哪!来,赶紧登台!”

“哗!……”哎呀!这掌声简直像爆炸一般,会场上万人骚动,目光全集中到“双龙镖局”,都想开开眼,瞅瞅这位震八方紫面昆仑侠。

童林事先毫无思想准备,没想到二哥来了这么一手,把童海川弄了个大红脸。咳!这也真难怪,童林啊,就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下露面,不乐意出风头,所以童林就不去。偏偏遇上雍亲王了,这雍亲王特别好胜,有人要捧童林,比捧他自己都高兴。雍亲王笑着对童林道:“童林哪,上台呀!有钢得使在刃上。人活着为什么呢?一为名,二为利。现在你就得为名气着想,快快上台,上台!”

“爷!我又不是镖局的人,这何苦来呢?”“哪能这么说呢?你二哥叫你去,快去!”

雍亲王一发话,童林不得不听啊!他红着脸站起来,穿云白玉虎刘俊、傻英雄于和、夏九龄、司马良、洪玉尔众人陪伴着到了正中央的高台。当童林在台上一出现哪,又是一阵暴风雨的掌声。这掌声持续了很长时间,震耳欲聋,连说话都听不见了。

咱可不是捧童林哪,现在在剑侠当中,最露脸的,最受老百姓注视的,就是童林。前面书中已经讲过,童海川威震杭州擂,双钺分双剑,掌打铁背罗汉,大闹清水潭烈焰寨,北高峰献艺戴花,全国没有不知道的。尤其是童林抓住盗宝二寇韩保、吴智广,回到北京,康熙皇帝亲自在龙楼接见,给童林御赐金牌一面,让童海川奉旨在北京街头扬名三日,那三天何等的隆重啊!不管童林的马到了什么地方,老百姓都得两旁闪立,多高的官员也得下轿、下马,给童林敬酒。就这脸那打地下露到天顶上去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这大清国的天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但这北京毕竟地方有限,杭州也不是那么太大的,见过童林的人并不太多,大伙儿光闻名未见过面,今天能在这儿开开眼,能不高兴吗?所以掌声是格外地热烈呀!

等童林到了台上之后,冲着二侠一抱拳,道:“二哥,您这是何苦?这不是硬赶鸭子上架吗?就凭我那两手,怎么敢在这儿献丑呢?”

“嗳!海川,你看你说的!怎么越活越回楦儿呢!你不行谁行啊?我让你练,你就练!”

童林知道二哥是热心肠,借着这个机会诚心往上捧自己。但是,童林也想到,你哪是捧我呀?我这一练艺,不定得遭到多少人的嫉恨呢!将来树立的敌人就更多了。但是这话没法说,二侠侯杰往旁边这么一闪身,让给童林了。

这阵儿海川骑虎难下呀,硬着头皮也得练!没练以前,童林把帽子摘掉交给刘俊,把袖面儿挽了挽,冲这天下的人行礼,提高声音说:“各位!名位兄弟,老师!各门各户的英雄好汉!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各位老前辈!小可就是童林,童海川。方才我二哥侯杰向大家介绍了,实质上我哥哥这是捧我。我童林自知有愧,名不符实,也无非空有虚名罢了。但是呢,今天三月三亮镖会,庆祝‘双龙镖局’开张志喜,我童林没有别的表示,也只好登台献丑,练练拳脚和兵刃,酬谢大家对我的捧场。”童林也没多说,身子往后一退,把外边土黄布的大袍子闪掉了,把腰里的带子“嘣嘣嘣”连紧了几扣,大辫儿往头顶上一盘,又说:“我先练一趟拳脚,这趟拳脚就是我老师教给我的,叫‘柳叶绵丝掌’。”说着就见童林往下一煞腰,晃动两臂,啪啪啪啪!就练开了。内行人,外行人,全都注目观瞧。就见童林站如松,走如风,身如蛇形,腿如钻,两拳似流星,眼如电,猫蹿狗闪兔滚鹰翻,把拳脚之中的武术精华全都集中到这趟招数上,练的是真快!下边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是天崩地裂的一般。童林把绵丝掌练完了,一收招,气不长出,面不更色。然后又把双钺拿出来了,接茬练“子母鸡爪鸳鸯钺”。

童林练着,就引起不同的反响。咱们单说“永发镖局”,前头一溜桌子,后头坐着一排人,正中央就是云台剑客燕普,上垂手杜清风,下垂手诸葛建、野飞龙燕雷,身后站的都是剑山蓬莱岛的贼寇,这帮人也注意看着。

杜清风见童林练完拳脚,就问云台剑客:“军师!”怎么还叫军师呢?是啊,云台剑客是剑山蓬莱岛的军师,辅保英王富昌富保臣。那是个小朝廷,专门跟大清朝做对呀!您说他胆子多大,就这种身份,就敢进北京。所以呢,杜清风才这么怕他。杜清风问他:“军师!您瞅童林这人的拳脚如何?”就见云台剑客捻着白胡,眯缝着眼睛,频频点头道:“嗯!不错!还可以吧。他就是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把式的那个童林?”

