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的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丝丝地盯着西泠雪看。一双深碧色年轻的眸子,明亮却写满了沧桑,说不出隐藏了多少黑暗往事,才有这样绝望沧桑的眼神。
他看着面前骷髅面具下温柔的眼,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将眼皮合上。
要不是被封住了穴道,何至如此?!
他已经在这里躺了三天,原本以为这趟京师之行,此处便是终老之地。早已厌倦了人世,从六岁起至今,便永无休止地生活在杀戮之中。死亡、告别,与他形影不离,似乎这些就是他生命的全部。他甚至懒得用内力将穴道冲破,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独自添合伤口,踉跄上路,接受下一次的任务。
可是为什么?原本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心,会突然之间感觉到了悲伤?!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双眼?多么熟悉的目光……
犹记六年那年,母亲将送他进戈壁滩之后,垂泪猝然离去,即使再过很多年,他也会清晰地记得母亲转身时,那哀伤的眼神和踉跄的绝望背影。
那晚的月,多冷啊!照的戈壁滩像一处巨大的墓地。瘦小的身影在狼嚎声中,漫无目的的走着,破旧的衣衫早已被寒风吹透。从第一只恶狼扑过来撕咬他开始,他就已经明白,伤口是自己的,疤痕也是。只有母亲的眼神停留在灵魂深处,是一盏圣洁明亮的灯。
想到了母亲,突然间差点落下泪来。
水喝光了,苍白的嘴唇间动了动,终究一字未言。
“这个时候天山的梅花该谢了吧!”她淡淡地说:“听说采天山崖上的梅花,再调天山顶上的雪,酿制出的梅花酒,酒香特别纯澈。”
“……”他的眼珠猛地动了一下,但依旧闭着。
她犹自笑了一声,将牛皮水囊扔给一旁的雪娇,站起身,“按医书上说,你的伤势起码还需要再换两次药。”
“……”
“你是要愿意,跟随我们的马车进龙城……”
“不必。”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他打断了。“我……我可以走。”声音有些生涩,是长时间不说话的原因,似乎连声带也变得迟钝了。
“真的不去么?”
“是”。他的回答短促而坚定。身为刀客,就注定了属于苍凉、孤独、死亡;属于戈壁滩、死亡谷,西出阳关后的万里沙海。
短暂的沉默。
那个叫谟玄的刀客,手扶弯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朝着山谷慢慢走去。