“哎!就是他!”

“行啊!何道源、尚道明还有眼力,物色的这个掌门人还算可以。”这就不容易啊!在云台剑客燕普嘴里要说“这个可以”,就足见这个人的能耐有多高了。可等童林练双钺的时候,诸葛建又问云台剑客:

“老剑客,您看他的兵刃如何?”就见云台剑客摇摇头,道:“不行,火候差点儿。练的挺花哨,也有一定的功夫,但是不算特殊,也就是一般而已。”

诸葛建暗挑大拇指,心说:“罢了,我们军师真高啊!我也有这种看法。要讲究童林的兵刀不敌拳脚,那火候差得还不是一点儿半点儿呢。”

可震东侠这些人就不然了,一看童林在台上练着,各位老侠客腰板儿挺得倍儿直,脖子伸得挺长,替童林使劲儿。您再看看那位雍亲王,更有乐子了,就忘记了王爷的身份,童林练到精彩之处,这雍亲王欠身离坐,两手扶着桌子,往前哈着腰,眼睛瞪得老大,嘴张得也挺长,都傻眼了,谁喊好也不敌他声音宏亮,把个雍亲王喊得嗓子都嘶哑了,简直忘掉了一切。他就是跟童林投缘么!他一瞅天下人对童林这么拥护,他心里这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这时童林把“子母鸡爪鸳鸯钺”的招数练完了,双钺往怀中一抱,倒退几步,一抱拳这就要下台。其实童林要下了台,回归座位,什么事儿都没了。但是,有人就憋着劲儿,找碴儿来了。童林刚一转身,就见西面,嗖!猛地蹿出一个人来,打垫步拧腰跳上台来,冲童林喊了一声:“咳!姓童的!你给我站住!”

就这一嗓子把全场都给震惊了。海川赶紧站住,扭回身观瞧。就见身后站着个年迈苍苍的老者,这个人长得可不好看:细条条的身材,稍为有点马蜂腰,面色瓜皮,两道秃眉,一部山羊胡须,满脸上长的都是斑斑点点的老年斑。看年岁能有七十左右吧,身穿一身原青色的衣服,大衫没脱,腰里系条带子,脚底下蹬着洒鞋,手里边拎着根烟袋,声音格外地宏亮。

童林不认识。不但童林不认识,就是今天在场的众人,也很少有认识他的。童海川赶紧一拱手,道:“老英雄,您叫我?”“对!叫的就是你!我说童侠客,刚才我瞅着你练的拳脚,又看你练完这双钺,我瞅着不怎么的呀!平常稀松二五眼哪!你在这儿唬人可不行。嗳!看看那些外行人给你热烈鼓掌,喝彩,把我肚子都气爆了。我告诉你,我既没给你叫好,也没给你喝彩,因为你不配!你懂吗?你要听我良言相劝,赶紧跪倒向我赔礼,承认你欺骗了天下人,承认你没能耐。另外我再告诫你:你趁早不要别开天地,另行一家把式,你不配!你懂吗?答应这三条,你回‘双龙镖局’;不答应,今儿个这台子你下不去!你信不信?”

哎呀!这话说得太难听了!谁也难以接受啊!穿云白玉虎刘俊气得脸都红了,心说话:“哪来这么个东西!跑这儿大喊大叫,指手画脚。我还没听说有一个不佩服我师父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跑到这儿胡说八道!”

刘俊是年青人,也没经童林的允许,穿云白玉虎“嗖!”就跳过去了,照老头就一巴掌。其实这也难怪,不但是刘俊压不住火,小弟兄们也把眼全瞪起来了。那老头往旁边一闪身,用手指指着刘俊,道:“你是谁?”“穿云白玉虎!童侠客是我老师!”“啊哈!怎么刚才我说那话你不爱听了?我说你老师没能耐;你不乐意了?你胎毛未褪,奶臭未干,也敢在这个场合动手动脚?可见童林平日对你没教育呀。你什么都不是,赶紧给我退到一旁,省着惹我老人家生气。”

白玉虎说:“你胡说八道,接拳!”又是一拳。童林就知道不好,可这个事儿发生的太急了,没等童林拦着呢,事儿就出来了。怎么回事呢?刘俊第二拳一发出来,那个人往旁边一闪身,叭,把刘俊的腕子给捏住了。也不知怎么肩膀一晃,啪!啪!把刘俊从台上给甩出去了。那也就是刘俊有功夫,没功夫,这下摔坏了。虽然台子不高,扔得远哪。刘俊眼看脑袋着地,赶紧双手使了个“虎抱头”,舌尖一顶上牙膛一叫气,来了个元宝壳的跟斗,咕噜咕噜咕噜,就蹭破了点儿肉皮,没摔坏。

刘俊在地下站起来,二次上台,拉单刀铁拐就想玩儿命。童林把眼一瞪:“混账!还不给我退了下去!”

“嗳!师父,他……”

“没你的事儿!”

童林一说话,当徒弟的敢不听?刘俊把嘴噘多高,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退在一旁。哎!觉得胳膊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哟!怎么这么疼呢?刘俊把手腕子举起来一看,哟!这手腕子上的青紫色的一道印儿,就是刚才这个人拿手抓的。这道印是眼见得往上长,胳膊还越来越粗,刘俊疼得汗珠子都下来了。夏九龄和司马良赶紧把师兄从台上扶下去,一直送回“双龙镖局”,等到了镖局子席棚上头,刘俊疼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二十多岁的棒小伙子疼成这样,怎么办呢?震东侠急得要命,二快也急得不得了,赶紧过来给他看伤势,摸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儿,也不知道这老家伙使的是什么掌法,马上找郎中调治,暂且不提。

单表童林往旁边一看,这老头绝非等闲之辈,这一伸手干净利索,太漂亮!那刘俊也不是一般的人哪,这一个照面儿就给扔下去了,这种事儿也不多见哪。

童林抱了抱拳,把头往下一压,道:“老英雄!您方才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不反对,我没说么,我登台献艺,是为了酬劳大家。事先我就有话,我空有其名,无有其实,我不配当侠客,我也没能耐。那是大伙儿抬爱我,我并非跑到这儿来炫耀我的能耐,老英雄请不要误会。”

“姓童的!你少跟我在这儿卖关子!啊,我没问你这个。方才我提的三个条件你答应不?答应还倒罢了,不答应,瞅见没有?你徒弟什么模样,我叫你什么模样!你服气不服气?”

童林一瞅,这个人怎么来抬杠来了?尽挑邪理。海川这火就压不住了。童林一阵地冷笑:“老朋友,您是不是存心来找碴儿?”

“对呀!就是找碴儿!”

童林说:“要成心找碴儿,咱们这么办行不?这是亮镖会,不是赌气的地方。咱们两个人约会个时间,定个地点,不管哪一天,童某奉陪!”

老者闻听,把山羊胡一持:“哈哈哈哈!姓童的!你有两下子,想干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想溜啊?没门儿!不用定时间、地点,就这场合是正合适。我打你就要在公开场合,叫天下人瞅着,我接你个心服口服。”

“接掌!”这老头说着晃动身形,跳到海川面前就是一掌。童林往旁边一闪身,刚想跟老头辩理,这老头啪!啪!啪!接连着又是几掌,这一下就引起来公愤。你说这么做,“双龙镖局”那么多人能看着吗?而且刘俊胳膊受了重伤,把众人肚子都气炸了。铁扇仙风流侠张子美,那个人涵养最好,今天都气得简直接捺不住了。

张子美拽出铁扇子,飞身到了台上,高声喊喝:“海川!你往旁边闪一闪。穿新鞋不能踩****,你瞅他算个什么东西!”把张子美气得都说出这话来了。

那人听了把脑袋一补棱:“嗯?我是****啊?******,这位够损的啊!”老头用手一指张老侠客,道:“你是什么人?”张子美一笑:“铁扇仙风流侠!”“噢!你就是张鼎?回去,回去!这场合,你排不上号。连童林我都没瞧得起,你算个什么东西呀!张子美呀!从哪儿来的,你还上哪儿呆着,保全你个名誉比什么全强。不听良言,瞅着没?刘俊什么样儿,我叫你什么样儿。”张老侠客能听他这一套吗?晃铁扇子就上,搂头就打。那个主往旁边一闪身,铁扇子走空了,风流侠往后一撤扇子的工夫,没注意,就见这家伙往下一哈身,啪!使了个“海底捞月”把张老侠客腕子给抓住了,单臂叫力往外一扔:“嗨!你给我出去吧!”就见张老侠客站立不稳,噔!一个跟斗摔下大台。那仗着张子美有功夫,一个鲤鱼打挺,双脚站地了。张子美脸一红,心说,打出师以来,四十五年闯荡江湖,没吃过这亏!就没有一个人对待我能这样!你说,这是谁呢?张老侠客正在思索,就觉得这胳膊疼痛难忍哪!万把钢刀扎心一样,低头一看,手腕子上一道青印儿,跟刘俊一般不二。眼瞅这青印儿是越来越扩大,紧跟这胳膊都变成青紫色儿。暧哟!张老侠客心说,坏了!这老匹夫手上有东西,我中了毒了。风流侠托着胳膊,回到“双龙镖局”看台上,这阵儿汗珠子就淌下来了。他对众人道:“各位!我受伤了。”大家把他衣服脱下来,一个个全皱了眉头了。找大夫,大夫也傻眼了,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一个劲儿给张老侠吃止痛药,结果这止痛药也无济于事。

按下张子美受罪不提,童海川过去刚要伸手,铁掌李元上去了。好朋友,怕童海川吃亏,老侠客宁可舍出自己的身体。铁掌李元在清河油房镇那是有一号,在杭州擂上也扬名露脸,哪知道跟这人一伸手,三个回会,啪!叫人家摔到台下。再看胳膊青紫高大,肿起来了。铁掌李元也得了这么个结果。

震东侠要上去,被童林给拦住了。童林一想:“干什么?人家都是六七十岁,七八十岁的老头了。我三十来岁正当年,让别人袒护我,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吗?今天哪!我就豁出去了,我瞅瞅这老匹夫究竟是何许人也!”童海川把腰里的带子紧了紧,把震东侠推到一旁,道:“哥哥,您别过来啊!这一仗今儿个您要不让我打,兄弟我就抹脖子!”童林说着话眼珠子都红了。震东侠不敢过来了,他知道童林的脾气。海川转回身,来到老者的面前,说:“老朋友,未曾动手之前,我请问一声贵姓高名啊?您从哪来?能不能把名字赏下来?”

“哈哈哈哈……!童林!要问老朽,有名有姓!但是不告诉你。为什么呢?现在还不到时候,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不问我也得说。今儿个我先接完了你,咱们再讲。接掌!”掌又过来了,童林往旁边一闪身,对准他就是个单风贯耳,再看他往下一缩脖子,嗳!抓童林的腕子。童林就知道他这手特别厉害,方才那三个人都吃了这亏了。童林能叫他抓住吗?海川赶紧往下一撤臂,哪知道这家伙这个掌就跟进来了,奔童海川的前心。童林又一闪身,这位一跟步,跳起来就是一掌,打童海川的脑门儿。海川一扑棱脑袋,把这一掌给他躲开,两个人插招换式,就战在一处。那个主的身子也特快,跟旋风一样,围着童林前后左右滴溜溜直转,两只手像钢钩似的,抓童林的胳膊。但是,他也想错了,连抓了六七回没抓着,那童林那么容易叫他抓住?海川施展开平生本领,拿出柳叶绵丝掌的绝艺,跟他就战在一处。您看这武术还有这么个关系,要一个人练,有时候看着好,说练得真好,但是往往这个好看不好用,对打起来,这玩艺儿就没用了;有的平常一个人练,不怎么地,啊!对打起来好使。童林这掌法不但好看,而且好用。跟这老头一伸手,两人战到二十几个回合,没分输赢啊!这老者呀,也有点儿发傻,心里说:“嗳哟!我刚才看错了,我瞅着童林这小子练的不怎么地,怎么容等伸上手这么难对付?就凭我这能耐,能跟他打二十几个回合,这小伙子真不含糊。算了吧!我呀,今儿个也别在这儿耽误这个工夫了,最好我快点儿把童林打趴下,把他后边那些撑腰的,我也全打趴下,这一次北京我没白来,我就算独占鳌头,这脸露到天顶上去了。”想到这儿,他双掌晃动,啪啦!变了招了。

且说这人换的是什么招呢?九阴八卦掌,内含鹰爪力啊!童林登台献艺,没想到引起一场风波,突然来个老者,武艺惊人,打伤了好几个。跟童林一交手,就施展出九阴八卦掌,奔童林就下了绝情了。海川呢?有点左右为难。为什么呢?童林一看自己的能耐敌不住人家,打长了肯定要栽跟斗吃亏。嗯!不管怎么说客气话,名誉是第二条生命啊!谁愿意在这个场合栽跟头?尤其是童林,这点名誉得来不易,要想维护住自己的名声,童林就得拿出压箱底儿的东西来。拿什么东西呢?前者他师爷张洪钧教给他的:抛钺亮剑。现在虽然没拿着双钺,但是宝剑在腰里缠着呢。童林那心里动了好几动,真想把宝剑秋风落叶扫拽出来,一剑把他劈了!但是又觉着这场合不合适,又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也不知他的姓名,我怎能下起毒手呢?可就在他犹豫着的工夫,这个人就发动进攻,奔童林下了绝情。

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关头,台底下又上来一位:“借光,借光,借光……!我说童侠客,果然武艺高强啊!你先退下来,歇一歇,把这不要脸的东西交给我了!”童海川闻听此言,虚晃一招,跳出圈外,站在一旁定睛观瞧,好悬没认错人!为什么呢?这人长的跟一轮明月照九州侯杰有相似之处,又酷似北侠秋田秋佩雨,但仔细一看都不对。这主个头儿并不高,挺大挺大的脑袋,前出一廊,后出一厦,是个大扁扁头。小脸儿不大,奔儿颅头下镶着一对黄眼珠。鼓鼻梁,菱角口,脸上一缕山羊胡须,身上背着不大个小包,身穿土黄布一身裤褂。手里边拎着一根铁拐,笑呵呵来到童林的面前:“童侠客!武艺高强,本领出众!刚才老朽我算开了眼了。要说您练的不好,那种人都没吃过人饭,跟那牲口都差不多少。您哪,多担待!这牲口啊,就得找老板儿对付。您不是赶车的,您外行,您先退在一旁,我来教训教训他!”

童林心说话,今儿个这些人怎么都这么客气?这都什么词儿啊!瞧!又不认识这个人。正想下去喘喘气儿,因此冲着老人一抱拳:“老人家,请!”说着退归看台。等童林回到台上,雍亲王胤禛十分担心:“海川!受伤没有?”

“爷您放心,没有。”

“嗳!谁能打得了我们海川呢?你别听他说些大话,那叫吹牛。海川哪!我看你打着的时候,也是躲躲闪闪,没把真能耐拿出来,你怎么老是压箱底的不往外亮呢?”

童海川心说话,我把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还有什么压箱底儿的?唉呀!我们这位贝勒爷是真能捧我呀。童林一笑:“爷!我就这么大能力了。”海川说完了,看刘俊和张子美、李元的伤。这阵儿疼劲儿有点过去了,几个人把这胳膊全包扎着,怒目而视,往台上盯着。童林也要看看下文,所以,喝着水不言语。

话分两头,单表这位大脑袋的老者,迈步来到那老头面前,哈哈一笑:“朋友!还认识我是谁?”

“哟!好啊!你还活着!哪里去!”说着就是一掌。大秃脑袋往旁边一闪,说道:“我怎不活着?活得硬硬实实的。我没说么,教训你这种牲口,非得我不可,我是赶车的出身!”

“好啊!老匹夫,今天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咱两个人是决一死战!”

“行行行行!我这次上台,就是陪你死战来的,咱俩不分输赢,谁也不准离开亮镖会!”

这小老头说着,把包裹解下来,放在台旁,挽袖面,紧大带,跟那个老者就战在一处。一个瘦高,一个短粗,这两人打了个势均力敌。明白的人都看出来了,九阴八卦掌对九阴八卦掌,他俩的招数都一样,因此打了个棋逢对手,不分胜败输赢。

那位说,打了半天,他们俩是谁呢?有什么仇恨,至于这么激烈?要说起来,他们有一段复杂的关系。就说先登台那个瘦高老头,就是本部书上主要的剑客,有个小小的绰号,叫沧海变桑田,西山怪叟,姓王,叫王阴王世伦。后边上来的这个大脑瓜子,有个外号叫赛南极昆仑子,笑面老叟,姓孙,叫孙志孙茂昌。

要说起孙茂昌和王世伦,这哥俩还是亲师兄弟呢。你别看他俩变脸,当初挺好,两个人都是河北沧州人。大家都知道,沧州是武术之乡啊。到了那个地方,练武术成风,大人、孩子、小媳妇、老头,都能打拳踢腿。有时候你走在街上,瞅那老太太不起眼儿,也能啪啪啪打几个旋风脚,所以沧州那是武术圣地。

这孙茂昌和王世伦,他们俩是同乡人,都住到直隶沧州小南庄,家里边也都挺称的,按现在的成份说,都是富裕中农啊!你看那里吃喝不愁,闲着干什么呢?每一年春种秋收之后,封上粮,纳了税,没事儿了,年青人都凑到一块儿开始练武。为什么说年青人?咱们说这话还在六十年之外,那时候他们两个都是年青人,十八九岁,二十来岁,一个个好勇斗胜。他们小南庄,光这个岁数的人,就不下五六十。大伙儿凑在一起,光自己练武没意思啊!大伙一想,对!咱们凑份吧!富裕的多拿点,穷苦的少拿点儿,咱们请老师好好练练功夫。大家一致同意,就在这场院,收拾了个场子,大家凑钱买的兵器,没事儿吃完了晚饭,开始练功。

先请了个老师叫神枪花四霸,是个回回。这花四霸真有能耐。等开张这一天,开始教他这几十名徒弟。他就发现,在这些人当中,最数孙茂昌、王世伦两个人出众,也最数他们俩用功。当老师的都是这样,喜欢有出息的孩子,就是费点儿劲,他也乐意教。因此呢,在茶余、饭后,闲着的时候,他就单独教这王世伦和孙茂昌。这两个人的能耐,显而易见比其他的师兄弟都高出一大截儿。等转过年来,神枪花四霸走了,临走把他们俩叫到跟前说:“茂昌,世伦!我这一次到沧州来,没白来,教了你们两个出色的徒弟。要说你们俩现在的功夫,一般来讲不错。要讲怎么了不起,还谈不到。为师走了以后啊,你们要好好地练功。如果有富余钱,再请那名师高手。另外,希望你们两个人要相亲相近,中间千万别闹磨擦。因为什么呢?你们俩学的都不容易。”花四霸嘱咐完,告辞走了。这哥俩也听,后来又请了几位名师,两个人的能耐就挺高了。那师父哪儿那么现成呢?说请就来么?不那么容易,特别是请名师,更不容易。有一段时间就没有老师。没老师怎么办呢?这些练武的就举荐孙茂昌和王世伦,让这两位领头教给他们,其实就代替师父了。这两个人就教吧。那么些师兄弟,教不过来,就分成两拨。孙茂昌领着一拨,王世伦领着一拨,日久天长,这磨擦出现了。是王世伦这一拨不服孙茂昌这一拨,孙茂昌教的那些徒弟也不服王世伦这些人。都是年青的,坐在一块儿胡吹乱捧,说着说着说翻脸了,结果双方就动了武了。孙茂昌和王世伦赶紧出来给调停,把师兄弟们痛骂了一顿,算把这场风波给压下了。

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有些人在背后就煽风点火,比如说见了孙茂昌了,就说:“我说师兄,你可注点意啊!王世伦这小子不是东西,背后经常指责你,说你的功夫不如他牢,他想暗中下腕子收拾你,你可多加谨慎!”又跑到王世伦那边说孙茂昌的坏话,说:“你看孙茂昌挺大个脑袋,一脑袋都是坏水!见着你的面挺恭敬,暗地之中尽说你的坏话,早晚一天要对你不利,可要多加小心!”你说这种人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由于他们两头挑唆,使他们师兄弟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但是孙茂昌这个人比较老实,听了这些话,付之一笑,没往心里去。王世伦就不同,王世伦心眼儿小,听完了就认了真了,再见到孙茂昌就显得不那么自然了。可是他们俩这心里头,都有一定的隔阂。日久天长,这玩儿就容易爆发。

单说那年的八月十五,什么事儿没有,皓月当空跟天灯一样。这几十个年青人又凑在一块儿了,就在这个场院说枪论棒。说着说着,谁高兴了就练趟枪,谁高兴了就练趟棍。有人提议说,咱这么办得了,这么多年,咱这两位师兄也没交过手,是不是让师兄们也交交手,咱们也开开眼,给咱们做做示范。

“欢迎!欢迎!”年青人这么一起哄,弄得孙茂昌、王世伦挺不好意思。其实,他们俩心里头也有点儿互相不服。这些师兄弟推推拥拥,把他们俩推在一起,看来不比是不行了。孙茂昌冲着王世伦一作揖:“师兄!那咱俩就比比吧?”

“好吧,师弟,我奉陪!”

孙茂昌说:“咱可这么说,师兄啊!我这两下子白给,望求师兄手下可留情!”

“哎呀,茂昌你怎那么客气?我知道你尽偷着下功夫,你比我高得多,来!”

呼啦!大伙儿把场子打开了,把板凳都挪得远远地,围了个圈儿,在这儿看着,两个人比试拳脚。其实呢,他俩学的都一样,一个师父传授的,不差上下,因此折腾了半天了,没分出输赢来。这孙茂昌呢,仗着个儿小,身体挺利便,急中生智。心想这怎么办呢?来了个绝的。正好王世伦这么一扑地,孙茂昌个小这么一哈腰,王世伦扑空了。孙茂昌使了个“老和尚撞钟”,这大秃脑袋,叭!正好撞到王世伦小肚子上,王世伦站立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大伙“哗!”全乐了。

“好!这一招真阔!这一招顶得好!”孙茂昌例高兴了,王世伦有点挂不住。从地下起来脸红脖子粗,瞪了一眼孙茂昌,甩袖子就走。大伙儿一看都挺尴尬呀!你看看弄个不欢而散。

孙茂昌这个人为人厚道,第二天买了两包点心,到师兄王世伦家里头叫开门,进屋直说好的:“师兄!昨天哪,要论真个的,我打不过你。让你逼得我没个法,这才用脑袋撞了你一头。师兄你没注意吃了点亏,全怪我一时不慎。师兄!你可别往心里去,我来给你赔礼来了。”

王世伦一笑:“师弟,咱们谁跟谁?你何必这么客气?再者一说,比武论高低,那必定有个胜的,有个败的,我就叫你撞了一脑袋也无关紧要,你别往心里去,我根本就没生气。”

孙茂昌啊,还认为他说的是真的,把点心撂下回去了。打这儿一连多日就没见着王世伦露面儿。孙茂昌心里琢磨着:“怎么他病了?还记念前仇?怎么不来呢?”

孙茂昌隔了十天,又拎着礼物,去看王世伦,结果到家一看,扑空了,家里人告诉孙茂昌,王世伦出远门了,已经走了五天了。孙茂昌一听脸色就变了,他知道这事儿不好。孙茂昌和他从小在一起,王世伦就没离开过家乡,为什么早不走,晚不走,单赶这时候离家远出?不用问,一定是记着我那一脑袋之仇啊!孙茂昌回去就吃不下饭去了。

前面说过,王世伦这一次离家出走,是为了一脑袋之仇吗?一点儿都不假呀。王世伦这个人有心计,肚量小。这些日子没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觉着不是滋味。你说我们是同堂学艺,他还是我师弟,当着那么多人撞了我一个跟头,实在叫人下不来台呀!唉!大伙儿表面不说什么,暗地之中说短弄长,往后我在小南庄还有站脚的地方吗?这么一说,这一脑袋之仇,我是非报不可呀。不把这脸找回来,我就不姓这个王!您看这用得着下这么大的狠心吗?唉,他就是这么一种人哪!

王世伦打定主意,跟家里人告辞,说我出门学艺去,我学不好绝不回来!家里人劝说不住啊!这才给他拿了川资路费,让他启程。上哪去呢?王世伦心里也没数。等离开家乡,离开沧州他傻眼了。唉呀!他一琢磨:我得找高人哪。高人在哪儿呢?脑袋上也没贴贴儿,也没贴字儿,又一想,我回家吧,回家太难看了,肯定这阵儿消息传开,都知道我走了,我没脸见人。唉!这么办吧!鼻子底下有张嘴,我到处打听。仗着这王世伦哪,挺能说,边走,边打听,哎!就有那热心人告诉他,说你要练武术,你去镇江练,在镇江有个了不起的老英雄啊!这人姓李,叫李晚村,江湖诨号是江南第一剑。您就听这名,天底下是头一位。您要跟他学武术,那还有说的吗?王世伦一听,对!是有这么个人,神枪花四霸,我花老师就说过。

一提起李晚村来,他是肃然起敬啊!那是剑客当中的头一把,我怎么把这事忘了?王世伦又一琢磨:“不行!人家那么高的身份,能收我吗?一个种地的庄稼小伙子。唉呀!干脆,我去试试,豁出破头撞金钟!我豁出脸憨皮厚去了!要能拜这么个老师是我一辈子的荣耀啊。”下定决心,赶奔镇江,路上无话。到镇江进了西关一打听,西门里有没有个青竹巷?人家说:“有!顺城街,你往前走。”他先到这门口,说这儿有个李晚村,李老先生吗?有人说,就这第三个黑门楼,那就是他们家。到了门上,他一看门旁边挂个牌儿,写着“李宅”,他坚信李晚村住在这儿。

王世伦可没敢叫门,转回头到街里,先到澡堂子洗了个澡儿,把那衣服都收拾得干净利落。然后又到点心铺,摸了摸兜里还有十几两银子,他拿出八两来,买了点心。八两银子,那可不少啊,那点心买得太多了,两只手几乎都拎不过来了。后来王世伦好不容易把这点心抱到李晚村的门首,把点心包往台阶上一放,这才砸门。有一个家人把门开开,看了他一眼:“找谁?”“啊!请问,这是晚村先生的家吗?”“对呀!你有事儿吗?”

“哈!我是从沧州来的,慕名而来,要拜他老人家为师,请您……”

“没在家!”“咣当!”

不等说完,把门关上了。唉呀!王世伦一想,这有意思啊!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怎么办呢!还得砸门!“咣!咣!咣!”他又砸门。那个人把门开开一看,把眼珠子一瞪:“去去去!我说你这人怎么不懂礼貌呀!没说么,老先生没在家,你敲什么?”“唉呀!家院哥哥,我有下情回禀。我是从远道来的,不容易。我就想求见晚村老先生一面,请您行行方便,给我通禀一声。只要叫我见了,给您磕个头,问个好,我忘不了您的好处。”说着,把腰中仅有的二两银子也拿出来了,往前一递。这话呀是开心锁,这王世伦挺能说,带着一副可怜相,就打动了这家人。这家人可没收银子,合计合计:“这么办吧!我要说没在家就是没在家,因为他老人家在家待不住。你要想见面儿,你就得奔望海楼茶馆儿,你看看在那儿没有吧!”

“家院哥哥!还有点事儿,你看我这礼物我拿着也拿不动,瓜子不饱是人心,我给老先生送来的,请您代为收纳。”“唉!不不不!不行!我们老先生有话,任何人送礼都不准收,啊!这是规矩。你赶紧拎走,拎走!”说着话,门儿又关上了。“唉呀!这怎么办呢?走吧!”王世伦哪,拎着这两大抱点心,就打听这个望海楼茶馆。有人告诉他:“西门外,三里地靠道边就是。挂着幌子,金字牌匾,到那儿一看就知道了。”

王世伦好不容易出了城,一看路北那儿真有个大茶馆,三层楼,油漆彩画,光彩夺目。不但有幌子,而且有一块横匾:“望海茶楼。”就这儿。迈步往里一走啊,人家茶楼的还认为他喝水呢。

“哎!来了!您喝点儿什么水?往里请!”

“不不不!我打听点儿事儿。李晚村、李老剑客来没来?”

伙计们一听,就是一愣:“你跟李老先生认识?”

“啊,不认识。我是慕名而来。您看,我给送礼来了。到他家没见着,说在茶楼喝茶呢,所以我就来了。”

就见那伙计呀,跟掌柜的咬了咬耳朵,随手往楼上一指:“可能在楼上呢,你去吧!”

“嗳嗳嗳!”唉哟!把王世伦乐的!心想,真要见了面,把大腿一抱啊,说什么也得拜你为师!拎着点心包就上了楼了。往楼上一看,喝水的人真不少,八仙桌,太师椅子,红油漆地板,这屋也讲究,那茶香简直都熏鼻子。其实他没见过李晚村,他怎么知道谁是呢?他傻呵呵站在楼梯口那儿,挨个儿给相面呢。相来相去这一瞅,哎!靠着里边第三张桌子,坐着这个人,正好脸朝外。这个人是个大身材,穿着米色长衫儿,挽着白袖头,面似银盆,秃脑门子,花白的小辫儿,留着燕尾胡须,目若朗星,真好比鸡群之中的彩凤。那么多喝水的,一眼就看出这人不同寻常。

哎呀!这一定是李晚村,李老先生!他一看哪,对面坐个和尚,这和尚长得又胖又大,秃脑袋直闪光。在桌子上摆着一盘棋,两个人全神贯注地在这儿下棋呢。

这王世伦犹豫了一下,拎着点心包就过来了。站在这老者背后,不敢惊动人家。要拜人家为师,惹得人家心烦了,那不就失败了吗?好长时间,人家光顾下棋,也没发现他。他把这点心包就放到楼板上了,一会儿搓搓屁股,一会儿揉揉手:“这这这,我得怎么说法呢?哎!干脆我跪下得了。”他也没打招呼,就跪在这老者的身后,这时间可不短哪!伙计端茶送水,一瞅这位是什么毛病,跑这儿罚跪来了?这怎么回事儿?也没敢问他。喝水的人也好,下棋的人也好,这么一看,蠢头蠢脑的一个庄稼小伙子在这儿跪着,都捂着嘴直笑:“犯了什么错了?我说那老头也不对,你教训人,你回家教训去,哪有在茶楼教训的?你看这多难看!”人们怎么猜测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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